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惡鄰

閣閣巫

小時候住在我家西院的鄰居特別無賴。他家四個兒子，小四比我大一歲，吃我的餅干時總是一邊往嘴里塞一邊往兜里揣。偏偏我媽是個熱心腸，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有點什么都愿意和鄰居分享。鄰居女主人蠻橫無理，戰斗力爆表，人送外號“二踢腳”。但由于我媽的單方面付出，“二踢腳”很長時間內都不曾點過火。

事情壞在她家的母雞不懂事，總是丟蛋。“該不是下到你家了吧？”她沒事就拿話敲打我媽。可我媽沒撿到她的雞蛋，總不至于拿自己家的雞蛋去填補吧？漸漸地，“二踢腳”就翻臉無義起來。

最常罵我家的話就是：秸稈絕戶。那時人們重男輕女，我媽生了兩個姑娘，她便捉住這個痛處罵。我媽不愿和她犯話，只得自己窩火。

一次次的找茬謾罵，我媽一次次忍讓，直到鄰居的大兒子趁我家沒人時打碎了我家所有的玻璃。

戰爭一觸即發。我雖然才六七歲，卻知道去我奶家搬救兵。可惜在家的只有我那才十七八歲的姑姑，我急得要死，她卻在那慢吞吞地洗她那盆衣服。

等我回到家，仗已經打完了，我爸沒打過“二踢腳”的老公和二兒子，我媽沒打過“二踢腳”。我妹在一旁哇哇大哭，說大波子打我，大波子打我，那哭訴聲和眼淚至今忘不了。

“二踢腳”獲勝后越發囂張。有一天我媽鏟地剛回家，就聽見她沖著我家開罵。我媽終于發了火，過去就是一板磚，虧她跑得快，磚頭鑲在了她家的門板上。我們回家聽說這事，以為這下結了仇，誰知從那以后我們的惡鄰居然歇菜了。鄰居都說我媽是人善被人欺。真發了狠，惡人也害怕。

后來的情況就像兩國交兵一樣，戰敗國主動撤退，鄰居家把堆在我家園子邊上的稻草垛挪走，正搬時我媽喊了一聲：別動。大伙圍過來一看，原來草垛里有一大窩雞蛋——正是他們家來鬧我們的起源。我媽如果不喊，再挪一點那窩蛋就全滾下來打了。后來鄰居家依然打遍天下的范兒，但說起我媽，也會評價說：海林媳婦是好人吶！

每回憶起那場“戰爭”我都憤恨無比，后悔要是我不去奶奶家找人就好了，就不會當了這場戰爭的逃兵，又想著等我長大了要帶一車人回去，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我一定要打得大波子痛哭。可是，12歲時我家在鎮上蓋了新房，晚上我和我媽、妹妹抱著被子過去，月光透過窗照進來，那么寧靜平和，我媽回憶起那段鄰里往事，還牽掛著那家人過得怎么樣。我想，她根本不是“二踢腳”的仇人，她像一捧水，把怨氣都澆熄了。她是溫柔又明亮的、如水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