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 施炫伶
摘 要:在數字經濟時代,中國式現代化與數字經濟發展密不可分。從歷史縱向維度看,數字經濟是推動中國式現代化進程的關鍵力量。從橫向對比維度看,發展數字經濟是超越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道路的突破口。本文基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視角考察數字經濟時代中國式現代化的特征,主要包括:一是創新驅動的數字經濟發展增強中國式現代化的協調性;二是系統觀念的數字經濟發展助力中國式現代化的體系性;三是人本邏輯的數字經濟發展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的獨特性;四是制度保障的數字經濟發展彰顯中國式現代化的優越性;五是和平發展的數字經濟發展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诖?,筆者提出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上數字經濟發展需要健全平衡保護與共享的數據產權政策、兼顧公平與活力的數字平臺競爭政策、統籌安全與發展的數字經濟監管政策。
關鍵詞:中國式現代化;數字經濟;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道路
中圖分類號:F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23)06?0003?13
一、引 言
歷史學家羅榮渠認為,廣義的現代化是指“人類社會從工業革命以來所經歷的一場急劇變革”,狹義的現代化是指落后國家有計劃地進行“經濟技術改造和學習世界先進,帶動廣泛的社會改革,以迅速趕上先進工業國和適應現代世界環境的發展過程”[1]。馬克思認為,社會的現代化進程實質上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矛盾運動中歷史變遷的過程。然而,“世界上既不存在定于一尊的現代化模式,也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現代化標準”[2]?!对趹c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推動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文明協調發展,創造了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保?]
數字經濟是繼農業經濟、工業經濟后的新經濟形態,也被看做開啟“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鑰匙,數字經濟時代中國式現代化與數字經濟的發展密不可分。2016年《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中定義數字經濟為“以使用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4]。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發展數字經濟,實施網絡強國戰略和國家大數據戰略,建設數字中國、智慧社會,推進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屆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四次集體學習時指出,“近年來,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技術加速創新,日益融入經濟社會發展各領域全過程,數字經濟發展速度之快、輻射范圍之廣、影響程度之深前所未有,正在成為重組全球要素資源、重塑全球經濟結構、改變全球競爭格局的關鍵力量”“發展數字經濟是把握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新機遇的戰略選擇”。[5]《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 2035 年遠景目標綱要》以“加快數字化發展 建設數字中國”為單獨篇章,從打造數字經濟新優勢、加快數字社會建設步伐、提高數字政府建設水平和營造良好數字生態等四個方面進行頂層設計和規劃,隨后各地陸續出臺數字經濟發展相關政策方案和行動計劃。2012—2021年的10年間,我國數字經濟規模躍上新臺階,從11萬億元增長到超過45萬億元,為經濟社會發展提供了強大動力?,F在移動支付遍及神州大地的每個角落,年交易規模達527萬億元,領先全球的移動支付正深刻改變著每個人的生活。中國構建起先進完備的數字產業體系,算力核心產業規模超過1.5萬億元,近5年平均增速超過30%,云計算市場規模超過3 000億元,有10.5億用戶接入互聯網,形成了全球最為龐大、生機勃勃的數字社會。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加快發展數字經濟,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集群。”在數字經濟時代,只有將數字經濟發展納入中國式現代化的框架下考察,才能深刻把握中國式現代化對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道路的突破性與超越性,以及對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的重大意義。本文基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視角,探究數字經濟發展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的內涵特征和內在邏輯,并提出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數字經濟的發展路徑。
二、中國式現代化與數字經濟
(一)歷史縱向維度:數字經濟是推動中國式現代化進程的關鍵力量
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社會的出現是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變的拐點,因而馬克思在考察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基礎上闡述了現代化發展的一般特征,包括機器大工業普遍應用下先進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和生產關系的變革、商品經濟發展推動世界市場的形成發展,以及建立在物的依賴上的人的獨立性[6]。
