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楊 孫 民
(1.中國人民解放軍92728部隊 上海 200436)(2.江西洪都航空工業集團有限責任公司 南昌 330024)
兩棲作戰為應對周邊領海/島嶼爭端、戰略通道控制、海外權益保護等復雜態勢[1],由兩棲部隊從海上發起的軍事行動,目的是在明顯受到海上交戰影響的陸地區域及其鄰海和相關的空域實施登陸部隊作戰行動[2]。兩棲作戰是介于陸地、海洋和空中三作戰模式之間的一種作戰模式,彌補了陸軍、空軍和海軍三種作戰力量在各自領域銜接之處的力量缺口,往往能夠利用其獨立、機動、靈活、持久的特點,在戰爭中發揮重要關鍵或決定性的作用。
現代兩棲作戰力量細分包括指揮單元、地面作戰單元、空中作戰單元、后勤作戰單元[3]。其中空中作戰單元伴隨兩棲作戰的發展經歷了從無到有、從投送到打擊的過程。通過對全球最為體系、規模的美國海軍陸戰隊和兩棲作戰力量的研究,總結出現代戰爭對兩棲作戰的要求是更加強調機動、靈活,具體分解到空中作戰單元的要求是攻擊能力越來越強、攻擊半徑越來越大、抵達時間越來越短。當前典型的兩棲空中作戰裝備包括短垂戰斗機、直升機、無人機,其作戰能力、作戰范圍各有側重、互為補充、缺一不可,與其他裝備共同組成相對完整的兩棲作戰力量。
人類歷史上最早的兩棲作戰可以追溯到兩千多年前,公元前415 年雅典軍隊兩棲遠征西西里島、公元前55 年羅馬軍團橫渡英吉利海峽侵入英國、公元660 年唐代名將蘇定方率軍渡海平定朝鮮半島百濟國、公元1585 年英國弗蘭西斯·德雷克爵士對加勒比海地區的西班牙屬地進行兩棲突襲,直至帆船時代,兩棲作戰都取得了不可磨滅的輝煌成就[4]。但隨著遠程岸防炮、水雷、魚雷艇、潛艇的出現,兩棲部隊面臨的形式日益嚴峻,一是在各種火力威脅下作戰力量更難上岸,二是海陸兵力之間更難實現密切支援與協同,此外陸路交通的改善和陸軍規模化、職業化步伐的加快也進一步抵消了兩棲作戰力量的戰略優勢。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英法兩軍蓋利博盧半島登陸戰役的慘敗,并沒有抑制兩棲作戰的發展,反而刺激了美國、英國、日本等海洋國家深入研究經驗教訓,進一步發展兩棲戰術,研制專門的兩棲作戰裝備,使得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歐洲和太平洋地區大量成功遂行兩棲作戰。
到1945 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際,兩棲部隊已經由一種最初形態的戰役力量發展成為一種極其重要的戰略力量,在蘇伊士運河危機、美國越南戰爭、英阿馬島戰爭、美國入侵格林納達、海灣戰爭中均有參與且發揮了重要作用。隨著新裝備和新技術的廣泛應用,今天世界各國的兩棲部隊基本克服了有關兩棲作戰的諸多限制,已經基本具備了強大的兵力投送、登陸、鞏固灘頭陣地、火力投送等強大戰斗力。
現代意義的兩棲作戰裝備出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主要包括各類兩棲艦和配套的陸戰裝備、空中裝備,其中兩棲艦按用途可分為兩棲登陸艦、兩棲運輸艦、兩棲指揮艦、兩棲攻擊艦、兩棲登陸艇等,兩棲攻擊艦是最為核心和重要的兩棲登陸作戰艦艇。美國的兩棲艦發展主要經歷了以下四個階段:
