人間消暑意，竹蔭綠水間

黃茜茜

每年的7月中旬到8月中旬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古人為了祛熱消暑，采用了多種降溫納涼的方法。

國家博物館館藏清代徐揚(yáng)《消暑圖冊》，內(nèi)容多取材于《太平御覽》與《太平廣記》。描繪古人消暑故事八則并加以注釋。圖冊絹本設(shè)色，縱23.2厘米、橫18.9厘米（每開，共八開），圖中對山石、樹木、人物的勾勒、皴擦、暈染系中國傳統(tǒng)繪畫技法，人物面部明暗處理源于西洋繪畫技法。構(gòu)圖嚴(yán)謹(jǐn)精妙，色彩明麗典雅，為典型的清代宮廷繪畫。

畫家徐揚(yáng)

清代的胡敬《國朝院畫錄》載：徐揚(yáng)“字云亭，吳縣人，官內(nèi)閣中書。《石渠》著錄三十有五，續(xù)編載有恭繪《南巡圖》十二卷”。

徐揚(yáng)，號云亭，江蘇蘇州人，家住閶門內(nèi)專諸巷。乾隆十六年（1751），乾隆皇帝第一次南巡至姑蘇（今江蘇蘇州），徐揚(yáng)借此機(jī)會向乾隆皇帝獻(xiàn)畫冊，受到賞識。憑借精湛的畫藝成為宮廷如意館的專職畫家。徐揚(yáng)將西洋畫透視技巧融合傳統(tǒng)中國畫畫法，將寫意性與寫實性有機(jī)結(jié)合。繪畫風(fēng)格主要受艾啟蒙、郎世寧、賀清泰等西方畫家的影響。

圖錄鑒賞

題跋：陸機(jī)《洛陽記》云，宣化門內(nèi)建室藏冰。夏月，天子詔賜文武百官以消暑氣，即周禮夏頒冰，凌人掌之制也。

周朝皇室就有一套采冰、貢冰、藏冰、賜冰的制度。《周禮注疏》卷五云：“凌人掌冰政，歲十有二月令斬冰，三其凌。”凌人負(fù)責(zé)掌管與制冰相關(guān)的工作，每年12月，待冰層最厚的時候，指揮工人把冰切開取出，收藏起來，有皇室祭祀、宴飲、頒賜、消暑等諸多用途。“頒冰”是周代官員所享受的福利待遇，周王把藏于冰室里的冰拿出賞賜給眾位大臣，以表現(xiàn)對下屬的關(guān)懷。

題跋：同昌公主大會韋氏族于廣化里，玉饌俱列。暑氣方盛，命懸澄水帛于南軒良久，滿座皆思挾纊，以帛有龍涎故也。

所有韋氏族人都在同昌公主府上聚會。席間擺滿各種名貴菜肴，酷熱的暑氣令人難以忍受。同昌公主便命人取出澄水帛蘸上水后，掛在南窗上面，滿屋的客人頓覺涼氣透骨，澄水帛含有龍涎香，故有消暑功效。

畫面中長方形食案上的盤子里，有一道高高隆起、宛若雪山的冷飲“酥山”，其最底層是冰，上面覆蓋“酥油”。這道冷飲的做法是將酥油加熱到接近融化時，加入蜜糖，做成似山的造型后再放入冰窖冷凍。宋代詩人楊萬里作《詠酥》一詩，用“似膩還成爽，才凝又欲飄。玉來盤底碎，雪到口邊銷”來形容其清甜可口的滋味。

題跋：或問不熱之道，抱樸子日：以立夏日服六壬六癸之符，元水之丸，飛霜之散，暑不能侵也。幼伯子王仲都，衣以重裝，暴于夏日，周以十壚，身不流汗，用此方爾。

抱樸子傳授的不熱之道涉及符箓、行氣、外丹、仙藥等道術(shù)中的避暑之法，在五行體系里，“壬癸”屬水，主陰涼，故符箓稱為“六壬六癸之符”，行氣之法叫作“行六癸之炁”。道士只要服用丹藥符箓就可以免去熱氣侵?jǐn)_。

圖中所繪身穿寬袖長袍，仙風(fēng)道骨，長髯拂胸的老者為抱樸子，正答來問不熱之道者。飄逸的人物和幽靜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猶如置身于清涼仙境。畫之中有峭崖，崖下飛瀑。干筆皴擦，焦墨點染遠(yuǎn)峰山巒，淡墨勾勒人物五官，營造出人物淡然形象。