在生產力方面,數字技術變革促進了社會化大生產的發展,引發了社會生產和再生產過程的變革?,F代意義上的先進社會生產力是一個動態的概念,是建立在現代科學技術基礎上的現代生產力[7]。現代科學技術的創新和突變通過工業轉型使人類走向更高文明階段[8]。習近平總書記在《加快建設科技強國,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文章中強調,“科技事業在黨和人民事業中始終具有十分重要的戰略地位”[9]。正如馬克思所言,“一個工業部門生產方式的變革,必定引起其他部門生產方式的變革……有了機器紡紗,就必須有機器織布,而這二者又使漂白業、印花業和染色業必須進行力學和化學革命”[10]。一方面,數字技術變革通過更新生產方式和塑造勞動力形態,促進個別勞動大規模轉化為社會勞動,進而推動社會化大生產的發展。另一方面,數字技術變革通過促進產業內部生產方式變革而促進社會總供給和總需求水平的提升[11]。
數字經濟發展在推動中國科技力量從“量的積累”向“質的飛躍”邁進,從“點的突破”向“系統能力提升”邁進的過程中發揮戰略作用。在生產關系方面,數字經濟發展引發了生產關系的變化。正如馬克思曾指出的,“手推磨產生的是封建主的社會,蒸汽磨產生的是工業資本家的社會”[12]602“隨著新生產力的獲得,人們改變自己的生產方式,隨著生產方式的改變,人們也就會改變自己的一切社會關系”[12]602。馬克思在《工資、價格和利潤》中寫道,“科學就是靠這些發明來驅使自然力為勞動服務,勞動的社會性質或協作性質也由于這些發明而得以發展”[13]71-72。數字勞動過程中出現了“眾包”“零工”“共享”“勞資合作”等新形式,具有“去勞動關系化”的新趨勢[14],推動數字經濟時代勞動關系的新變革。
數字化是繼以蒸汽機為標志的第一次工業革命、以電力和自動化為標志的第二次工業革命、以計算機為標志的第三次工業革命后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新一輪科技革命對生產力和生產關系都產生了顛覆性影響。數字經濟發展是推動中國式現代化進程的關鍵力量,利用數字化縮短落后產業追趕周期、打造數字經濟新優勢是中國由“跟跑”邁向“領跑”的歷史機遇。
(二)橫向對比維度:發展數字經濟是超越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道路的突破口
談論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之“新”,其橫向對比的參照系是傳統社會主義現代化道路和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道路。中國式現代化打破了“現代化=西方化”的神話,拓寬了數字經濟時代世界現代化尤其是后發現代化國家走向現代化的路徑選擇,為發展中國家通過發展數字經濟推動現代化提供了中國經驗。
資本邏輯驅動下的西方現代化道路具有明顯的歷史局限性和階級局限性。馬克思曾解釋機器大生產下科學技術對資本增殖的作用,“不僅是科學力量的增長,而且是科學力量已經表現為固定資本的尺度,是科學力量得以實現和控制整個生產的范圍和廣度”[15]。同樣地,數字經濟時代資本主義攫取剩余價值的本質沒有變,只是攫取方式更加靈活、更具隱蔽性和欺騙性[16]。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哈維[17]指出,新科技和組織形式對于資本主義擺脫危機從不發揮決定性的作用?!八^人類社會現代性(文明)危機本質上是資本邏輯蔓延至人類社會生產生活全部領域造成的危機”[18]。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道路圍繞資本—權力中軸所形成的單線發展觀,帶來了財富兩極分化、“民主空殼化”、生態環境惡化、等級化的國際秩序下全球矛盾沖突升級等一系列失格與失序。數字經濟的發展加劇和深化了資本主義現代化的矛盾與沖突,產生了資本主義社會新的資本樣態——數字資本,即“運用數字技術,通過發現、利用、創造差異來獲取利潤,追求持續不斷積累資本的體系”[19]。
數字資本主義的擴張造成一系列的時代困境:一是數字異化與剝削問題。勞動與資本二元對立趨勢的擴大,加劇了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人與自身關系的異化,“數字化的異化意味著我們所有的個體和個體的交往,已經完全被一般數據所穿透,是一種被數據中介化的存在,這意味著,除非我們被數據化,否則我們將喪失存在的意義”[20]。二是數字平臺壟斷問題。數字平臺組織憑借其規模效應、網絡效應和數據的潛在生產力,通過大平臺對小平臺的控制、大平臺間的壟斷競爭,逐步強化集中和壟斷的趨勢。此外,數字平臺造就了愈加龐大的產業后備軍,勞動對資本從形式隸屬向實質隸屬的轉變表現為就業不穩定化趨勢。三是數字拜物教問題。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揭示了物與物之間的虛幻關系掩蓋了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的商品拜物教秘密,在數字經濟時代形成了更抽象的“數字拜物教”形式。一方面,勞動產品向商品交換價值的轉化需要通過數字網絡平臺或中介才能實現;另一方面,純粹的數據量化關系成為數字勞動者的勞動關系和交換關系間接表現的唯一途徑。四是全球數字鴻溝問題。數字資本的全球化擴張表現為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利用強權打壓其他國家數字信息技術的發展,從而主導“逆全球化”過程,同時,國際數字霸權導致國際數字鴻溝日益擴大[21]。
數字資本主義導致了“財富分配悖論”,即數字革命在創造社會財富的同時,導致大多數勞動者所享有的財富沒有增加反而有所減少。中國式現代化發展以人民為中心的社會主義數字經濟,不僅是培育中國參與國際競爭與合作的新優勢,提升國際地位和影響力,在現代化道路上實現“換道超車”的關鍵所在;更是避免數字資本主義帶來的弊端、超越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道路的突破口。在發展數字經濟的過程中推動中國式現代化,既體現了后發現代化國家在數字經濟時代推動現代化進程的一般規律,也蘊含著不同于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道路的內在價值,具有解決人類共同問題、推動人類進步的世界意義。
三、數字經濟時代中國式現代化的特征
(一)創新驅動:數字經濟發展增強中國式現代化的協調性
在社會主要矛盾已轉化的背景下,創新驅動的數字經濟發展有利于推動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相協調、解決城鄉差距和區域差距兩大難題,增強中國式現代化的協調性。
首先,數字技術全面賦能文化產業,推動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2017年,《文化部關于推動數字文化產業創新發展的指導意見》將數字文化產業定義為“以文化創意內容為核心,依托數字技術進行創作、生產、傳播和服務”,并指出數字技術的更迭有利于文化產業的生產數字化、傳播網絡化和消費個性化,其既能培育新供給,又能促進新消費[22]。數字經濟時代,數字技術變革使文化產業生產效率明顯提升,同時,數字技術對文化生產結構、市場結構、消費結構產生顛覆性影響[23]。一是數字技術以高便捷性和低財富能力門檻,極大擴展了文化產業的滲透力和影響力,從而有利于擴大消費規模。二是數字平臺下“產消者”的新型勞動形式使大眾用戶成為平臺文化內容的創作者,突破了文化創作的固有模式,增強了文化產業生產的規模性與多元性。三是數字技術對消費者潛在需求的分析和預測提升了文化產業供給與需求的匹配度以及文化傳播的精準性。2020年,文化和旅游部發布《關于推動數字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意見》強調“堅持導向,提升內涵”的基本原則,堅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以社會效益為首要目標,通過文化數據資源的融通融合、產業技術成果的集成運用,為高質量文化供給和社會主義現代化精神文明建設提供強有力支撐;突出內容建設,激發和引領文化消費,在滿足人民文化需求的基礎上,增強人民尤其是青年的精神力量和文化自信。
