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秉衡與民初國內禁煙事業的發展

摘要：作為心理學家的戴秉衡，對民國時期的國內禁煙活動極為關注、積極參與。他擔任中華國民拒毒會統計科干事及英文拒毒季刊編輯部副主任，負責宣傳國內禁毒工作，及時傳遞各國禁煙訊息，提出了很多切實可行的建議，在溝通國內外禁煙訊息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他深入分析帝國主義、鴉片與中國的關系，揭示了帝國主義利用鴉片作為侵略中國的工具的實質。他通過刊發文章、發表演講、實地調查等方式推進禁煙事業，全面分析鴉片給人民和國家帶來的傷害和破壞，號召政府、民眾行動起來禁絕鴉片，體現出濃郁的人文關懷精神和知識分子的責任擔當。

關鍵詞：戴秉衡；禁煙；社會學；國際禁煙會議

中圖分類號：K26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3）11-0081-04

戴秉衡是中國近代心理學發展史上的重要人物之一，對我國心理學學科的建設起到了推動作用，但長久以來，鮮有人關注其在民國時期禁絕鴉片方面做出的貢獻。戴秉衡于1899年出生在福建古田，后進入上海圣約翰大學學習，曾在天津南開中學擔任教師。戴秉衡于1929年考取福建省公費留學生名額，赴美學習，先后跟隨著名社會學家羅伯特·E·帕克與赫伯特·布魯默完成了碩士與博士學業。著名物理學家吳大猷曾跟隨戴秉衡學習英文課程。戴秉衡為人所知的是其在心理學與精神學方面的成就，他曾在北平協和醫學院任職，并“在此講授精神分析課程，這是我國第一次開設這一課程”［1］。總覽戴秉衡在國內的社會活動，他在很長一段時間熱衷于民國時期的禁煙活動，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將國際與國內禁煙訊息相結合進行論述，推進禁煙事業。深入分析考證戴秉衡在禁煙方面的論述，可以印證一點，即他作為民初新式知識分子的擔當意識和開闊眼界，并且從社會學的角度分析中國的禁煙事業，提出獨到的見解，為民國禁煙事業貢獻了自己的力量。

一、擔任禁煙組織的骨干

1924年8月5日，中華國民拒毒會在上海成立，該組織成立后致力于聯合國內各個組織開展禁煙活動，戴秉衡就是其中的參與者之一，他擔任該組織的統計科干事。中華國民拒毒會建立后，對國外禁煙宣傳極為重視，創辦了專門性的英文拒毒季刊——Opium of world Problems，“委派該會總務科干事黃嘉惠、統計科干事戴秉衡二君擔任編輯部正副主任，其目的為宣傳我國國民拒毒運動之實況，列彈私販鴉片毒品之罪惡，以及不平等條約、治外法權與煙禍流行之關系，以求世人公道之制裁而達國際合作之目的。”［2］戴秉衡加入中華國民拒毒會后，主要負責宣傳國內禁毒工作，致力于將國內禁煙活動與國際禁煙形勢相結合，促進國內禁煙工作的開展，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去年該會曾派干事戴秉衡駐美宣傳，屢到各重要都會演講，成效甚著，最近該國婦女參政會亦派副會邱博士來華視察，并向中華國民拒毒會接洽雙方合作方法，以便共拒毒害。”［3］

戴秉衡利用自己的語言優勢，及時傳遞各國禁煙訊息，他曾將美國文學周報上報道的關于美國禁煙狀況的文章翻譯回國內，讓國人明白禁絕鴉片和其他毒品是整個人類共同的事業，“鴉片之害，不限于我國，乃是世界通行的，即庶政修明的美國也是不能免。”［4］他通過分析美國深受煙毒毒害的現狀，印證禁煙的緊迫性，并且進一步說明禁絕鴉片是全人類的共同目標和使命，“平均說美國是最大的鴉片消耗國，大家對于法律現在似乎不大注意。遂使肥腴的田地變為不法行為之來源。因此現在有很多喪盡天良，不能從事于社會經濟生產之廢物，若不加以制止，這種人必是有加無已的。”［4］

戴秉衡還將國際聯盟禁煙委員會召開的禁煙會議相關情況及時傳遞回國內，并針對國際聯盟在國際禁煙方面的不足之處提出了批評，他介紹了日內瓦禁煙條約批準的情況、波斯種植鴉片的相關情況、意大利代表的建議等。戴秉衡深刻認識到，國際聯盟在禁煙方面是偏向于列強的，他們更多地將禁煙重點放在西方列強國家，但是對于列強向中國輸入鴉片卻不加嚴禁，“此語縱使有據，至多亦不過指各列強政府自衛方面言之，至我國人民由鴉片煙及外洋麻醉毒品所受之害，幾至與日俱增，不堪設想。列強人民所受之害之減少，未必即世界煙禍之減少也。”［5］