題跋：何子平事母，至孝，年六十有孺子之慕。每逢夏月，必移草屋以納清涼。

據(jù)《宋書·孝義何子平傳》記載：“何子平世居會稽，少有志行，見稱于鄉(xiāng)曲。事母至孝。”

何子平世代居住在會稽，事奉母親非常孝順被鄉(xiāng)里稱贊。雖然收入微薄，家境貧寒，但在酷暑天氣也力所能及給母親提供避暑之處。草屋用草做棚頂，類似遮陽罩的功能，以免盛夏的日光直射到墻壁，屋里的地面也不會很快升溫，因陋就簡，盡量給母親提供陰涼的環(huán)境。

何子平這種貧寒家庭更無法像富人一樣穿華麗輕薄的絲綢衣服，只能穿著粗布衣物來降溫消夏，雖質(zhì)地粗糙，但也輕薄透氣，在夏天具有清涼體感。

題跋：仆射魏收，初習(xí)武不成，改節(jié)讀書，夏日坐板床，隨逐樹陰，諷誦累年，床為之脫。

《魏書·列傳·卷九十二》載：魏收最初喜愛練習(xí)騎馬射箭，想要憑借武藝實現(xiàn)抱負(fù)。后改變平日的志向刻苦讀書。夏天月夜，他坐在板床上伴著樹陰誦讀詩文，久而久之，床板都被磨損，刻苦程度可見一斑。

圖中所繪庭院中枝繁葉茂，濃陰蔽日，是乘涼的好地方。魏收在樹陰下神情專注地讀書，竟忘記了酷暑，小童服侍在旁。人物氣韻流暢，眉宇傳神。

題跋：開元遺事，長安富家夏日立彩竿于園林中，結(jié)錦為棚，設(shè)宴待客，名曰消暑會。

長安的富裕人家大多數(shù)都有私人園林，用錦緞等精致的絲織品制作涼棚，遮陽清心。舉辦熱鬧的“避暑會”來招待賓朋。圖中布局疏朗、閑適之意足見消暑之趣。疏竹之間，數(shù)位親朋相對而坐，品茶消夏，侍女侍奉在側(cè)，小童烹茶搖扇。桌案上擺有茶具、碎冰和水果，長夏之日，自有茶香之氣，渲染出清幽雅境和消暑時的狀態(tài)。

題跋：李輔國家有迎涼草，干似苦竹，葉細(xì)如松，雖若干枯，未嘗凋落。盛暑設(shè)之窗戶間，涼風(fēng)自至。

被唐代宗李豫尊為尚父的李輔國所藏奇珍迎涼草，其色接近碧綠，基干像苦竹，葉比杉葉還細(xì)，雖然形似干枯而不曾凋落。將這種草扎在窗戶之間，自然有涼氣吹來。

李輔國坐在開敞通透的水閣中，手持羽扇，輕搖納涼，該畫以單線勾勒、淡墨暈染，風(fēng)格簡淡。主景中的水閣以及水閣的重檐斗拱具有明顯的界畫精細(xì)風(fēng)格。人物、床榻、條案、書卷什物刻畫入微。一座小橋連接兩岸，林木茂然，尤顯青翠明潔，清幽古雅。山溪逶迤，漣漪陣起。

題跋：嵇康宅有一柳樹甚盛，令人激水環(huán)之，夏日坐臥其下，胸襟涼夷。《消暑圖》八幀。臣徐揚(yáng)恭寫。

圖中所繪庭院里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柳樹，嵇康在樹下衣不系帶，袒胸露懷，灑脫而恣意，條案上還擺著茶具等物品，家仆正在擔(dān)水而來。畫面和諧寧靜，墨色富有層次，別具一格。描繪了嵇康在樹陰下消夏的場景，綠陰婆娑，環(huán)境幽雅，是盛夏乘涼的好地方。

以竹林、柳樹等入畫是“消夏圖”的常用手法，既可以描述消暑納涼的環(huán)境，也表達(dá)畫家文人的心境。畫家將西方的光影、透視法與中國傳統(tǒng)繪畫技法結(jié)合，營造出淡雅安靜的氛圍。將盎然情趣入詩入畫，縱使相隔百年，仍能感受到昔日的閑情逸致。

編輯 宋冰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