1)萌芽階段。二戰之前,沒有專門的兩棲艦,采用普通艦艇甚至民船改裝為簡易的登陸艇,解決將兵力投送上岸的需求。
2)初步發展階段。二戰期間,開始研制專門的兩棲艦,包括專門運輸坦克和卡車的遠洋坦克登陸艦,專門負責淺水區到探頭過渡的車輛人員登陸艇和小型登陸艇,專門裝載/輸送小型登陸艇的艦船,以及配套的指揮艦、防空控制艦和航行控制艦等。此階段以地面火力上岸作戰為主,兩棲艦上尚未配套航空裝備。

圖1 美國各級兩棲攻擊艦
3)快速發展階段。二戰之后到冷戰期間,直升機開始應用于兩棲作戰領域。1950 年~1960 年間將7 艘老式的航空母艦改裝為兩棲攻擊艦;1960年~1970 年研制和裝備世界上第一型兩棲直升機攻擊艦“硫磺島”級;1970 年~1980 年間研制和裝備集兩棲攻擊艦、塢式登陸艇和兩棲運輸船于一體的“塔瓦拉”級通用兩棲攻擊艦。此階段兩棲艦上開始配套直升機,兩棲作戰模式出現了最具本質性的飛躍發展。
4)成熟階段。1980 年~1990 年間開始研制和裝備更為先進的“黃蜂”級多功能兩棲攻擊艦,以運送成建制海軍陸戰隊遠征部隊在敵方領土縱深或前沿作戰為目標;21 世紀初開始研制和裝備“美國”級。此階段兩棲艦初始設計要求能夠搭載固定翼的攻擊機或戰斗機,進一步強化航空作業能力,成為新世紀遠征打擊大隊的核心。
航空裝備在二戰之后開始登上兩棲艦。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各級兩棲攻擊艦搭載的飛機如表1所示,分析其發展主要經歷了以下三個階段。

表1 美國海軍陸戰隊兩棲攻擊艦搭載的飛機及作戰任務
1)力量投送階段。對應于“硫磺島”級和“塔瓦拉”級,按搭載直升機進行設計,主要搭載運輸類直升機(如CH-46、CH-53),支撐人員和車輛上岸作戰,一般不直接參與進攻性作戰。
2)進攻打擊階段。對應于“黃蜂”級,進一步提升運輸能力(如MV-22),并開始搭載攻擊型直升機(如AH-1)和固定翼攻擊機(如AV-8B),能夠遂行近距空中支援、目標轟炸、防空截擊等多種進攻性作戰任務。“硫磺島”級和“塔瓦拉”級在現代化改裝升級后,根據實際需求也增加了AV-8B 搭載方案。
3)持續提升階段。對應于“美國”級,配套研制F-35B,作為高端作戰裝備,與AV-8B 攻擊機、AH-1直升機形成高中低搭配的兩棲艦空中作戰力量,全面提升近距空中支援、目標轟炸、防空截擊等空中作戰能力。
從對美國兩棲攻擊艦及其空中作戰裝備發展歷程研究來看,海軍陸戰隊空中攻擊性作戰力量主要包括AH-1 攻擊直升機、AV-8B 攻擊機、F-35B戰斗機三型裝備。以下對這三型裝備的作戰能力進行綜合對比分析。
1)空中平臺快速抵達能力
美軍認為,向岸上腹地的海上力量(火力、人員、物資、裝備)快速投送是兩棲作戰成敗的關鍵,“快”對支援對象和被支援對象,意味著生與死;對指揮官,意味著戰斗的成功或失敗。因此其提出了“1 小時打擊”的能力需求,即空中力量對支援地面部隊的任務響應時間要求。三型裝備的發展趨勢印證了這個要求,飛行速度越來越快、抵達時間越來越短,對登陸部隊的火力支援更加迅速。
2)空中平臺支援范圍
美國海軍陸戰隊要求陸戰隊遠征隊上岸作戰半徑應該達到165nmile[5],該作戰縱深基本可以覆蓋全球陸地面積的40%以上[6]。三型裝備的發展趨勢表明,航程和作戰半徑整體大幅增加,能夠支援登陸部隊向更遠的縱深遂行作戰任務。

