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支煙斗：走進畫家馬格利特的超現實世界

周蘭蘭

周杰倫發行了新歌《最偉大的作品》。對“00后”來說，杰倫大叔太老，但這首歌的MV還是值得看看的，至少可以從中認識幾位20世紀的藝術大師。

MV中，鋼琴彈奏催促著時鐘倒轉，時光回到一百年前的巴黎，第一個出場的是比利時畫家雷內·馬格利特，可能你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你一定看過他的畫。接著是翹胡子的達利，馬格利特和達利都是超現實主義畫派的代表人物，大概是因為達利善于交際，馬格利特略顯低調，所以達利的名字更加響亮。

超現實主義主張釋放潛意識，把清醒的現實變得如夢一般自由，為藝術開創了一個新的路徑。超現實主義是20世紀最重要的藝術流派之一，至今仍然影響著現代藝術活動，尤其是插畫和廣告設計，超現實主義是許多插畫師和設計師的靈感源泉。在歌曲《最偉大的作品》的MV中，周杰倫變出一個青蘋果送給畫家馬格利特，馬格利特把蘋果放在前面剛好擋住臉，這就是他最經典的作品之一 ——《人類之子》。

蘋果在西方文化中有智慧和背叛兩層含義，馬格利特的畫作《人類之子》，是一幅被蘋果擋住臉的自畫像，蘋果后面漏出半只眼睛看著畫外。畫家說：“我們看到的東西總是互相遮蔽，而我們又總想知道被擋住的是什么……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什么被擋住了什么沒有被擋住的問題……而是被擋住的和沒被擋住的之間可見性差異的問題。”《人類之子》這幅著名的超現實主義畫作，后世出現在了許多電影作品里。

1898年，雷內·馬格利特出生在比利時萊西訥的一個中產家庭，十七歲進入比利時布魯塞爾皇家美術學院，像普通美術生一樣接受學院派繪畫訓練。學生時代，馬格利特就開始為音樂會設計演出海報、為企業設計商業廣告，即使后來成為知名畫家，也依舊沒有放棄設計，這項技能幫他安然度過經濟大蕭條時期。他的客戶不乏大名鼎鼎的企業，比如阿爾法 · 羅密歐汽車制造公司、布魯塞爾航空公司等。他的繪畫也受設計影響，更加注重創意，抓人眼球，有極強的敘事性和戲劇性。

馬格利特開始超現實主義繪畫創作之前，進行過許多探索，嘗試過未來派、立體派、純粹主義等多種風格。直到1914年，一位朋友給馬格利特看了一幅喬治 · 德 · 基里柯的畫《愛之歌》，他大受震撼，感覺突然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激動得痛哭流涕。

基里柯屬于形而上畫派，算是超現實主義的前身。20世紀初之所以孕育出超現實主義，和當時的社會背景是密切相關的。在馬格利特出生的第二年，精神分析學者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出版了《夢的解析》一書，起初該書并沒有得到過多關注。“一戰”結束之后，歐洲各國都留下了慘不忍睹的傷痕，經濟蕭條，生活艱難，悲觀厭世的情緒如陰云般籠罩在歐洲的上空，人們開始尋求生活和精神的出路，隨著《夢的解析》逐漸風靡歐洲，弗洛伊德開創的精神分析理論成為心理學主流。

1924年，法國作家及詩人安德烈·布雷東在巴黎發表了《超現實主義宣言》，超現實主義運動拉開帷幕。原本布雷東是興起于“一戰”時期的達達主義的一員。可以說超現實主義是從達達主義的土壤里，被弗洛伊德的潛意識學說“澆灌”而生長出來的一棵掛滿夢境果實的藝術流派之樹。