其次,數字經濟助力鄉村振興,有助于縮小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城鄉差距。2018年發布的《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首次提出“數字鄉村戰略”,強調彌合城鄉數字鴻溝的重要性。事實上,鄉村振興的本質是農業農村現代化,其以“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睘槟繕撕吐淠_點。在產業數字化方面,“互聯網+”的深層應用能夠減少信息不對稱,提高資源使用效率,從“精確化”生產、電商化轉型經營、農資供給和金融服務方面推進一二三產業深度融合發展[24]。在生態數字化方面,物聯網技術的發展有助于實現農業生產過程的綠色化和透明化;數字化檢測平臺有助于提升鄉村污染防治的智慧化水平,推進“美麗鄉村”建設。在文化數字化方面,利用“數字平臺+文旅”模式將地方特色景點與傳統戲曲等非物質文化遺產相結合,可以經濟高效地提升鄉村文化的吸引力和傳播力;利用互聯網培訓模式培育新型職業農民,可以提升其文化素養。在治理數字化方面,2020年印發的《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進一步指出,基層政府管理數字化和村民自治管理數字化是推動多元治理的重要舉措。在服務數字化方面,數字技術憑借信息整合功能和數據共享特征,突破時空限制,通過農村教育信息化、醫療信息化和便民服務信息化實現改善民生的目標。
最后,建設“東數西算”全國一體化大數據中心協同創新體系,有助于縮小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上的區域差距。中國式現代化發展的區域差距主要源于工業化進程和城鄉差距[25],需要在數字要素跨區域流通推動工業化、城市化和市場化的過程中逐步縮小區域差距。目前,中國東部地區在用地用電成本、能耗指標等方面嚴重受限,阻礙了數據中心產業發展?!皷|數西算”著眼于解決中國算力資源布局失衡問題,以東部地區算力需求有序引導至西部地區為手段,致力于實現東西部地區協同聯動的目標。在數字經濟時代,“東數西算”通過數據要素跨區域的充分流通,有助于發揮物流、人流和資金流在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中的作用,逐步構建產業優勢互補、區域協調發展的高質量區域經濟布局。具體來說,“東數西算”能夠帶動東部沿海地區的數字經濟相關企業將產業鏈布局延伸到西部地區,有效拉動數據加工、數據清洗、數據內容等勞動密集型產業的就業;“東數西算”能夠推動構建完整的數字經濟產業鏈條,利用數據和信息要素的新型集聚作用,推動中西部地區向經濟網絡中的產業鏈高端邁進[26]。
(二)系統觀念:數字經濟發展助力中國式現代化的體系性
現代化不是一個單一維度的概念,而是一個包羅萬象的綜合性概念,現代化是一個蘊含著總體性思維的復合式概念。現代化絕不單單指工業化,中國式現代化摒棄了以單一工業化發展程度衡量國家現代化發展水平的傳統現代化理論,是具有全面性文明指向的,全方位推進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文明“五位一體”相協調的新型道路。根據馬克思的社會有機體觀點,統籌把握各個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的要素和環節的體系性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題中之義。因此,中國式現代化以數字經濟的高創新性、強滲透性和廣覆蓋性助力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搭建以實體經濟為發展著力點,形成實體經濟、科技創新、現代金融、人力資源協同發展的產業體系,突破和超越了單向度的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
首先,數字經濟賦能實體經濟高質量發展。一是推動實體經濟產業結構優化。在微觀層面,數字經濟發展使數據要素嵌入社會再生產的各個環節,在與其他生產要素融合的過程中調整各類生產要素的投入比例與組合方式,從而重塑實體經濟傳統業務流程模式,推動實體經濟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在宏觀層面,數字技術在市場需求挖掘和分析領域的應用有利于減少產品和服務的低端和無效供給,緩解實體經濟發展中不平衡不充分問題。二是推動實體經濟發展方式轉變。數字平臺帶來的規模經濟、范圍經濟和長尾效應將提高同一產業上中下游經營實體間的關聯性,進而改變傳統實體經濟的發展方式,由束縛于自身有限資源和流動障礙轉向各主體間通過更高效的資源共享、更自由的要素流動實現共同發展[27]。三是推動實體經濟增長動力轉換。作為實體經濟基礎的制造業在與數字經濟的深度融合中,瞄準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數控機床和機器人、先進軌道交通裝備、新能源汽車、新材料、生物醫藥等重點領域培育新競爭優勢和實現綠色轉型,形成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是中國制造業邁向全球中高端價值鏈的突破口。
其次,數字經濟與科技創新相輔相成。一方面,數字經濟的發展拓寬了科技創新的發展空間、提高了科技創新成果的轉化效率。在發展空間上,數字經濟知識結構和理論體系的豐富和發展能夠進一步驅動多層次、多方面的知識創新;在轉化效率上,數字經濟實踐中產生不同消費場景下的新技術、新產品的新需求,助力科技創新面向現實需求的新發展。另一方面,科技創新是數字經濟發展的底層支撐和發展動力。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科技挖掘為數字經濟發展提供底層技術支撐;5G基站建設、特高壓、物聯網、新能源汽車充電樁等技術創新為數字經濟發展提供新型基礎設施支撐。此外,科技創新圍繞產業鏈布局創新鏈,為數字產業化發展提供持續動力。
再次,數字經濟推動現代金融脫虛向實。一是提升現代金融的普惠性。數字技術催生的新型金融機構、金融產品和融資方式不僅降低了投資者的進入門檻、拓寬了投資渠道,而且大數據技術和智能算法的應用降低了交易成本,極大地提高了金融運行效率,使現代金融在資源配置效率提升的同時惠及大眾。二是增強現代金融的安全性。一方面,分布式數據存儲的區塊鏈技術構建了低成本的信任機制,公開透明、可追溯、不可偽造的數字貨幣發展增強了金融交易的安全性。另一方面,數字技術通過快速識別和分析海量金融數據形成新型風險控制系統,提高了金融風險的管理和控制能力。其中,金融科技創新帶來的去中心化促進了儲蓄向投資的轉化。三是提高現代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精準性。金融機構利用大數據智能分析工具更好地感應產業發展動態和市場需求變化,提升和完善了金融產品的供需匹配,促進社會閑置分散資金向生產性資金的集聚,將對過剩產能行業的信貸支持轉向高科技、高附加值的數字化實體經濟。
