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蚯蚓的考量

安基強

2012年6月24日 星期五

太陽剛冒紅，我已經騎自行車到達了松花江北岸靜水江汊小河子。

起早釣魚是我多年養成的習慣。得益于住得離江邊近，來去方便，我一向早去早歸，既能趕上魚咬鉤的黃金時間，又能享受涼爽宜人的天氣，免受日曬之苦。前兩次來這里釣魚我都是第一個到達的，在深水與淺水交界處的老窩點下竿，收獲還不錯，不料這次老位置被一個和我歲數相仿的中年人占了，他來得比我還早，三支長竿已經下好，就等著上魚了。我同他打過招呼后，便在離他不遠的深水處支上兩支短竿。

2.7米竿的浮標在預料的時間傳來了信號，點了幾下就送上來了，提竿時手感不錯，一條過兩重的鯽魚很快上岸了。好兆頭！當時在松花江邊釣到這般大的鯽魚也算是可以了。這之后，3.6米竿魚情看好，2兩多的鯽魚也開始露面了，有兩次還是“雙飛”，我心中暗暗歡喜。這個季節在這兒釣魚，蚯蚓的效果優于商品餌。我用的是無倒鉤刺的小鉤，每次買的都是細蚯蚓，而且只買一元錢的，大概六七條，往常這點兒蚯蚓就足夠用了，釣后還能略有剩余，沒想到這次鯽魚出奇地愛咬鉤，白鰷也特別活躍。由于魚鉤沒有倒刺，半路殺出的白鰷常把沒落底的蚯蚓段兒一下子掠走。蚯蚓已告急，鯽魚卻仍在陸續上鉤，我后悔蚯蚓買少了。奇怪的是，那個坐在我的老釣位的中年人竟然只釣到幾條白鰷，連一條鯽魚都沒釣到。他終于坐不住了，問我用的是什么餌，我告訴他用的是蚯蚓。他說他第一次到這里來，不熟悉情況，只帶了商品餌。若在平時，我會主動把自己的蚯蚓送給他，讓他試試，但這次愛莫能助了。魚鉤上已被魚兒啄爛的蚯蚓段兒其實早該換了，可是為了多釣一會兒，我仍堅持著用，好在啄爛的蚯蚓段兒并不影響上魚。

我這兒不停地往上拽鯽魚，僅幾米之隔的那位中年人依然靜坐。沒能幫到他，我心里多少有點兒不安，便建議他改用短竿試試。在江邊釣魚的人大多喜歡用長竿，我也不例外。只是近來江水一直在漲，這里水又深，我就改用短竿試釣，結果發現短竿優于長竿，特別是早晨這段時間。他之所以沒釣到鯽魚不單是魚餌的原因，最主要的是竿子太長了。

他沒有采納我的建議，說他習慣用長竿，每次釣得都還湊合。聽他這樣說，我也不好再多說了。

我看了一下時間，剛到七點，離回去還有兩個小時。為了節省蚯蚓，我收起一支竿。

魚鉤上的蚯蚓段兒越用越小，鯽魚卻越釣越大，魚護里已經黑壓壓一片了。今年以來，我還是頭一次遇上這么好的魚情。這時，旁邊釣魚的那個中年人起身走過來，很靦腆地對我說，他想試試蚯蚓，只用一小段兒，能穿鉤就行。說實在話，如果換作平時，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但這次情況太特殊了，蚯蚓盒里只剩一條蚯蚓，還是我好不容易省出來的，我甚至把先前換掉扔在地上的爛蚯蚓重新撿起來用。這條蚯蚓意味著數條鯽魚咬鉤的樂趣，并且關乎我能否繼續釣下去。同樣愛釣魚的父親曾多次對我說過，出來釣魚都有措手不及的時候，如果別人向你開口了，想用點兒什么，只要能做到就不該拒絕人家。多年來我一直是這樣做的，但這次我犯難了。

遲疑了片刻，我還是打開蚯蚓盒，把最后的一條蚯蚓分給他半條。也許他會覺得我很小氣，居然只給他半條蚯蚓。他不會知道，在這短短的一瞬間，我經歷了一場復雜的心理斗爭，差一點兒就違背了自己曾在心里立下的誓言。記得2008年秋季，同樣是在這里釣魚，我身旁的一位釣魚人開口向另一位頻頻上魚的釣魚人要一小團拉餌，想自己試試，結果吃了閉門羹。他不死心，一再懇求說給一小點兒就行，他就是想試一試，可還是遭到了拒絕。我當時對這件事很不理解，而且深有感觸，心想如果有人向我開口，即便我只剩下一條蚯蚓、一點兒餌料，也會毫不猶豫地分給他用。萬萬沒有想到，這種事情真的就在眼前發生了，而且發生在我最需要蚯蚓的時刻。這讓我切身體會到，想法和實際是有差距的，在個人利益受到威脅的情況下，人往往會改變自己的初衷。

我正抱愧時，手機突然響了，是妻子在上班的通勤車上打來的。她說她早晨用電熨斗熨了衣裳，想不起來臨走時是否拔了插銷，讓我盡量早些回去，隨后又叮囑我不用著急，慢點兒騎車，不會有什么事。她不過是心里有點兒不踏實，我聽后卻著急了，釣興全消。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忘記拔掉電熨斗插銷可不是一件小事，太容易引起火災了。我立即收竿，把還沒用的半根蚯蚓也送給那個中年人，鉤上還能用的一小節蚯蚓段兒也摘下給他。他這才知道我也沒有蚯蚓了，一再向我道謝。其實，我心里暗暗感謝他給了我一次自我考量的機會。

我騎自行車匆忙趕到家，結果有驚無險，電熨斗插銷已被妻子拔下來了，妻子和我空擔憂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