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敢

爺爺有一句口頭禪，經(jīng)常掛在嘴邊，這句口頭禪就是“不敢”。吃飯的時候，爺爺把碗里的米粒舔得干干凈凈，他說：“不敢浪費了糧食。”鋤地的時候，爺爺會把雜草清理得一棵不剩，他說：“不敢糊弄莊稼。”

爺爺年輕時是一個走街串巷的鄉(xiāng)間木匠。一日，鄰村一戶人家的兒子要娶親，請我爺爺去打家具。爺爺背著工具去了之后，看見新買來的木材有些潮濕，便把木材破解開之后，放在陰涼處晾曬，二十天過去了，爺爺還沒有動工。

巧的是，雇主鄰居家的兒子也要結(jié)婚，也請了木匠來打家具。那個木匠到來之后，馬上大刀闊斧地開干了。我爺爺?shù)墓椭鞑幻獍底脏止荆簝杉彝瑫r買的木料，人家做得，你卻做不得，分明就是想多賺些工錢。這樣想著，臉色不免日漸難看。

那個木匠悄悄勸我爺爺趕緊開工，爺爺皺著眉頭，誠實地說：“木材還沒有干透，還不能打家具。”那人嘲笑我爺爺死心眼，爺爺梗著脖子跺腳說：“俺可不敢糟踐了好木材，可不敢欺騙了東家。”

一個月后，爺爺才開始動工，精雕細琢，而爺爺?shù)哪莻€同行早已領(lǐng)了工錢，歡天喜地地回了南方老家。

三個月不到，那家的新家具就變了形，木板的接縫處嚴重開裂。而爺爺做的家具結(jié)實美觀，完好無損。

這時，雇主才幡然悔悟，意識到自己當(dāng)初怠慢了我爺爺，從此，爺爺?shù)暮檬炙嚒⒑妹暎耖L了翅膀的鳥兒一樣，撲棱棱地飛到十里八鄉(xiāng)，甚至飛到了外縣。

父親是個讀書人，從小耳濡目染，爺爺?shù)摹安桓摇闭撛缫迅灿谒男撵`深處。父親是20世紀60年代的大學(xué)生。大學(xué)畢業(yè)時，老教授請他留校做助手，但父親以家有未婚妻為由婉拒了教授的美意。同窗好友都嘲笑他愚頑，不懂得變通，放棄了大好前程。可父親說，在外讀書這些年，爹娘弟妹都是未婚妻辛勤照顧，做人可不敢忘了恩，負了義。

如今，我們兄妹也已成人，牢牢銘記爺爺和父親的教誨，“不敢”二字已融入了我們的血脈，時時勉勵我們做誠實正直的人。人到中年，經(jīng)歷了許多人世滄桑，咀嚼過許多人情冷暖之后，我們愈加覺得“不敢”的可貴。

“不敢”不是膽小怕事，更不是懦夫行為，“不敢”里藏著的是對天地萬物的敬畏，藏著的是世道人心。

（本文入選2021年四川省涼山州中考語文試卷，文章有刪減）

張燕峰，教師。作品發(fā)表于上千家報刊，報告文學(xué)作品《愿以寸心寄華夏》獲河北省總工會“五個一”精品創(chuàng)作一等獎。

《意林》：您創(chuàng)作這篇文章的初衷是什么？

張燕峰：現(xiàn)代社會生活中，我發(fā)現(xiàn)身邊的很多人都很浮躁，都想走捷徑，為了追求快速成功而不擇手段。我覺得很多人缺乏敬畏之心，急功近利，于是寫下這篇文章警示自己和家人，也希望給更多的朋友一些啟發(fā)。

《意林》：您認為文章能引起讀者共鳴的原因是什么？

張燕峰：這篇文章能引起讀者共鳴的原因就在于表現(xiàn)了敬畏之心和誠實守信等人間大道。這篇文章并沒有空洞的說教，更不是取材于高大上，而是選取尋常小事，貼近生活，貼近普通人的日常，現(xiàn)代社會生活中，人心浮躁，但是大多數(shù)人還是心存敬畏，鄙棄各種騙人的鬼把戲的，所以這篇文章以一家三代人保持敬畏之心誠信做人的故事，很容易贏得讀者心靈的共鳴。

《意林》：對您而言，寫作的意義在于什么？

張燕峰：寫作于我有多方面的意義：首先讓我的業(yè)余生活變得豐富多彩，充實了我的人生。其次，寫作凈化了我的心靈，陶冶了我的情操。通過寫作，在反反復(fù)復(fù)的自我感動中，我的內(nèi)心更加柔軟純凈，慈悲寬容，悲天憫人，能夠放低姿態(tài)關(guān)照眾生，能夠設(shè)身處地去理解別人、尊重別人。最后，寫作提升了我的自身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