最后,數字經濟驅動“人口紅利”向“人力資本紅利”轉變。一是通過服務業的產業數字化吸納大量勞動力,并隨著第一和第二產業數字化水平的提升,勞動力跨產業、由邊際生產率低的部門向邊際生產率高的部門自由流動,既能提高人崗匹配效率,又能提高就業質量。二是數字技術通過提升教育的開放性和普惠性,為欠發達地區的人力資本培育降低成本、拓寬渠道。三是數字平臺更高效地整合對接了政府、企業與高校的資源,通過“產學研”深度融合培育高端人力資本,同時釋放促進產出效率提升的內在效應和知識溢出、科技擴散的外在效應,從而驅動實體經濟發展。
(三)人本邏輯:數字經濟發展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的獨特性
以人民為中心的中國式現代化旨在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在價值追求上超越了追求資本的無限增殖和剩余價值絕對化的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將人民置于現代化主體性地位的人本邏輯決定了共同富裕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體現了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的獨特性,是區別于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道路的根本屬性。
首先,數字經濟發展具有“做大蛋糕”的效率導向。一是數字經濟發展有利于在生產環節提高勞動生產率。馬克思曾指出,“各種經濟時代的區別,不在于生產什么,而在于怎樣生產,用什么勞動資料生產”[13]179。在數字經濟時代,數據取代傳統實物性要素,成為越來越重要的勞動對象;算法程序和人工智能設備成為勞動工具;勞動者的基本知識和技能也向數字化方向轉型。數字經濟通過科技創新、產業創新實現勞動對象、勞動工具和勞動者等實體性要素數字化的創造效應,進一步解放和發展了數字生產力[28]。數字技術變革還使組織方式更加扁平和靈活,使管理方式更加科學化和智能化,進而提高了社會化大生產組織資源的效率。二是數字經濟發展有利于在流通環節提升資本周轉效率。相較于工業經濟時代,數字經濟時代的信息流通方式發生了顛覆性變革,5G網絡、云計算、數字存儲技術的發展實現了更短流通時間、更低交易成本、更高流通效率的數據收集、傳輸、處理和挖掘??梢哉f,數字平臺的崛起在很大程度上突破了流通的時空限制,企業能夠利用數字技術在線上搭建全球性交易平臺,在線下形成智能化、精準化的現代物流和倉儲系統。流通環節的數字化發展實質上提高了資本周轉和價值實現的效率[29]。三是數字經濟發展有利于在消費環節擴大內需。馬克思曾強調消費對生產的反作用,“消費創造出新的生產的需要,也就是創造出生產的觀念上的內在動機,后者是生產的前提”[13]9。在數字經濟時代,消費場景變得多元化和虛擬化,消費內容變得多層次、個性化、更傾向精神享受型,消費的方式轉向平臺化和網絡化。數字技術在零售場景的應用不僅能更高效精準地對接和滿足國內市場大規模、多層次、多元化的需求,而且能夠挖掘和刺激智慧生活、智慧健康、智慧養老和智慧交通的潛在需求,推動消費結構轉型升級。另外,數字金融產品的創新發展也為擴大內需提供了更多消費信用的實現形式[30]。綜上可見,數字經濟發展有利于為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夯實物質基礎。
其次,數字經濟發展具有“分好蛋糕”的公平導向。一是數字經濟發展使數據作為關鍵生產要素參與社會再生產,充分考慮數據要素在勞動過程中的貢獻并參與分配,體現了對要素所有者的公平性。堅持以共享作為發展數字經濟的基本原則,通過非對抗性的分配模式提升廣大勞動人民的幸福感、獲得感、安全感,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勞資關系的重要路徑[31]。二是數字經濟增加了就業崗位和形態,有利于擴大中等收入群體規模。目前,數字經濟與第三產業的融合發展最為成熟,在創造就業崗位、擴大就業容量、提升就業質量方面發揮重要作用。同時,在數字經濟發展的推動下,現代服務業和信息化、智能化行業的勞動者勞動報酬逐漸提高,從而使得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提高。第一和第二產業的數字化水平提高促使勞動者技能和素質水平提高,可變資本比重的進一步增加將使社會中等收入群體擴大,形成中間大、兩頭小的紡錘形分配結構。三是數字經濟促進公共服務均等化。數字技術推動電子政務的發展,提高了政府的數字治理能力,形成公眾需求導向的便捷化,并形成互動式公共服務體系。此外,信息高速公路等數字基礎設施的逐步完善成為提升落后地區公共服務水平的堅實基礎,數字平臺憑借其廣泛的覆蓋性為補齊偏遠落后地區公共服務短板提供支持。
最后,中國式現代化的人本邏輯還體現在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綠色發展理念,重視統籌“代內發展”“代際發展”,突破和超越了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道路中發展與保護的“二元悖論”難題。黨的十八大將生態文明建設納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總體布局。習近平總書記深刻指出,“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32],建設生態文明是關系人民福祉的大計,扭轉生態環境惡化的趨勢是對中華民族和子孫后代的歷史責任。將大數據算法和區塊鏈技術引入電力交易、碳交易、新能源消納等領域,將極大提高新型電力系統、交易系統全周期記錄和分析、智能決策、精準控制的能力,是中國堅定不移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重要舉措[33]。
(四)制度保障:數字經濟發展彰顯中國式現代化的優越性
首先,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是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體現社會主義屬性的根本保證,是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優越性的根本來源。中國式現代化被動地起始于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的全球擴張,但最終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由被動轉為主動,開辟了社會主義現代化道路,彰顯了中國式現代化的優越性。一是中國式現代化之所以能處理好數字經濟時代現代化與社會主義的有機融合關系、國家現代化建設目標與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有機統一關系,是因為中國共產黨的集中統一領導能有效發揮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合力”“接力”,避免西方現代化道路中因政治上實行多黨制和議會制民主而在現代化建設方面難以實現“合力”“接力”的弊病,一以貫之地推進現代化建設的路線、方針和重大政策[34],是漸進式接力推進數字經濟發展的根本保證。