作為中華國民拒毒會的骨干之一，戴秉衡十分敏銳地覺察到禁煙事業的發展與當時中國國際地位的關系，“戴秉衡往安徽各要區，其主要任務為喚起民眾注意煙禁，督促政府切實禁煙，以便應付明年之國際禁煙大會，以免因煙禁廢弛而喪失國際地位。”［6］戴秉衡很敏銳地注意到民國政府在禁煙方面的不足，“戴秉衡謂我們可斷定政府實在沒有決心禁煙，其理由有三……民眾團體一再草提了許多適用的辦法，政府至今也不肯實行去做，于人民是有決心的，拒毒會為了各團體代表天天來會，要求向各方奔走呼號，其目的并非要賺錢，要做官，乃是實實在在地代表民衆拒毒的決心。”［7］

為更高效率地了解全國鴉片流毒的現狀、更好地開展全國范圍的禁煙運動，戴秉衡提出了很多切實可行的建議。他指出，想要徹底禁絕鴉片在國內的流行，首先就要全面地了解鴉片在中國流通的根源在何處，鴉片在中國的流通現狀如何，只有了解了這些具體信息，才能保證徹底禁絕鴉片在中國的流通。他建議中華國民拒毒會每年舉行一次全國鴉片的調查會議，這樣不僅可以了解鴉片在中國流通變化的情況，而且可以作為中國關于鴉片調查的年鑒。他進一步提出了具體的操作辦法，“我們的調查方法，是先行編訂各種調查表，有的是普通的，問及種吸販運各種實況，有的是專問城市的毒況，有的光調查麻醉藥品之流害，也有的是調查考各省區禁煙的成績。”［8］戴秉衡強調，在盡可能地發放了調查問卷后，應該盡可能地請地方上拒毒會的同志配合，撰寫所在地的鴉片流通狀況，匯總形成報告，然后再加以整理，最終形成本年度全國鴉片流通報告。

戴秉衡與當時國內很多先進知識分子保持著緊密聯系，他們共同活躍在民國社會各個領域，推動著各項事業的進步。在中華國民拒毒會成立之前，在國內有影響力的拒毒組織當屬萬國拒土會，戴秉衡在實際工作中很快注意到該會存在的弊端。對于中華國民拒毒會每年各地匯總的禁煙報告，戴秉衡都會認真進行整理，他指出，在整理的過程中發現，萬國拒土會成立后，在實際工作中出現了非常嚴重的腐化問題，其地方上的工作人員甚至打著禁煙的旗號，明目張膽地收取鴉片販賣商的賄賂，不僅沒有起到禁絕鴉片的效果，反而成為地方鴉片勢力的保護傘。戴秉衡還敏銳地覺察到北京萬國拒土會背后是英國在操縱控制，他揭露了帝國主義控制國內禁煙組織幫助其掩蓋販毒的事實，號召全國人民共同抵制和解散萬國拒土會，改組其地方組織，并且派中華國民拒毒會的同志入駐其各個組織，以便起到監督作用。戴秉衡深知此舉會招致多方不滿，因此在他發表相關論述時說得非常明確，他對自己的意見和建議全權負責。通過這一點，可以感受到他的擔當意識和責任感。

總體來講，戴秉衡早期在國內的活動主要集中在禁煙方面，其活躍在各個禁煙組織當中，在擔任重要職務的同時致力于禁煙思想的宣傳，由于其自身的教育背景，在溝通國內外禁煙訊息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

二、分析帝國主義、鴉片與中國的關系

戴秉衡對帝國主義在中國販賣鴉片的毒害有著深刻的理解和認知，他通過分析鴉片在中國扮演的“角色”，深刻分析了鴉片對中國的影響，將國家關系與鴉片相聯系，從根本上揭示了帝國主義利用鴉片作為侵略中國工具的實質。

戴秉衡明確地提出，“嘗考禁煙成功之要素有三：一政府之努力，二人民之覺悟，三國際之合作，三者缺一，則不獨國際之禁煙問題永無解決之一日，即一省一國之煙禁亦萬難期其實行。”［9］他指出，東三省在改旗易幟之初，煙禁形勢向好，政府與民眾皆上下一心，但隨著日本侵略中國的野心不斷膨脹，更是借用鴉片在中國斂財，迫害東北人民的身心健康。日本在“關東州”設置阿片專賣局（即鴉片專賣局），還在各地開設阿片小賣所（即煙館與花煙館），雖有各種限制條件，但形同虛設。戴秉衡親自前往鴉片小賣所購買鴉片，發現實際上并未有任何限制。