表3 三型飛機支援范圍對比
3)空中平臺對面打擊范圍
在飛機作戰半徑的基礎上,考慮所攜帶武器的投射距離,可進一步表征飛機抵達戰場后臨空火力支援覆蓋范圍。三型裝備的發展趨勢表明,各類攻擊武器的射程均在增加,特別是空面導彈和具有滑翔能力的精確制導炸彈射程大幅增加,可降低飛機平臺遭受地面防空火力的威脅程度,提升自身的生存力,或者能夠在更遠的距離、更早的時機發射彈藥,更能體現對地打擊的突然性和隱蔽性。

表4 三型飛機對面打擊范圍對比
4)對面毀傷能力
AH-1Z 作為直升機平臺,其掛載能力有限,主要為直瞄火力和輕型對地導彈。發展到AV-8B 和F-35B,作為固定翼飛機,其掛載能力大幅提升,掛載的武器更加突出對地精確打擊能力,包括各類常規炸彈、精確制導炸彈和對面導彈等,進一步提升了對地打擊效能。

表5 三型飛機對面毀傷能力對比
以上為對美國海軍陸戰隊進攻性空中作戰裝備的作戰能力發展趨勢分析。在此之外,可以看到美國的部分同盟國家,如英國、西班牙、日本等,也采購AV-8B 或F-35B,配置在其兩棲艦上,有效提升兩棲作戰對面打擊能力。
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美國海軍陸戰隊兩棲攻擊艦空中作戰裝備作戰能力發展呈現出抵達時間越來越短、作戰半徑越來越大、武器射程越來越遠、武器毀傷能力越來越大等趨勢,究其原因,主要與裝備技術發展、海軍陸戰隊面對外部威脅態勢所選擇的戰略相關,以下為具體分析內容。
在二戰結束前,兩棲艦上尚未配套航空裝備,兩棲作戰尚處于水面、陸地平面作戰階段,全世界上只有17%的海灘適合登陸,其余海岸線復雜地形(礁石、懸崖等)和天候(海況)對登陸的影響特別突出,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兩棲作戰的實施。
20 世紀50 年代以來,兩棲作戰大量仍為中低烈度作戰,地面防空火力威脅有限,美海軍陸戰隊認為對于兩棲部隊而言最危險的仍是航渡階段,一旦成功上陸,由于彼此接近,不太容易受到核攻擊[7],在此時期直升機開始投入作戰使用,可將部隊直接投送至作戰區域,兵力投送不再受到地形因素影響,可以避免巨大的人員傷亡和裝備損失。美國海軍陸戰隊在1953 年提出了“立體登陸、垂直包圍”兩棲作戰理論,利用直升機能夠有效支撐兩棲作戰從平面發展到立體,大幅拓展了兩棲作戰空間[8]。基于此,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典型策略主要突出直升機的兵力運輸能力,并同步發展了直升機對地打擊能力,但由于直升機平臺的天然限制,武器攜帶能力、武器毀傷能力較為有限,對登陸部隊的火力支援能力仍呈現不足的局面。
在冷戰時期,美國海軍的作戰思維核心是在公海或遠洋與蘇聯海軍進行大規模機動作戰和消耗決戰,相應設想的兩棲作戰烈度有所提升,對空中作戰裝備的作戰能力提出了更高的需求,且由于導彈技術發展、反拒止武器擴散,岸防、近海防的地面防空火力威脅更加突出,直升機不再適應這一時期的作戰需求。20 世紀80 年代以來,傾轉旋翼和垂直起降飛機技術日趨成熟,促成海軍陸戰隊從地平線作戰發展到“超越地平線立體登陸作戰”。美國海軍陸戰隊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提出了超視距登陸作戰理論,通過兩棲編隊后撤、拉長投送距離,發起超視距立體登陸,可在敵方探測設備無法發現或火力打擊范圍以外100km的海面上,突然發起強行上陸機動作戰,將登陸部隊直接由海投送到內陸作戰,同時將支援火力在地面火力防區外直接投送到交戰區域,體現作戰優勢。由此,催生了AV-8B 的研制需求和作戰應用。
