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花鳥畫中的寒雀形象探析

摘 要：宋代是花鳥畫發(fā)展的黃金時期，此時花鳥畫的興盛程度遠在唐朝和五代之上。現(xiàn)以宋代花鳥畫中的寒雀形象為研究對象，分析其存在的自然、社會文化背景，并對傳世作品中的寒雀形象進行分析，探究其表現(xiàn)方法、審美價值以及其對后世花鳥畫藝術的影響。

關鍵詞：宋代；花鳥畫；寒雀形象

花鳥畫在唐代獨立分科，五代時期逐漸發(fā)展成熟，宋代花鳥畫是中國花鳥畫發(fā)展史上的一個高峰。北宋宋徽宗統(tǒng)治時期花鳥畫發(fā)展大放異彩，是花鳥畫最繁盛的時期。宋代花鳥畫中的寒雀形象是在當時的社會、自然、人文背景下應運而生的，與文人雅士以及宮廷的審美相契合。

一、寒雀——麻雀形象的出現(xiàn)

麻雀形象在花鳥畫中的出現(xiàn)可追溯至南北朝時期，當時的畫家顧景秀作“蟬雀圖”。麻雀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見的鳥類之一，“寒雀”形象既融合了宋代“寒林雪景”的審美趣味，同時又融合了百姓的生活情趣。

（一）自然背景

宋經(jīng)歷了由北宋到南宋的發(fā)展過程。兩宋畫家大多較為偏愛雪景、寒林等題材，這離不開自然環(huán)境對藝術的影響。宋朝的“寒”主要源于氣候，宋代的氣溫低于隋唐時期，尤其南宋時進入了氣候寒冷期，氣候干燥寒冷，以至于太湖、洞庭湖等湖泊多次封凍。宋朝“寒”的特點也體現(xiàn)在繪畫作品上，如趙令穰的《雪霽圖》、趙佶的《雪江歸棹圖》、范寬的《雪景寒林圖》、馬遠的《雪灘雙鷺圖》、李迪的《雪中歸牧圖》等。自然環(huán)境對藝術的影響，同樣也延續(xù)到了花鳥畫題材的選擇上。以寒雀題材來說，古人以“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來表現(xiàn)一個人胸無大志、安于現(xiàn)狀、目光短淺。南宋詩人楊萬里在《寒雀》中寫道：“百千寒雀下空庭，小集梅梢話晚晴。特地作團喧殺我，忽然驚散寂無聲。”這是百姓日常生活中饒有情趣的生活畫面。

（二）社會文化背景

花鳥畫的興盛與宋代的社會發(fā)展和生活環(huán)境密不可分。花鳥畫在宋代的發(fā)展隨著兩條主線進行。一是符合宮廷審美的精巧富麗的繪畫形式仍然占據(jù)當時畫壇的主要地位，尤其在宋徽宗統(tǒng)治時期。二是宋代市民階級不斷發(fā)展壯大，符合市民階級審美的花鳥畫也隨之得以發(fā)展。

從審美情趣角度出發(fā)，宋朝的畫家喜歡用花鳥形象表達自己的情感。孔六慶在《中國畫藝術專史·花鳥卷》中寫道：“這是一個花鳥懷古、花鳥空間、花鳥思維、花鳥審美的時代。”悲傷、感嘆、留戀等情緒營造了獨特的文化氣氛。靖康之變雖有改變北宋時期人們的思想觀念，但南宋的文化氛圍依然延續(xù)北宋大部分觀念，如偏安、求穩(wěn)等。這樣的文化環(huán)境注定這是一個充滿愁思和憂傷的時代。寒雀的形象自然也伴隨文化的延續(xù)繼續(xù)出現(xiàn)在南宋花鳥畫中。

