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一夢

羅曉玉

01

鄒南星的口頭禪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哪怕有一天他真的去撿垃圾了，說不定也能發家致富呢。

所以在鄒南星的夢里，他背著蛇皮袋在公園的角落里翻垃圾，翻著翻著竟然翻到一個精致的小碗，他高高興興帶到店里去鑒別，竟然是千年前制成的古董寶貝。

小賣部的老板成了鑒定師，一直喊著他的名字叫他別走，要他把寶貝賣給他。

但是夢才做到一半，鄒南星就被晃醒，而他的同學正圍在他身邊，低著頭盯著他。

“你沒事吧？”大胖一臉關懷地問道。

鄒南星只覺得渾身酸痛，頭頂上的陽光穿過茂密的枝葉灑落在他的臉上，他坐了起來，吃驚地盯著大胖的肉臉。

“大叔，你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先去上課了。”大胖提起書包站起來，朝鄒南星揮了揮手，他剛走，其他同學也跟著散開了。

鄒南星這才發現自己坐在操場旁邊的樹底下，身上穿著臟兮兮的工服，這時他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大胖剛剛喊了他一句“大叔”。

鄒南星驚慌失措地跑去廁所，可是廁所里并沒有鏡子，他便就近跑到圖書館，對著窗玻璃一通照——看到了自己變成了50歲左右的樣子。

“果不其然，本人老了之后還是很帥。”鄒南星無厘頭地感慨一聲之后，便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瞬間痛得叫出聲來。

突然出現的光頭主任拍了拍鄒南星的肩膀，示意他進圖書館幫忙打掃一下閱覽室，因此還沒來得及驚慌的鄒南星，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光頭主任的腳步。

02

“把這個閱覽室收拾干凈，下周再補上一批新書，學生們應該會挺高興。”光頭主任竟和鄒南星聊起天來，和顏悅色的，和他以往看到的神情絲毫不同。

印象里，光頭主任永遠是一臉無奈地叫鄒南星去寫檢討書，而鄒南星一次次保證以后不再遲到，保證以后不再給老師起外號，保證以后不再上課打瞌睡，卻又再犯不同的令老師頭疼的錯誤。

光頭主任一邊忙活著一邊不忘和鄒南星說話，說些家長里短的事情，鄒南星這時候才得知光頭主任的老母親上個月剛去世，而那時候鄒南星還在背地里罵了他好幾句。

鄒南星拿著抹布，一臉愧疚地望著光頭主任。

光頭主任離開前，忽然停下腳步問道：“我有一位學生跟您長得挺像的，不知道您家里有沒有小孩在這學校念書呢？”

“沒有，他是個壞學生所以要找家長嗎？”鄒南星試探性地問道。

“不是，就是看著您有些眼熟隨口問問，那孩子就是平時貪玩了些。”光頭主任說完離開，留鄒南星愣在原地，他想要出去找線索了解自己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看著光頭主任交代的工作，他還是決定先干完再說。

03

中午12點鐘，饑腸轆轆的鄒南星打算去吃個飯，剛走出圖書館拐了個彎，便被大胖一把攔住。

“大叔，我找你大半天呢，我看你沒帶水，這天氣很容易中暑的。”說著，大胖遞過來一瓶礦泉水，知道鄒南星要去飯堂吃飯，他還熱情地提出幫他帶路。

談話中，鄒南星才知道原來自己一早躺在草地上，路過的同學以為他是中暑暈倒，沒想到一喊，他便醒過來了。

來到飯堂，鄒南星熟門熟路地點了一個豬扒飯，大胖跟在后面，輕聲嘀咕了一句：“我以前有個朋友也愛吃這個飯，幾乎每天都要吃一頓，所以大家開玩笑地叫他豬扒哥。”

豬扒哥就是鄒南星。

“后來呢？”

“后來他誤會我泄漏他的秘密，不愿意再搭理我。”大胖苦笑，并沒有繼續說下去，看著鄒南星找好位置坐下之后，他從校衣口袋掏出兩顆水果糖放到桌子上，“我已經吃過了，您吃好把盤子放那邊就成，我想回去午休一下，您慢慢吃。”

去年，鄒南星對一個女孩子很有好感，被大胖猜中心思之后，鄒南星也沒瞞著，細細跟他說了其中的經過并讓他保密，但是后來有一天這個秘密被發現并且被傳開之后，那個女孩子再見到鄒南星時都要躲著走。

鄒南星邊吃著邊回憶，他確定只有大胖知道這件事。雖然大胖一直否認，但是當時自己正在氣頭上，并沒有聽進去，再后來，便拉不下面子去和好，于是兩個人的關系便越來越僵，也許隔墻有耳，說不定他真是誤會大胖了。