二是中國式現代化探索之所以具有連續性、遞進性和成長性,就在于堅持黨的領導。1921年以來,在黨的領導下,中國探索并形成了符合實際的新民主主義工業化道路、過渡時期工業化道路、“四個現代化”、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以及新發展階段的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35]。只有堅持黨的領導,才能結合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的實際與中國式現代化的五個重要特征,不斷豐富拓展數字經濟時代中國式現代化的內涵。三是中國式現代化之所以能在發展數字經濟的同時駕馭資本,就在于堅持黨的領導。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屆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八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是黨領導經濟工作的重要內容?!保?6]堅持黨的領導是全面提升資本治理效能、克服數字資本主義加劇生產領域不穩定性和價值分配領域不平等性、防范化解數字化過程中系統性風險的根本保證。
其次,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制度在推動數字經濟發展的同時,讓人民群眾共享數字經濟發展帶來收益的制度保障,是中國式現代化優越性的集中體現。一是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共同發展是數字經濟時代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的所有制優勢:(1)保障了數字經濟時代的勞動平等。數字經濟發展使生產資料與勞動者的結合方式產生了諸多新變化,可能出現不同所有制、不同群體和性別的數字不平等問題。中國公有制經濟與非公有制經濟相輔相成、相互促進的關系,實質上蘊含了不同所有制企業勞動者地位和權利的平等性,是未來進一步彌合“數字鴻溝”的基礎。(2)保障了和諧勞資關系的構建。公有制企業率先完善工會等民主協商機制,弘揚勞模精神、工匠精神,并通過市場和文化對其他所有制企業產生引導作用。國家積極修訂和出臺保障數字勞動者勞動權益相關的法律法規,體現出數字經濟發展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屬性。(3)保障了數字經濟的發展活力。鼓勵、支持和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的發展是激發數字經濟與服務業融合發展活力、促進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拓寬數字平臺初創發展空間的基礎性政策?;旌纤兄平洕鳛樯鐣髁x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有利于私人資本向社會資本轉向,形成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勢。運用數字技術高效集聚不同所有制的資本成為社會資本、共有資本,能夠在大型基礎設施建設、資源開采和環境保護等長周期、大規模的投資中發揮舉足輕重的作用。二是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是數字經濟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的制度保障。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收入分配是民生之源,是改善民生、實現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最重要最直接的方式”[37]。不同于資本主義私有制下的分配方式,社會主義公有制為主體決定了按勞分配的主體地位,以及多種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的方式。在數字經濟時代,數據作為關鍵生產要素的重要性不斷提升,2020年4月發布的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將數據列入勞動、資本、土地等生產要素之列,既體現了數據要素的經濟價值,又保障了數據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的公平性。同時,按勞分配為主體強調勞動是創造價值的唯一源泉,促進了數據共享機制的發展,是解決“數字鴻溝”貧富分化的重要途徑。三是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是中國共產黨的一個偉大創造,是數字經濟時代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的體制優勢。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將市場在效率方面推動現代化與政府在協調、共享方面推動現代化相結合。(1)數字經濟促進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勞動力市場的供需匹配?;ヂ摼W和大數據技術突破了傳統市場經濟信息不完全、配置空間受限的問題,提高了城鎮和農村勞動力配置的效率。(2)數字經濟對打破行政壟斷和地方分割,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意義重大。數字平臺下構建基于平臺的競爭性勞動力市場,有利于突破制度分割和地方保護的藩籬。依托數字平臺而發展的共享經濟通過降低排他性、提高靈活性而推進勞動的平等性[38]。(3)數字經濟推動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新型舉國體制的建設。在數字經濟時代,打好關鍵核心技術攻堅戰、實現高水平自立自強顯得尤為重要。只有以新型舉國體制為支撐,才能牢牢掌握發展數字經濟的自主權,協同多元主體共同促進數字科技創新成果轉化為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的驅動力。
(五)和平發展:數字經濟發展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國人民要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但我們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不會走擴張主義和殖民主義道路,更不會給世界造成混亂。”[39]更進一步地,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數字經濟時代“我們也要著力解決發展失衡、治理困境、數字鴻溝、分配差距等問題,建設開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贏的經濟全球化”[40]。中國式現代化超越了西方現代化“國強必霸”“零和博弈”的邏輯,推動了全球治理體系變革。
