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葉經霜作蒼龍

嚴垠

生命，人類文明中一直追求的終極問題。一切文明由生命始，并伴隨著萬千生靈而生生不息。在中華文化中，“長生”或許是最重要的命題之一。秦皇命徐福尋藥、漢武尋方士煉金……然而比起沉靜扎根于這片土地的樹木來說，人的生命終究短暫。望著參天的蔥蘢枝葉，人們將自己對于生命的渴望映照其間。

柏樹就承擔著這樣的使命。

在漢民族所繪就的神仙世界里，柏與許多令時人仰慕的高人長壽的秘密聯系在一起。“天陵偃蓋之松，大谷倒生之柏，皆與天齊其長，與地等其久也。”在晉代道教典籍《抱樸子》中，柏與松便成為了與天地齊壽的靈樹。《藝文類聚》中也記載雨師赤松子因為吃了柏實，而得到了莫大的益處：“《列仙傳》云，赤松子食柏實，齒落更生，行及奔馬。”

“銅爐燒柏子，石鼎煮山藥。”古人食柏、種柏，《神農本草經》收載“柏實”并列為上品，成為柏子仁藥用進入本草典籍的肇始。除了果實外，柏樹所制成的木材也為古人所青睞。

在浙江寧波，有一座歷史悠久的保國寺，據說于1013年建造時，使用黃柏木材制成大殿，現已有1000多年歷史，是長江以南最古老、保存最完整的木結構建筑之一。據當地傳言，因黃柏木材有一種特殊的香味，麻雀和昆蟲都不敢問津。

柏樹在中國，自古以來便是極受歡迎的綠化樹種。宮殿、廟宇、市巷、村落……柏低調而沉穩地扎根于此，極盡天地精華。而在浙江，比起“長壽”，柏樹更受人推崇的，應是其氣節。柏樹與松樹并稱“百木之長”，象征正氣、高尚、長壽和不朽。孔子說：“歲不寒，無以知松柏；事不難，無以知君子。”從此，柏樹成為君子的象征。在浦江縣“江南第一家”鄭宅之中，蔥郁的兩排古柏便訴說著百年前鄭氏家族的“孝義”傳奇。

柏之遺韻

○浙江漢柏

杭州臨安太湖源鎮上楊村旁，生長著一株蒼勁的圓柏，樹高8米，胸徑198厘米，冠幅6米。相傳為東漢時期栽植，樹齡約2000年。據《浙江通志·林業志》載，該柏是浙江最古老的柏樹，也是浙江壽命最長的古樹。

○金華侍王府吳越古柏

位于金華市婺城區太平天國侍王府東大廳第三進耐寒軒前，一東一西相對聳立。據傳為吳越王錢镠率兵占據金華，在侍王府一帶構筑城墻和府宅時親手栽植，樹齡已1100多年。其東為圓柏，高25米，胸徑96厘米；西為龍柏，為圓柏變種，高25米，胸徑61厘米。

○“江南第一家”鄭宅學士柏

在浦江縣鄭宅鎮一帶，人們管圓柏叫學士柏，這與“江南第一家”和宋濂的掌故有關。明洪武十四年（1381），因胡惟庸案涉嫌鄭家，鄭氏六兄弟爭相入京承罪，朱元璋聽說后，非但未罪及鄭氏，還下旨敕封鄭氏為“江南第一家”。宋濂因仰慕鄭氏家風，講學于鄭宅村東明精舍，后又為鄭義門祠堂親植柏樹。現尚存9株，樹高15—20米，胸徑50—90厘米不等。

柏之意趣

松茂柏悅：出自西晉詩人陸機《嘆逝賦》。

“信松茂而柏悅，嗟芝焚而蕙嘆。”意為相信那松樹見柏樹繁茂一定高興，嘆息那白芷枯萎蘭蕙一定悲傷。2020年，韓國前駐華大使權丙鉉用此典“松茂柏悅 蕙焚蘭悲”，表達對中國新冠肺炎疫情的關切之情。

柏梁高宴：此為漢武帝筑柏梁臺與群臣宴飲之事。《史記·孝武本紀》記載，注引《三輔故事》。后以此典形容君臣飲宴賦詩。又作“宴柏梁”“柏梁賦詩”“柏梁臺”“賦柏梁”“高宴柏梁”等。

元鼎二年（前115）春天，漢武帝在長安城內建柏梁臺，高二十四丈，用香柏為殿梁，香聞數十里。武帝在臺上擺酒設宴，詔群臣一起作詩。

烏府柏臺：《漢書·朱博傳》所載，后以“柏臺”“柏府”代稱御史臺。

漢代，御史大夫朱博的府中種植柏樹，常有野生烏鴉棲于其上，因而世人稱御史臺為“柏臺”。

柏之蕓窗

用直寧論世，名成不待官。低枝緣我有，偃蓋到誰看。秀色有新故，英姿無暑寒。要為千歲計，豈慮萬牛難。（陳師道）

澗底長松風雨寒，岡頭老柏顏色悅。天生草木臭味同，同盛同衰見冰雪。莫愛清江百尺船，刀鋸來謀歲寒節。千林無葉草根黃，蒼髯龍吟送日月。（黃庭堅）

花開供蜜葉經霜，老柏喬松氣亦降。未遇李聃誰愛惜，柘塘西院碧油幢。（郭祥正）

香葉由來耐歲寒，幾經真賞駐鳴鸞。根通御水龍應蟄，枝觸宮云鶴更盤。（王安石）

凜然相對敢相欺，直干凌空未要奇。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蟄龍知。（蘇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