04

從飯堂出來，兜里揣著大胖給的糖，思緒混亂的鄒南星先在校園里轉一圈，看看有沒有什么新的發現。

走到半路，看到一個小師弟哭喪著臉站在垃圾桶前撕著試卷，鄒南星上前問他：“同學，你怎么了？”

“要你管！”這熟悉的語氣讓鄒南星聯想到從前的自己，一句話就懟得人家無從回話，而他也曾經站在這個位置，偷偷撕掉自己的小說，因為長輩覺得看小說會影響他的成績。

“也許你覺得一場考試不能決定你的人生，讀書厲害并不代表一切，但是情緒不是這么發泄的，雖然我以前也這么干過，但我現在知道這樣是不對的。”鄒南星語重心長地說著，宛若一個中年人的神態，他伸手掏了一顆糖果塞到對方手里，拍拍他的肩膀，“這個世界會有人理解你的想法，但你的試卷本身是沒有過錯的，吃顆糖冷靜一下，然后回去睡一覺就好了，我以前也是這樣子的。”

鄒南星不知道小師弟是否感受到了安慰，他只是不回話，然后低著頭走開了。

走了一圈，鄒南星還是毫無頭緒，卻覺渾身疲憊，想著先睡一覺再去干光頭主任留下來的活兒，沒想到躲著睡了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

遠遠望去，好像就老班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鄒南星這才想起來回家，跟父母說一說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們會不會相信呢？又或者此時此刻，這個家里已經有一個16歲的鄒南星了？

細想起來，鄒南星開始冒冷汗，從草坡上下去，直奔學校大門而去，但是走得太著急，下坡的時候狠狠地崴了一腳。

“哎，大叔，怎么這么晚還沒回去呢？”鄒南星耳邊響起了老班熟悉的聲音。

“一不小心就天黑了。”鄒南星尷尬地笑了笑。

“我看您走路一拐一拐的，沒事吧？我剛好也下班了，我送您一程吧。”老班關懷地問道，心煩意亂的鄒南星沒有拒絕，乖巧地站在原地等著。

當老班騎著小電驢過來的時候，他的頭上戴著一頂粉粉的頭盔，在鄒南星上車之前，他給他遞過去自己常用的深藍色頭盔。

“李老師，你經常這么晚下班嗎？”鄒南星問。

“偶爾吧，最近要期末考試了，想著再整理一些資料出來，不過您怎么知道我姓李？”夏季的夜里，晚風不斷從身邊吹過，帶來了一陣陣愜意的舒爽。

“我在那個公告欄上面看到過你的照片。”鄒南星解釋。

鄒南星以前并不喜歡這個班主任，覺得他特別嘮叨又愛管這管那，但在這個充滿未知數的夜里，坐在老班的后座上，感受到他的關懷，竟覺得格外溫暖。

鄒南星讓老班送他到街心公園，路燈昏暗，下車的時候，老班遞給他一個迷你手電筒，他說：“我有個學生也住這附近，我來家訪過，路挺黑的，您拿著照路吧，好走一點，改天來學校的話再還我就行，或者您覺得好用的話就送給您了。”

鄒南星也不推辭，一拐一拐地往家里走，再回頭時，已經看不清老班的影子，但能見到他的車頭燈在黑暗中散發出一束光。

05

家里沒有人，鄒南星才想起來媽媽出差了，爸爸昨天急匆匆地回鄉下看望身體不適的奶奶，本來已經請好假，但是鄒南星放學后錯過了班車沒有去成，誰曾想一覺醒來已經在學校了。

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的鄒南星泡了一杯泡面，不看鏡子的話他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是個五十歲的中年男人。

他坐在書桌前等面餅泡好的時候，翻出了抽屜里的日記本，發現在去年的今天，他曾寫下這樣一句話——如果李老班和光頭主任不再是我的老師，大胖不再是我的朋友，那我會不會過得更快樂呢？

此刻的鄒南星站在他們面前，他們記得從前與他相關的記憶，卻認不出他來，卻還是愿意對他好。

若有所思的鄒南星拿起筆，將那一行字劃掉了。他將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記錄下來，合上本子的時候，發現本子上印的文字是“愛做夢”。

吃完泡面之后，疲憊的鄒南星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睡著睡著，鄒南星仿佛聽到爸爸的聲音，他睜開眼睛，發現窗外已經大亮，爸爸媽媽是一起回來的，問他怎么沒在床上休息。

鄒南星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臉。

“醒了就去刷牙吧，吃個早餐。”媽媽說著，將包包掛起來，應該是剛進門。

鄒南星小心翼翼地照了照鏡子，依舊是16歲的模樣，他站起來伸伸懶腰揉揉臉，再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就在他以為昨天發生的一切是一場夢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了窗臺的手電筒上面。

也許冥冥之中，有些不真實的特別經歷，只是為了讓你換個角度認識身邊的人和事物，從而讓自己知道該學會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