首先,數字“一帶一路”建設有利于縮小全球數字鴻溝。全球數字鴻溝是指由于不同國家數字化信息與網絡通信技術發展程度不同引致的信息落差、知識隔離以及貧富差距等現象,其加劇了數字經濟全球化進程中的兩極分化[41]。2016年9月,中國作為主席國發起《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次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上強調加強“一帶一路”在數字經濟領域的合作與建設,建成“21世紀的數字絲綢之路”。數字“一帶一路”建設致力于解決沿線國家數字發展需求與基礎設施不匹配、核心數字技術和數字型人才不足等問題。一方面,通過資金援助和技術支持加速“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利用大數據等數字技術改造傳統產業,培育和創造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的新業態、新模式;另一方面,通過開展數字技術研發和數字經濟項目的多邊合作,提高沿線國家數字技術軟硬件的信息共享程度,推動國際數字化技術標準的制定??傮w而言,實現數據驅動的跨越式發展是縮小全球數字鴻溝的重要途徑。
其次,數字貿易發展有利于重構全球價值鏈。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道路實質上是以位于價值鏈中低端的“外圍國家”的資源和市場服務于位于價值鏈高端的“中心國家”,西方發達國家憑借全球貿易規則制定的主導權,不斷強化“中心—外圍”格局。相較于傳統全球貿易,數字技術發展既提升了全球貿易的效率,降低了交易成本,又擴大全球貿易的時空范圍。更重要的是,隨著數字產品和服務在全球貿易中的份額逐漸超過傳統貿易產品,數字貿易的發展將推動形成新的全球價值鏈。在數字經濟時代,世界各國的“比較優勢”被重新定義。隨著人工智能和自動化的普遍應用,消費市場成為比廉價勞動力更重要的競爭優勢。這就為發展中國家提供了利用自身比較優勢將數字產品嵌入全球價值鏈、突破低端鎖定地位的歷史機遇。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強調了建設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培育國際經濟合作和競爭新優勢的重要性。中國將自由貿易區建設上升為國家戰略,有利于推動數字貿易發展,是積極參與和推動新興領域經濟治理規則制定的重要途徑。
最后,數字經濟治理有助于引導全球治理機制變革。在數字經濟時代,西方發達國家憑借自身的數字技術優勢壟斷封鎖數字市場,維護數字科技領域的競爭優勢,激進引導歧視性數字經濟治理規則的制定,進一步強化數字壁壘的壟斷新優勢。可以說,數字經濟的發展與治理正在重塑國際地緣政治格局。作為全球數字經濟的主要參與者,中國應積極構建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一是通過數字“一帶一路”建設、數字經濟南南合作等,在暢通數字資源全球化配置的基礎上引領數字經濟包容性對話平臺建設,構建對外開放新格局[42]。二是在數字確權、交易、流通和保護等方面探索完善數字經濟治理規則,并在數字政府建設的基礎上提升國家數字治理能力,掌握全球數字治理的制度性話語權。三是積極參與數字經濟規則談判,抵制數字霸權主義和“逆全球化”思潮,引導形成多元協同、公正合理、開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贏的全球治理新機制。
四、數字經濟時代的中國式現代化發展新路徑
在數字經濟高速發展的過程中,數字資本無序擴張和數字平臺壟斷會引致大數據殺熟、平臺“二選一”、捆綁交易、算法共謀行為等不可忽視的現象和問題,其不僅會侵害消費者權益,而且會造成競爭失序進而損害市場效率和社會福利、阻滯數字技術的創新發展[43]。為了使數字經濟發展在更大程度、更高水平上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應當從數據產權政策、數字平臺競爭政策和數字經濟監管政策三方面著手完善數字經濟治理體系。
(一)平衡保護與共享的數據產權政策
數字經濟時代平臺流量壟斷和市場壟斷的基礎是數據壟斷。只有明確數據的產權歸屬、規范數據保護與共享的體制機制,促進數據在保護中應用、在共享中發展,才能奠定數字經濟治理的基礎。
首先,明確數據的產權歸屬和保護是推動數字經濟健康良序發展的前提條件。根據不同用途,數據可分為商業數據和非商業數據。其中,非商業數據一般是指公共部門負責統計的、與公共服務相關的數據,以及公共部門內部運行的數據。這部分公共數據不具有排他性和明確的產權歸屬[44]。關于商業數據,學界目前仍在探索數據產權的歸屬和界定問題,有學者主張因為個人用戶是數據創造者,所以產權歸個體用戶所有;還有學者主張因為平臺是數據使用價值的開發和實現者,所以產權歸平臺企業所有。因此,應在推動數據分類分級的基礎上,探索符合數字經濟特征的產權實現方式。進一步完善數據產權相關法律體系,健全數據歸誰所有,數據如何交易、使用和管理,數據安全如何保護完善的數據產權政策。此外,數據收集的隱蔽化和數據使用的黑箱化要求建立分類治理的數據保護機制。一是強調個人原始數據的隱私權保護。通過制定出臺《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形成有效的隱私保護和防止數據非法采集、流通和濫用的法律保障體系,體現個人用戶對隱私數據的自決權,有利于增進消費者信心和數據平臺發展的可持續性。二是強調商業數據的財產權保護。為企業投資創新性數據開發提供激勵和保護,不僅有利于進一步釋放數據增長潛能,還有利于規范數據市場主體的交易行為和交易規則,更是培育數據市場、促進數據要素優化配置和價值實現的重要抓手。
其次,建立和完善數據共享機制是擴大數據使用價值實現范圍的重要手段。一是公共數據在不同部門之間的共享有利于打破“數據孤島”,加強公共部門間的協同合作,提高數字經濟治理能力。二是合理的數據共享機制有利于打破超大型平臺的數據壟斷。由于數據收集后使用的邊際成本為零,有學者提出建立公益性的數據共享機制,或類似合作社機制的平臺合作機制。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健全各類數據的開放管理機制成為必要之舉。形成高效流動、開放和共享的數據共享機制有利于數據在更大范圍、更高水平上提高數據開發利用水平。
(二)兼顧公平與活力的數字平臺競爭政策
馬克思主義壟斷理論是全面認識壟斷本質及其二重性的理論基石,為平臺經濟反壟斷研究提供了重要啟示,并將重點放在對壟斷行為的制裁上[45]。2021年2月,國家市場監管總局發布的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關于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明確,一方面,平臺經濟領域反壟斷要遵循保護市場公平競爭、激發創新創造活力的基本原則。另一方面,要依法科學高效監管,維護各方合法利益。只有針對平臺壟斷的潛在風險,建立推動創新創業、保護中小企業公平參與的競爭政策,才能促使數字平臺競爭兼顧公平與活力。