日本在中國東北強占土地，設置了很多租界，在租界中有著公開的秘密，即Open secret，也就是表面上厲行煙禁，暗地里卻行公開販賣之實，大小旅店、酒樓等都可販賣、吸食鴉片，只需按時向日軍供奉一定的錢財。除租界外，在東北有很多商埠之地，日本包庇煙館，遇到中國警察查封煙館時，日軍竟以武力相干涉。

戴秉衡對日本帝國主義在中國東北的罪惡行徑給予了嚴厲譴責，“據一九一二年海牙禁煙公約第二章關于禁止吸用煙膏之規定，凡在中國之外人租借地均應與中國當局同時嚴禁。在租界內阿片吸食與販運，今日本帝國以其政治組織之優良，與乎警察訓練之周到，明目張膽實行專賣，或給予包庇，顯系違反一九一二年海牙禁煙公約。”［9］他期望國人能夠下定煙禁決心，貫徹嚴格的禁煙政策，同心協力，抵抗日本帝國主義對國人的殘害。戴秉衡主張嚴查日本帝國主義包庇販毒運毒的行為，通過國民政府將日本在中國東北的暴行反饋給國際聯盟，贏得國際輿論的支持和同情，他鼓勵國民，日本不可能一手掩蓋自己的罪行，全體國民尤其是拒毒組織的成員要提高警惕，將禁絕煙片作為自己的責任和使命。

戴秉衡還詳細介紹了英國在南洋一帶利用鴉片迫害華僑華人的行為，他指出：“南洋殖民政府之鴉片政策，可一言而答之曰，鴉片專賣而已，而且這專賣對華僑實用的，何以故呢？用英國的口氣說是，以最少的吸食抽取最多的捐稅。”［10］戴秉衡詳細介紹了在帝國主義控制之下的南洋殖民地，如馬來西亞半島殖民地、荷蘭東印度、葡萄牙澳門等。戴秉衡指出，在帝國主義控制之下，這些殖民地利用鴉片斂聚了巨額的財富，不僅榨取華僑華工的財產，還嚴重危害了他們的身體健康。帝國主義之所以這樣做，就是他們實行鴉片政策的目的，他們讓華僑華工染上煙癮，然后等這些人回國之后將煙癮傳染給國內的親朋好友，這樣做的目的不僅是在中國騙取錢財，更是要達到讓中國亡國滅種的目的。戴秉衡從國家層面出發，向英國殖民者發出質問：如果吸食鴉片真如英國政府宣傳的一樣，即吸食鴉片和吸食香煙一樣無害，那英國政府為何不讓英國本國人民吸食鴉片？英國政府允許英國人吸食香煙，但是卻禁止本國人民吸食鴉片，其目的不言而喻。戴秉衡強調，面對帝國主義的鴉片政策，中國政府要明白政府有禁煙的義務，而且國人要自強、自治，面對殖民者的欺騙和愚弄，國人要認清他們的真實面目，齊心協力粉碎列強欲將中國亡國滅種的野心。

三、社會學視角下的人文關懷精神

戴秉衡赴美留學后從事社會學和精神學方面的研究，這與其在國內的禁煙活動密不可分，從早期他在國內的演說看，人文關懷和社會學視野非常明顯。

在溝通國內外禁煙工作的過程中，戴秉衡始終站在全民族和國家的立場上，這顯示出其廣闊的視野及社會關懷。中華國民拒毒會成立后，創辦《拒毒月刊》，該期刊成為宣傳禁煙思想的前沿陣地，戴秉衡亦在此期刊上發表了很多文章，通過分析考證其留下的文章，可以印證其對國內禁煙實業的關懷，從而為日后留學專業的選擇奠定了基礎。

1927年，滬江大學邀請戴秉衡來滬宣傳禁煙思想，他發表了《從社會學上觀察鴉片之流禍》的主題演講，在該校及全國產生了一定的反響。戴秉衡從社會學的視角，將個人與社會的發展美好與否的標準歸結為社會能否滿足人本身天生的本能，他指出，人必須的本能分為三種，即自衛的本能、男女性欲的本能、社會的本能或合群的本能。從鴉片煙給中國社會帶來的影響來看，與人類的本能需求都是相悖的。首先，就人類自衛的本能來說，鴉片給中國人民帶來的是貧困、疾病和死亡問題。隨著鴉片在中國社會的蔓延，給中國人民的衣食住行，乃至生存都帶來了滅頂之災。中國有數量龐大的孤兒，流離失所只能寄居在福利院，這些孤兒回憶起自己家庭被破壞的原因，共同點都是鴉片的迫害。尤其是我國作為農業大國，地方軍閥看重鴉片帶來的巨額利潤，公然允許鴉片公賣，甚至強迫農民種植鴉片，導致災荒之年餓殍遍野。當人民吃穿無門之際，只能鋌而走險，淪落為盜匪。所以，中國的匪禍和貧窮的根源就在于鴉片。