二、寒雀形象分析

“寒”字常出現(xiàn)在宋代花鳥畫中，《宣和畫譜》中就記載了北宋黃居寀畫有《寒菊鷺鷥圖一》《寒菊雙鷺圖二》《寒菊圖一》等。表現(xiàn)冬天的題材在宋代花鳥畫中多次出現(xiàn)，其中寒雀的形象也作為描繪的內容多次出現(xiàn)，冬日的麻雀被賦予了不一樣的審美價值。《宣和畫譜》中提到：“故花之于牡丹芍藥，禽之于鸞鳳孔翠，必使之富貴。而松竹梅菊，鷗鷺雁鶩，必見之幽閑。至于鶴之軒昂，鷹隼之擊搏，楊柳梧桐之扶疏風流，喬松古柏之歲寒磊落，展張于圖繪，有以興起人之意者，率能奪造化而移精神，遐想若登臨覽物之有得也。”牡丹、芍藥、鸞鳳、孔翠皆是富貴的形象；松樹、竹子、梅花、菊花，鷗、鷺、鵝、鴨等都是清雅悠閑的形象……雖然麻雀既不是兇猛的禽類，也不是珍奇的鳥類，但其是百姓的化身，是貼近人民生活的。

（一）表現(xiàn)方法

1.技法多變

宋代花鳥畫沿襲“黃家富貴”和“徐熙野逸”兩種不同的繪畫風格，寒雀形象在畫面中的表現(xiàn)，也因宋代花鳥畫的風格分流而有所區(qū)別。

北宋社會文化方面的發(fā)展多沿襲前代風格，在花鳥畫風格的表現(xiàn)上延續(xù)隋唐時期的畫風較多。黃居寀繼承了黃家繪畫傳統(tǒng)，而后又繼續(xù)發(fā)展，形成精于勾勒、濃艷富麗的繪畫風格。黃居寀所代表的黃家風格被視為宋初畫院品評繪畫作品的標準，具有很高的地位。從黃居寀的《山鷓棘雀圖》（圖1），山鷓和麻雀兩種動物形象一動一靜形成鮮明對比，其中畫面上方有六只活躍于枝頭的形態(tài)各異的麻雀。這些麻雀有的俯身觀察，有的相互對叫，有的騰空而起，形態(tài)相互呼應。在繪畫技法上，采用雙勾填色的方法，每一只麻雀都生動形象。整體設色以墨色為主，畫面對于禽鳥的描繪生動嚴謹。黃居寀在繼承其父黃筌畫法的基礎之上又更加精進，展現(xiàn)出他深厚的功底、精妙的繪畫技巧以及超強的觀察力。“黃家富貴”這一畫風一直延續(xù)到崔白的出現(xiàn)才有所改變。

北宋中期的崔白在此時開創(chuàng)宋代繪畫新風，擺脫以黃家繪畫風格為唯一品評標準的格局。《宣和畫譜》中記載：“祖宗以來，圖畫院之較藝者，必以黃筌父子筆法為程序，自白及吳元瑜出，其格遂變。”崔白在繪畫中重視寫生，其在《寒雀圖》（圖2）中描繪的是寒冬時節(jié)，一群麻雀在枝頭，或駐足，或飛翔，形態(tài)各異。畫面色彩簡單，以墨色暈染為主，少量赭石色點染。崔白頗受宋神宗的賞識，他的花鳥畫打破了自宋初一百多年來由黃筌父子工致富麗的黃家富貴為標準的花鳥體制，開北宋宮廷繪畫之新風，給畫壇帶來了新的面貌。

南宋馬麟的繪畫風格傳其父馬遠一派，屬南宋院體畫風。馬麟的畫作《梅花雙雀圖》（圖3），表現(xiàn)手法極為細膩，畫中兩只麻雀站于同一梅枝之上，有的梅花待放，有的梅花盛開，兩只麻雀一只看向天空，一只在梳理自己的羽毛。羽毛勾勒細膩，用筆勁挺有力。這幅畫設色不同于黃居寀的墨色，而是以赭石賦色，以白絲毛。

由此可見，寒雀的形象在宋代的繪畫作品中是常見的，并且是符合宮廷審美和文人雅士心境的。

2.重視寫生

宋代花鳥畫的寫實性具體表現(xiàn)在以雙勾重染的表現(xiàn)技法上，追求幾乎不見墨跡的逼真效果。隋唐時期的畫家就已經(jīng)意識到寫生的重要性。隨著宋代理學的興起，格物致知的觀念深入人心，山水、花鳥、人物畫等畫科畫風逐漸偏向客觀寫實，畫家在寫生的基礎上追求更精進和深入的細節(jié)刻畫。黃筌和徐熙二人是早期宋代花鳥畫的代表，二人雖表現(xiàn)風格不同，但所畫花卉、動物都建立在寫生的基礎之上。《宣和畫譜》評價黃筌：“以此知筌之用意為至，悉取生態(tài)，是豈蹈襲陳跡者哉？”黃筌所畫多為宮中花卉和珍奇的鳥類，徐熙常游歷于江南一帶，所畫多為日常的花草禽鳥。崔白吸收黃筌和徐熙二人之所長，又不斷發(fā)展形成自己的風格。他所作《寒雀圖》中的寒雀，形象各異但卻生動準確，這離不開崔白的寫生與觀察。