首先,要深化對數字平臺壟斷的認識,有針對性地研究中國互聯網平臺的新型壟斷行為。相較于傳統壟斷行為,互聯網平臺的新型壟斷行為更具有隱蔽性和不易識別性。在反壟斷規制中,界定相關市場標準、判定平臺是否具有市場支配地位、判定共謀協定等方面的工作困難重重。因此,平臺競爭政策和反壟斷規制的首要任務就是對包括濫用平臺管理權歧視非自營業務、濫用數據和算法控制權阻礙數據共享兼容、濫用并購手段進行“扼殺性收購”和使用內部整合手段形成結構性壟斷[46]的新型壟斷行為進行研究,創新發展數字經濟反壟斷理論的分析范式。芝加哥學派認為,反壟斷規制的理論基礎和目標是通過充分的市場競爭提升經濟效率,以價格中心主義作為反壟斷規制的基本分析范式,然而,數字經濟時代的市場競爭逐漸由價格競爭轉向質量和創新競爭。中國數字經濟反壟斷急需在研究新型壟斷行為的基礎上,建立和發展非價格競爭評價工具的分析范式。
其次,要客觀認識反壟斷規制的高度動態競爭性和漸進性,制定階段性的反壟斷重點和目標。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等法律法規的修訂和完善,對市場競爭的不完全性進行有效彌補,維護市場的良序競爭。借鑒發達國家數字平臺反壟斷規制的有益經驗,并結合中國數字平臺發展的實際情況,動態調整和創新數字經濟反壟斷規制政策。
最后,要運用數字技術服務于經濟治理,不斷加強反壟斷執法隊伍及其執法能力建設。數字經濟發展速度之迅猛,要求數字平臺反壟斷執法隊伍不斷更新專業知識、提升素質培訓水平、迭代監管工具和加強人才隊伍管理。數字經濟的跨界特征要求培養執法隊伍跨區域、跨國家開展調查和執法的能力,提示不同執法隊伍的協調與合作能力,并在國際層面借助外部專家和第三方專業機構的力量加強反壟斷國際合作的能力。
(三)統籌安全與發展的數字經濟監管政策
數字經濟發展對國家安全有積極作用。數字經濟發展有利于遏制虛假信息、網絡謠言和電信詐騙等新型國家安全風險,數字化建設有利于形成應對重大風險挑戰時的應急資源調配和管理能力,數字技術與軍事科技的融合發展有利于推進強軍目標。但是毫無疑問,數字經濟發展也造成個人隱私安全風險、平臺壟斷風險、金融系統性風險等國家安全的新隱患。因此,統籌安全與發展的數字經濟監管政策成為數字經濟治理工作的重中之重。
首先,要秉持包容審慎、精準施策的原則。保障數字經濟安全是一個系統工程,涉及安全戰略、關鍵基礎設施保護、個人信息保護、安全信息供給等方面的法律、政策和戰略[47]。包容審慎原則體現在以適當的限度將約束力度最大化:一是讓數據發揮生產要素作用的同時,加強數據安全保護,做到數字經濟發展安全可控。當用戶轉換成本較低時,平臺的市場份額具有高度動態性,新平臺進入可競爭市場將對市場份額造成較大影響。數字平臺的發展依賴其流量優勢,即市場份額優勢,如果單純地以市場占有率為標準進行監管,將對數字平臺的持續創新和社會資源配置優化產生消極影響。二是在個人信息和數據隱私保護、防止平臺過度使用或不正當使用數據的同時,推動個人數據商業價值的開發。2021年6月出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規定,互聯網平臺收集和使用個人信息要遵循“合法、最低、必要”原則?;ヂ摼W平臺挖掘數據價值必須遵循尊重個體知情權和選擇權的“明示同意”原則。
其次,要推動監管常態化、法治化和精細化。一是要轉變監管思路,制定科學靈活的反壟斷監管目標。規避單一、局限、靜態的傳統監管模式的缺陷,完善主管部門和監管機構的協同合作機制,強調監管前置,強化事前和事中監管的常態化和動態化。二是要加快健全數字經濟市場準入、公平競爭審查和監管相關的法律法規,及時彌補規則空白和漏洞,提高全方位監管的法治化水平。三是創新政府監管模式,利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算法推進科技監管與法治監管的融合,把監管和治理貫穿創新、生產、經營、投資全過程,提高監管的科學性和精準性。四是按照行業特征分業監管,按照數據平臺的不同業務類型分類監管,提高監管的精細化水平。例如,根據金融科技風險傳播迅速、波及面廣、負面外部性強等特點,加強將數字金融監管與傳統金融監管的標準和法規相統一的建設,不斷增強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的能力。再如,對數字平臺收購和內部整合之后的經營行為、數據開放共享行為、內容分發算法行為進行監督,提高不正當競爭監管的有效性。
最后,要提升市場化監管水平,打造統籌安全與發展的良性監管環境。一是要引入行業協會、消費者協會等第三方主體直接或間接參與監管,健全第三方主體監督管理和反饋舉報的機制,形成多元共治的監管格局。其中,要突出信用體系建設在市場監管社會化中的基礎性作用。市場經濟也是信用經濟,當一個社會的信用水平越高,市場化監管水平將越高,社會的經濟運行成本將越低,交易也將越安全。因此,要引導全社會樹立信用意識,自覺抵制違背市場競爭原則和侵犯消費者權益的行為,推動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讓信用成為財富創造的基石。建立平臺企業的信息公示制度,強調信息公示和信用約束,使平臺企業信用狀況同其品牌聲譽密切結合。二是要全面提高民眾數字素養水平,發揮社會、媒體和公眾的監督合力。促進信用監管、強化協調監管,利用數字技術加強社會各部門之間的協調配合,推動信息資源開放共享、監管執法協作配合機制的發展完善,構建部門聯動響應機制,達成企業“一處違法、處處受限”的信用約束機制。充分發揮數字經濟時代社會力量在市場監管中的作用,形成企業自治、行業自律、社會監督、政府監管共同發力的社會共治新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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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OU Wen, SHI Xuan?ling
(Institute of Marxism,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China)
Summary:Digital economy is a new economic form after the agricultural and industrial economies, which is also regarded as the key to the ‘fourth industrial revolution.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path to Chinese modernization in the digital economy era is inseparable from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In the era of digital economy, only by integrating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into the framework of the path to Chinese modernization can we deeply grasp the breakthrough and transcendence of the path to Chinese modernization over the Western capitalist modernization, as well as its significance in promoting the change of global governance system.