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教育質量不可忽視教師評價和學生非考分成長

- 編者按 -

“高中階段教育是教育鏈條上的重要一環，對鞏固義務教育普及成果、完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增強高等教育發展后勁起到牽引作用，肩負著為各類人才成長奠基、培養高素質技術技能型人才的使命?！秉h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堅持高中階段學校多樣化發展?！备哔|量、多樣化的高中教育應該各美其美，從學生發展的角度、人成長的角度進行構畫，讓每個人都獲得適合的教育。本期邀請中國教育教育科學研究院儲朝暉研究員在學理層面分享對高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思考，同時呈現北京景山學校、北京市第八中學、清華大學附屬中學、北京市第十二中學、北京景山學校遠洋分校等學校在高中教育多樣化發展與高質量發展方面的實踐探索。

曾經有位多次采訪過我的媒體記者問了我一個私人問題：“我從小學到大學的學習成績都是班里名列前茅的，畢業工作十幾年后，發現許多當年在學校里考試成績比我低很多的人發展得反倒比我好得多了，為什么？”我當然只能根據自己多年的調查和了解如實相告：通常是班級里成績中間的學生后來表現得更優秀，少數成績落后的學生還可能很杰出。考高分的學生在上學的時候可能將全部精力都用于考得更高的分數上，而那些考試成績中等的學生在較大程度上保留了自己的個性與興趣，他們除了考試，對自己喜歡的東西也不放棄。這些保留了比較多的“自我”的學生，以單一固定知識的考試衡量得分未必高，但總體上他們是優秀的。走進社會，他們的能力和知識相對多面、多樣，更能應對各種社會需求，表現超出那些總是考高分的學生很正常。

高中教學由于離高考較近，受高考的影響最顯著，大都過于以學生的考試分數為依據衡量教育質量，從而忽視高中是學生相對獨立的成長發展階段。從學?？从衅涮囟ǖ慕逃虒W目標，從學生看有其階段性成長發展的需求，不同學生成長發展的需求在高中階段更加明顯地顯現出差異性、獨特性、多樣性。

當下，高中教育評價實踐存在一定的偏頗，基本特征是：過于看重學業成績而忽視學生整個身心人格的健全狀況，過于使用單一評價而未能使用多元標準的評價，過于相信紙筆測試而忽視采用多種方式的評價，過于相信一次性考試而忽視過程性評價，過于看重評價對象的絕對值而忽視增值，過于相信和使用集中、遠離學生的評價而很少或基本不使用直接任教該生課程的教師的評價，過于相信某一個看起來十分權威的評價主體而很少使用多主體的評價。

對于上述各種偏頗問題解決的關鍵在于使用直接任教教師的評價，并不斷增加其權重。世界上大多數教育發達國家都十分重視任課教師對學生的直接評價，因為它是最直接、最具體入微、連貫性好、信度較高的評價。所以，比較好的學校教育與評價體系必然包括教師的直接評價，并有系統性的制度安排，使直接任教的教師的評價在學生的成長中發揮更充分的作用。以加拿大為例，在高校招生時，省級統一考試的成績占30%，直接任教的各科教師的評定成績占70%。在疫情中，由于統一考試未能進行，就完全使用教師的評定。在美國，高校在招錄學生時原本SAT、ACT之類的考試成績被廣泛使用，也占有較高的權重，但由于此類考試近些年信度下降，越來越多的高校不再采用SAT等考試成績作為招生的依據，而是更多依據高中教師和學校對學生的評價。

教師評價可能離散性較高，但它的優勢在于使教學與評價更好地結合起來，能夠真正落實因材施教。現有的評價體系未能給予教師評價學生充足的合法空間，使得教師越來越不看學生的情況教書本知識，備課備學生的維度較少，教學盲目性越來越高，教與學越來越脫節。在與加拿大教師溝通中了解到，由于他們設定了教師在教學的同時評價學生的剛性要求，教師日常工作中需要拿出30%到40%的時間用于評價學生，用于教學的時間占到60%到70%。不同的教師和學生之間有差異，但教師必須具備評價學生的能力，否則學校就不可能聘用。

中國當下雖沒有對教師評價學生提出剛性要求，但有提倡性的要求，在2020年發布的《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中，要求教師定期給所任教的學生寫述評。2022年發布的義務教育課程方案和標準使用了“教學評一體”的表述。十余年來，高中教育一直反復強調的“多樣化、特色化”發展，其基礎性依據是學生成長發展的實際需求，如沒有教師對學生直接評價機制，就無法有效落實高中多樣化、特色化發展。因此，建立并完善高中教師評價學生的機制，并賦權教師和學校，給這種評價結果設置合法的用途，是整體提升高中教育質量并實現高中多樣化發展所必備的基礎性評價機制。

引入教師評價，對學生的評價當然包括但不能限于所開設課程的學業評價，應該將學生當作成長中鮮活的個體，對他們與成長相關的各方面做整體評價，需要更多使用診斷式評價，解決學生成長發展中的問題。

而限于當下不少學校過于看重一次性考分的評價，輕視、忽視了學生的非考分成長。例如，理應在初中階段開始，在高中階段仍屬于關鍵期的立志，在評價中就長期未能納入視野，而在哈佛、耶魯等世界頂尖大學的招生中必然在學業基礎之上，考察學生的社會活動與個人特質，其中個人特質就包括使命感。使命感在學生的成長中所發揮的作用比學業成績更為關鍵，但當下評價高中質量幾乎從未考察學生的立志狀況。

再看看當下高中生中出現普遍的被動型人格問題，還有諸如“宅男宅女”“媽寶男媽寶女”、考分很高的“小白兔”型人格，再加上各種心理問題發生率的升高，這都顯示，高中生的非考分成長的問題已經十分突出，在一些學校和個體身上遠超過考分問題，對此已經到了不能無視的程度。無疑，這些都是高中的質量問題。

確立覆蓋高中生成長各個方面并能切實有效解決高中階段學生成長問題的教育質量觀，并改進當下的評價方式、方法與程序，讓評價更有效地促進學生成長，增強教育質量與學生成長狀態的相關度，這是當前提高高中教育質量所必需攻克的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