至于鴉片與疾病，戴秉衡從科學的角度分析了鴉片給人類的身體帶來的傷害。他指出，英國在南洋各地強迫華人吸食鴉片，卻禁止別國人員吸食，其目的不言而喻。鴉片會嚴重破壞人體的白血球，降低人體的免疫力。除了對人的生理機能造成破壞，鴉片還會嚴重消耗人的心理與精神機能，最終導致勇氣消磨。

鴉片泛濫還會造成對男女關系的嚴重破壞，尤其是在家庭的發展中尤為明顯。“據最近調查，上海的妓女百有九十五都因為家長吸鴉片而逼賣為娼的，那吸煙者子女可不要，可是鴉片不能不吸。更有婦女吸鴉片煙，外國亦有女子打嗎啡針……于是雙方感情決裂，吵鬧不已，家庭生活之痛苦，實在不堪設想。”［11］

最后，就鴉片與社會本能來看說，鴉片會嚴重破壞中國家庭的穩定，戴秉衡以自己的叔父為例，講解吸食鴉片前后的身體及家庭變化印證煙毒對個人、家庭的破壞。煙毒蔓延還會造成盜匪禍患，上海就是如此，鴉片吸食者為了籌集毒資就放手去搶，嚴重危害社會秩序。這樣的問題放大到全國就會造成中國內戰不斷，如1924年直系軍閥齊燮元與皖系軍閥盧永祥之間爆發的“齊盧戰爭”，本質上就是為了爭奪販賣鴉片帶來的巨額收入。

戴秉衡站在社會與國家的角度，全面分析了鴉片給國家和人民帶來的傷害和破壞，同時向國人提出了更高的期望，“我們人民，一方面要監督政府厲行禁絕，一方要隨時隨地努力宣傳鴉片的禍害，使人民十分明白，人家不種不販不賣不吸。諸位！莫放棄我們做國民的責任！”［11］

作為中華國民拒毒會的代表，戴秉衡前往國內各地調查禁煙工作的開展和鴉片種植的狀況，他前往安徽考察當地的鴉片種植情況，除了將皖北當地鴉片種植“死灰復燃”的狀況反饋給國民政府外，他深入當地的基層社會，實地考察鴉片給當地社會帶來的惡劣影響，“土匪之增加……賭博之增加……吸煙之增加。”［12］

總覽戴秉衡早期在國內的活動，通過考證他在民國時期的報紙、期刊留下的論述，可以看出他在出國留學之前就已經具備了社會學的眼光，并且有意識地自發地用社會學的方法參與國內的禁煙活動。他的這種做法也為日后自己出國之后選擇社會學、心理學作為自己為之努力的方向奠定了基礎。

參考文獻：

［1］閻書昌.中國近代心理學史：1872—1949［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5：272.

［2］拒毒會對國際宣傳之計劃［N］.申報，1927-06-25.

［3］中外拒毒團體之合作［N］.申報，1927-09-06.

［4］戴秉衡.美國煙禍近訊［J］.拒毒月刊，1927（11）：19-20.

［5］戴秉衡.國際煙禍最近的調查［J］.拒毒月刊，1928（19）：19-21.

［6］拒毒會擴大運動［N］.申報，1928-04-14.

［7］第二次禁煙促成聯席會紀［N］.申報，1928-03-30.

［8］戴秉衡.全國鴉片煙禍略述（附表）［J］.拒毒月刊，1928（24）：47-50.

［9］戴秉衡.日本帝國之鴉片政策與東省煙禁之前途［J］.興華，1929（38）：17-20.

［10］戴秉衡.南洋殖民政府之鴉片政策［J］.拒毒月刊，1928（18）：27-30.

［11］戴秉衡.從社會學上觀察鴉片之流禍［J］.拒毒月刊，1928（17）：24-29.

［12］戴秉衡.皖北宿縣種煙情形略述（未完））［J］.拒毒月刊，1928（25）：37-40.

作者簡介：柴旭林（1993—），男，漢族，山西臨汾人，青島農業大學助教，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代史、中共黨史、高校思政教育。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