3.環(huán)境表現(xiàn)

寒雀以“寒”命名，所以自然伴隨冬日的景象出現(xiàn)，雪景也常見于畫面之中。除此以外，在畫面的安排中，背景的選擇也多為冬日特有。枯枝、落雪、梅花、竹葉等都常作為畫面的表現(xiàn)對象，被稱為“歲寒三友”的松、竹、梅更是常在畫面中出現(xiàn)。如崔白在《寒雀圖》中描繪的九只寒雀，其中就有八只出現(xiàn)在枯枝之上；馬麟的《梅花雙雀圖》中也有兩只麻雀停于梅枝之上，描繪梅花含苞待放的冬日之景；南宋吳炳創(chuàng)作的絹本設色畫《竹雀圖》棘竹叢生、枝椏橫出。

從麻雀本身的生活習性上看，其屬小型鳥類，喜群居，因此畫面中的麻雀也常聚集出現(xiàn)，常見的竹雀圖、寒雀圖中其多以兩到三只的形象聚集出現(xiàn)，甚至更多，同時麻雀多活動于灌木叢、草叢中。麻雀膽大且近人，生性較為活潑，會將巢穴搭建在人類的居住區(qū)附近。這樣的生活習性也方便了畫家在藝術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進行觀察和寫生，為寒雀形象在繪畫作品中的大量出現(xiàn)提供了條件。

（二）審美價值

寒雀形象與“歲寒三友”等植物形象的結合，是畫面中常見的組合。“梅與雀”“竹與雀”是常見的畫面內容，這樣的畫面組合不僅可以滿足畫家創(chuàng)作和審美的心理需求，而且營造出的秋冬寒荒的意境也深受宮廷中人和文人的喜愛。南宋的文人高士多愿以松、竹、梅自喻，以表達自己對亡國之恥的憤恨。

這種情感和境界的追求離不開宋代繪畫中一種情不外露的“無我之境”。這種情感的傳達是含蓄和克制的。從宋代的審美取向來看，宋代文人充滿留戀、傷感的情緒，希望通過梅、竹、雀、雪這樣的常見形象傳達出一種純粹的美感。

（三）對后世花鳥畫藝術的影響

寒雀形象不局限于宋代的繪畫，明代林良和呂紀兩位畫家也有相關的代表性作品存世，如林良的《松梅寒雀圖》、呂紀的《梅茶雉雀圖》。他們不拘泥于宋代畫風，在元代水墨形態(tài)花鳥畫的基礎之上繼承和發(fā)展。至明代，麻雀繪畫題材有了自身的發(fā)展，雖然也多伴以松、竹、梅等植物形象出現(xiàn)，但在構圖上，多采用更加飽滿的構圖形式，畫面也更為復雜，既有繼承傳統(tǒng)的部分，也有其創(chuàng)新再發(fā)展的部分。

一類作品多表現(xiàn)聚集成群的麻雀形象，畫面場景變大，表現(xiàn)的動物形象變多。從畫面?zhèn)鬟_出的氛圍來看，也逐漸從宋代清冷、憂愁、克制的風格轉變?yōu)槊枥L溫馨、熱鬧的群居場景和生意盎然的風格。另一類作品承宋代繪畫風格，只描繪兩到三只麻雀。

三、結語

在宋代的花鳥畫創(chuàng)作過程中，寒雀作為皇家和民間共同喜愛的表現(xiàn)題材多次出現(xiàn)。寒雀形象凝聚當時的社會審美欣賞要求，并在社會自然環(huán)境的共同作用下出現(xiàn)，在特定歷史條件和背景下具有相應的審美價值。宋代花鳥畫的成就給后世帶來極為重要的影響，而這一時期不同面貌的寒雀形象、不同花卉的搭配組合，使得花鳥畫的畫面表現(xiàn)和意境更加豐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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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曉鈺，湖北大學藝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