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挨的那巴掌

楊春云

十六歲那年，我成為鄉里唯一考上縣一中的學生。

父親因在建筑工地摔斷了腿，再也不能出去打工了，全家的生計就靠母親種地和農閑時到縣城打零工的微薄收入來維持。

乍來縣城，看到城里的同學們穿得光鮮亮麗，我羨慕不已，心里充滿了自卑。

有一次，同學帶我去了網吧。從沒接觸過電腦的我，突然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便一頭陷入了網絡游戲中。因為玩網絡游戲，我的生活費很快就花完了，便打電話讓母親送錢。每次見到母親，我都覺得她又蒼老了許多，心里充滿了愧疚。可當我進入網絡游戲的世界后，就將現實生活中的一切苦惱拋到了腦后。

某天，我又給母親打電話要錢。母親讓我下午到學校后面的巷口等她。下午，我剛走到那條巷口，就聽到母親怯懦的聲音：“這明明是我先看到的。”

“你這個瘋婆子，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一個粗暴的聲音傳來。我探出頭去，看到母親正在和一個中年男人爭奪一個大紙箱。

我沖上去，想幫母親搶回紙箱。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母親的臉頰上，母親捂住臉站在原地，完全被打蒙了，那人趁機搶了紙箱，轉身跑了。

我想追上去揍那人，母親卻一把拽住我說：“不要和他搶了，惹惱他，以后我就不能在這片兒撿廢品了。”

“誰讓你撿廢品的？要是讓我同學看到，丟死人了！”我氣憤地說。

“你最近生活費都不夠，我怕你營養不良，想多賺點兒錢。”母親低下頭說。

我看著母親噙著眼淚，灰白的頭發在寒風中凌亂地飄著。我突然抽了自己一個巴掌，掉頭就跑。母親在身后大聲喊我，我沒有回應。

那晚，我沒有去教室上自習，一個人在操場上哭到宿舍熄燈。

從此之后，我再也沒去過網吧，就像變了一個人：每天天不亮，我就起床背英語單詞；晚上宿舍都熄燈了，我還在走廊里看書；課余時間，我在校園里撿飲料瓶、廢書本去賣，全然不顧同學們異樣的目光。母親挨的那巴掌，一直在我心中隱隱作痛，讓我無法釋懷。

那年高考，我成為縣里的高考狀元，被北京大學錄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