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explore features and internal logic of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promoting Chinese moderniz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arxist political economy, and proposes the development methods of digital economy in the process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The path to Chinese modernization is inextricably linked to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Historically speaking, digital economy is the key force driving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In terms of productivity, the transformation of digital technology promotes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ized mass production and triggers the transformation of social production and reproduction. In terms of production relations,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leads to changes in production relations. Besides,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is a breakthrough to transcend Western moderniz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arxist political economy,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in the era of digital economy are analyzed as follows. First, the innovation?driven digital economy promotes the coordination of material civilization and spiritual civilization, solving problems of urban?rural gap and regional gap, and enhances the coordination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Second, the systemic concept of digital economy contributes to the systemic nature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creating a new road to comprehensively promote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material civilization, political civilization, spiritual civilization, social civilization and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Third, the humanistic logic of digital economy promotes the uniqueness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The humanistic logic determines that common prosperity is an important feature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and a fundamental attribute that is different from the Western modernization. Fourth, the institutional guarantee of digital economy reveals the superiority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Adhering to the CPCs leadership is the fundamental guarantee to embody the socialist attribute in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and the fundamental source of the superiority of the path to Chinese modernization. Fifth, the peaceful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overcomes the logic of ‘a strong power being bound to seek hegemony and zero?sum game in western modernization, which is essential for improving global governance system. Finally, if we want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benefits Chinese modernization, we need to secure a series of policies that balance protection and sharing of data, take into account fairness and vitality of the market, and integrate security and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Key words:Chinese modernization; digital economy; the path to Western modernization
(責任編輯:徐雅雯)
[DOI]10.19654/j.cnki.cjwtyj.2023.06.001
[引用格式]周文,施炫伶. 中國式現代化與數字經濟發展[J].財經問題研究,2023(6):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