在20 世紀90 年代和21 世紀的前十年,美國軍隊面臨全球反恐戰爭、干涉敏感地區突發局勢的多樣化需求,需要在全球利用其強大的前沿存在部隊和快速而靈活集結能力,部署一系列模塊化的任務部隊來實施即時的危機反應,也就是從冷戰時期的海洋作戰轉向可前沿部署的遠征部隊作戰。因此美國海軍陸戰隊在2016 年發布了《美國海軍陸戰隊作戰概念》,提出“由海向陸機動作戰”的作戰理論和“艦對目標機動”的作戰概念,標志著由消耗戰轉向機動戰[5]。這一時期最重要的兩項任務是確保瀕海進入和打贏小規模戰爭,要求海軍陸戰隊成為戰略上機動、戰役上靈活、戰術上精煉的作戰力量。其中,空中作戰單元向地面作戰單元提供的機動和火力仍然是關鍵能力,同時必須提高靈活性和行動能力。基于此對空中作戰裝備作戰能力的核心需求是快速靈活,能夠已更快的速度迅速抵達交戰區域,更快響應前線召喚,對地面目標進行猛烈的火力打擊、對地面部隊進行強力的火力支援,由此催生了對F-35B的強烈需求。
進入21 世紀的第二個十年,美國分析其國防和軍事戰略要求,海軍陸戰隊的任務重點從反恐平叛轉向應對大國競爭,尤其聚焦印太地區,戰場環境從內陸轉向瀕海,作戰對手從非國家行為體轉向實力相近競爭對手[9]。對此,海軍陸戰隊需對自身組織、訓練和裝備做出深刻轉變。2019 年,海軍部長和海軍陸戰隊司令共同批準了《遠征前進基地作戰概念》,強調要提升海軍陸戰隊機動作戰能力和控制重要海上區域的能力[10];2020 年美國海軍、海軍陸戰隊和海岸警衛隊聯合發布了一項新的三軍海上戰略報告《海上優勢:以一體化全域海軍力量取勝》,重申了海洋控制的重要性[11]。基于此,2021年,海軍陸戰隊發布了《遠征前進基地作戰暫行手冊》,描繪了在未來十年內如何裝備,組織和訓練以應對中國和俄羅斯競爭的挑戰[12]。這一時期要求海軍陸戰隊契合全域海軍作戰思想,著力發展分布式海上作戰、對抗環境中的瀕海作戰和遠征前進基地作戰三大作戰概念,由此對作戰樣式和訓練部署的調整主要是如何在不同國家、不同軍種之間、不同部隊之間快速建立互操作性,實現跨域部署、敏捷指揮與聯合作戰行動。相應地,要求所有武器和系統,包括空中作戰平臺,全面強化互聯互通互操作性,并落實到F-35B戰斗機的試驗試飛工作之中進行重點考核。
從對美國海軍陸戰隊裝備發展研究來看,航空裝備是兩棲作戰的關鍵力量,其發展主要經歷力量運輸、進攻打擊、能力提升三個階段,裝備能力呈現抵達時間更短、作戰半徑更大、武器射程更遠、毀傷效果更強的趨勢,這正是外部威脅環境、軍隊作戰思想、裝備技術發展相互融合、相互促進的結果。以美國為代表的海軍強國,高度重視兩棲艦載航空裝備的發展,其“垂直包圍”、“超視距登陸”、“艦對目標機動”、“對抗性環境中瀕海作戰”、“遠征前進基地作戰”等兩棲作戰概念,均建立在有效運用兩棲航空裝備的基礎上,可以預見,隨著未來戰爭對體系作戰能力要求的不斷加深,為構建合成、多能、高效的海上作戰力量體系,航空裝備在兩棲作戰中的地位將愈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