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患

劉玉寶

同學聚會上，大家聊著各種話題，這不，閑篇就扯上醫生這個職業。

“眼見不一定為實，病的未必就是病人。”秦亮與小冬碰了下杯子，感嘆道。

“廢話，難道病的不是病人，還會是醫生？”小冬邊說邊拿眼睛瞟著秦亮。

小冬和秦亮是中學同學，畢業后秦亮考上大學，穿上了白大褂，收入叫人眼紅；小冬則直接進了工廠，下崗后在街頭賣水果，勉勉強強養活一家老小。

“等哪天你病的時候，就知道醫生是咋病的了！”秦亮說。

“呸呸呸，你才病呢，你病好啊，近水樓臺！”小冬直接懟過去，想到近水樓臺，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小冬嘴上這么說，心里可不這么想。自己辛辛苦苦一年，掙的錢還沒人家零頭多，小冬是既慚愧，又失落。秦亮風光時，回扣一年幾十萬，叫小冬羨慕嫉妒恨。保不齊他還真有病——貪病！拿回扣，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推高藥價，還不是病人買單！憑什么！

同學聚會無非就是曬富貴、曬幸福、曬艷遇，又或者訴失意、訴窮苦、訴不平，但無論同學間觀點是否一致，結果無非各人戴各人的面具，歡歡喜喜、說說笑笑散場。

第二天起床，小冬的老婆突然死死盯著他看：“你跟人打架了？”

“沒有啊。”小冬說。

“那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紅？”

小冬照了下鏡子，還真是。都說眼里揉不得沙子，又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因此，眼病得治！

“該死的秦亮，都是叫他咒的。”

小冬上網搜了一下，有說必須重視，來個腦卒中死翹翹就不好玩了！有說沒啥，毛細血管破裂會自然吸收。說這些話的都是醫生，不知聽誰的好。大數據厲害，再搜，滿屏都是為紅眼睛支招的帖子，各說各話。小冬心想，能把那些貪官的紅眼病也治治就好了！

小冬喜歡看書，對這雙眼睛多少有點敝帚自珍。上醫院？他想到秦亮，但還是決定不去找他。去藥店買藥？也行吧。糾結來糾結去，眼睛越發干澀。

午飯后，紅眼睛被同事發現了：“跟我上次一樣，滴點眼藥水就好了。”

小冬說：“哦，那就去藥店。”

“別，藥店死貴，一小瓶眼藥水幾十塊，社區醫院便宜。”

“也是，咱又不是大款，能省得省。”

另一個同事也附和道：“大意不得，趕緊的！”

候醫院上班，小冬來到了社區醫院。自動掛號屏上排列著十幾個醫生。小冬伸手點了個醫生，沒反應，又換了一個，還是沒反應。觸摸屏壞了？戴上眼鏡仔細看，原來顏色有深淺，自己選了灰色。

掛上號，到診室就診。醫生一看，說：“眼睛掛眼科。”頭也不抬把掛號單退了回來。

“掛號機上沒眼科。”

“去人工窗口。”

眼科診室在二樓，嶄嶄新，空蕩蕩。左右尋著一個白大褂，問：“眼科怎么沒人？”

“不知道。”回答得斬釘截鐵，隨后人一陣風不見了。

問樓下的服務臺：“眼科怎么沒有醫生？”

“等會兒！”服務臺里的人邊說邊整理資料，沒抬眼。

還不死心，又問：“你們幾點上班？”

“一點半。”回答干脆。小冬看一下表，快兩點了。擱在大醫院，這醫生怕是要扣獎金吧？

左等不來，右等不來。請服務臺幫忙打個電話，回沒醫生電話。

就這么干等？邊上有好心人提醒，去掛號處問一下。掛號處回復，眼科醫生是“借”來的！可能今天有其他事情，她也不知醫生還來不來。“給你退號吧！”不退又能咋的！

病總是要看，輾轉來到一家大醫院，這里正規，有專門的眼科。窗口就一兩個人，小冬沒費事就掛上了號。但候診處十多個人排著隊，還有導醫走來走去。

“請耐心等一下！”導醫小姐聲音甜美。小冬一看，候診室快沒插腳的地方了，干脆去門口站會兒。擔心過號，小冬過一會就進去瞅一眼，開始是84，如今是86，半個小時就看了兩個，當然不排除加塞，現如今人情債多呢。

閑著無聊，小冬伸頭挨個診室張了一下，第一個診室是個女醫生，半個身子伏在桌上，顯得很細心，也很有耐心，不急不躁，與患者嘮著。不知為啥，突然勾起小冬看牙的經歷。當時醫生也這般熱情，介紹各種洗牙、護牙服務，關懷備至。輪到拔牙的醫生看，他說：“拔了吧，也就千把塊錢。”那感覺就跟錢是身上的毫毛似的。醫生接著說：“不拔，吃藥也要千把塊！”

媽呀！小冬小心臟咚咚直跳。一個月才掙幾個錢，不看了還不行嗎。誰知第二天午飯后，意外發現那顆牙竟然不翼而飛……不疼不癢省下一筆開支，小冬做夢笑醒好幾次。

彼一時，此一時，小冬繼續探看其他診室。有一間診室燈沒開，黑咕隆咚；另一間診室的醫生在忙著整理報告；其他診室清一色關門打烊。眼科兩個醫生，小冬低頭看看自己的號，還隔著十來號，按半小時兩三個人推算，起碼也得兩三個小時。繼續外面溜達。

小冬在走廊徘徊，發現有個醫生桌前沒人，就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問：“我就開點藥，能先幫我看一下嗎？”醫生不錯，招招手說：“什么問題？”

“眼睛充血。”

醫生瞅了一眼，煞有介事地說：“你這很嚴重，不是開藥那么簡單，需要詳細檢查。”

一聽要詳細檢查，小冬心想可別來什么血壓升高腦血管爆裂啥的，利利索索跑去交了費。

超聲波、眼壓檢查、裂隙燈檢查、眼前段照相……一番忙碌。檢查挺全面，花費也不少。

醫生瞄了一下報告，又掃了一眼照片：“你看大片紅，很嚴重啊！回去按時吃藥、滴眼藥水，千萬別揉眼睛。”

“哦，謝謝！”小冬說謝，是謝醫生給自己插隊了。出門時看到外面好幾個人還在候診，小冬不免又鄙視自己。

路上，小冬忽然發覺網上推薦的醫生曬出的紅眼照片和自己的情況幾乎一樣，人家十五塊錢眼藥水就治好了，而自己手里拎的藥加上檢查費花了三百多。

時光荏苒，不覺又一年。同學聚會，秦亮沒來。知情人說，上次同學聚會后他就自首了。

席間，一陣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