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以西 [組詩]

韓宗寶

哈爾蓋的早晨

這里的天空才叫天空

只有這里的天空才會這么空

這么早的早晨

那些星星還沒有熄滅

那些燈籠依然亮著

那些人還在低頭趕路

哈爾蓋的早晨

遠方的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外

青 海

青海 青海

那片涌動的海不是青的

它那么藍 像一個傳說中的姑娘

那個叫青海的地方

是中國西部的一個普通省份

那個叫青海的地方

青海大地上藏著一個海一樣的湖

大家都知道它的名字

卻不舍得說出來

夜 色

今夜的月亮 又大又疼

照著高原 照著雪山 照著靜靜的大地

這是西藏的夜色 是中國的夜色

也是整個人類的夜色

今夜西藏是你們的 也是我這個陌生人的

西藏的月亮照著高原和雪山的時候

也照出了我的影子 這個美麗的夜晚

月亮的顏色是鹽的顏色 也是雪的顏色

寂 寞

在西藏 我用一面湖水的鏡子

藏起記憶 藏起愛

藏起一個女子 藏起那些好

現在這寂寞 已經不是我的

它們是一面清澈的鏡子的

是整個納木錯的

巖 畫

紅與黑 巖畫由兩種顏色構成

狩獵的人

在追 一頭古怪的羚羊

冰涼的石頭上

紅色的胭脂和義無反顧的牛角

都充滿了美和力量

石頭上開出了花朵

高山上落滿了雪

那個人和他座下的馬 在大風中奔跑

用少量的赭 涂繪時間和獵物

不明含義的圓

加深了日月的陰影

樹木的后面 堅硬的石頭

已經開口說話 而那個走在我們前面的人

比遠處的暮色還要模糊

短 暫

死亡是短暫的

像一個念頭一樣

在心中一閃

那截土墻留下的影子

很長

一直延伸到某個孩子的夢里

磨 坊

村子邊上的磨坊

已經很舊了

可是那些流動的水

是新的

它們轉動

高原上最后的機械

清澈的水

在到達這里之前

曾經是山頂的白雪

夜宿青海

在青海

我得度一生中

最高貴澄明的一夜

夢里看到打補丁的童年

芨芨草和駱駝刺

緊跟著我回到故鄉

夜宿青海

我像一塊千瘡百孔的石頭

慢慢地平靜下來

剔掉堆積在骨頭里的鹽

眼睛里充盈的藍

放下肉身和所有的行李

在青海的一個小鎮

我像月光一樣白

也像月光一樣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