“偏執狂批判”和“精神自動化”是超現實主義的兩大創作體系。“偏執狂批判”著重挖掘潛意識，具體手法是把毫不相干的事物拼湊在一起，創造出一種既真實又陌生的場景；“精神自動化”是類似于做夢一般，思維不受理性和邏輯的約束，讓思維自由漫步，或如脫韁野馬，追求一種下意識或無意識的偶發性。運用這兩種方式盡可以打開被蒙蔽的精神世界，探究意識和客觀世界的真相。藝術家在夢境中尋找目標，在清醒和理智的狀態下進行繪畫。這也是現代廣告插畫之類的創意行業催生靈感的方法。

《超現實主義宣言》中探討了夢和現實的關系，有點類似于中國故事“莊周夢蝶”，但兩者的出發點不同，前者是從心理層面，后者是從哲學層面。超現實主義立即獲得了藝術界的響應，大師風起云涌，除了達利和馬格利特，祖安 · 米羅、阿爾伯托 · 賈科梅蒂也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迷失的騎師》是馬格利特自認為的第一幅超現實主義畫作。畫中的騎師經過一個路口，路兩旁排列著樹，樹枝是具象的樹枝，樹干卻是一種放大的名為“劍玉”的游戲道具，地面、圍欄和幕布又像是舞臺劇的布景，表現手法是寫實的，整個情景卻又是現實中沒有的。

馬格利特在不同時期喜歡將同一件物品運用到畫面中，比如《迷失的騎師》中的“劍玉”，后來以不同形式出現在他的許多畫里。另外還有戴帽子的男人、蘋果、白布包裹著的人、煙斗，這些東西成了馬格利特的個人標志，并被其他藝術家借鑒和致敬。

“戴帽子的男人”形象可以說是馬格利特自己的投影，他穿著打扮如當時的中產階級上班族一樣呆板，但其實他是頑皮有趣的人，他似乎用自己的外形來證明，眼見不一定為實。

“煙斗”形象是馬格利特在畫中的另一個創造，其中最經典的作品《形象的背叛》表現的是一支置于土黃色背景上的煙斗，表現技法和內容看起來平平無奇，可是畫家在煙斗的圖像下面寫了一句話：“這不是一支煙斗。”這幅畫立即就變得不平凡了。在馬格利特看來，一個形象不能跟真正的事物相混淆。這幅作品意圖顛覆觀看者基于邏輯和常識的判斷。

馬格利特創作的另一個形象是“鴿子”，他的作品《透視》中，畫家正在畫一只展翅高飛的鴿子，而他觀察的對象卻是一枚鴿子蛋。馬格利特還畫過飛翔的鴿子剛好擋住畫家的臉、鏤空的鴿子透出藍天白云、樹葉變成了鴿子。

馬格利特喜歡表現空間矛盾，用窗戶、門、鏡子、眼睛和畫布等元素來過渡空間，室內室外、畫里畫外、眼睛內外，多層空間疊加，很好玩。

馬格利特成了比利時國寶級畫家，比利時1998年版的500法郎的鈔票正面，印著馬格利特的肖像，背面是他的名畫《戈爾孔達》，畫的是空中懸浮著密密麻麻的戴帽子的男人，不知道他們是靜止的，還是朝某個方向移動，像是下著“人雨”。戈爾孔達則是印度一個富饒城市的名字。這是繪畫與影像的差異之處，繪畫是靜止的，你需要更多的想象。

可以看出，馬格利特的影響力延續至今。他在給畫命名時，是別有用心的，他絕對不想要一個類似于說明書的名稱，而是要讓標題和畫共同完成一次藝術探索。他的表現手法也沒有刻意突出，基本上屬于平鋪直敘，但表現出來的內容卻出乎意料、引人深思。

實際上，在15世紀就出現過超現實主義繪畫，只不過那時候沒有出現這個名詞，更沒有形成流派。當時的尼德蘭，一位名叫波斯的畫家，被現代人稱為“原始的超現實主義畫家”。達利在第一次看到波斯的繪畫時，自喻為“波斯再世”，可見達利深受其啟發。看過許多的超現實主義繪畫之后，再看到如今網上、書上的超現實主義圖片和影像，包括周杰倫的MV，你就能意識到它們是有一定的藝術傳承與借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