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月亮 書中蕓娘

“蕓，我想，是中國文學中最可愛的女人。”這是林語堂先生翻譯《浮生六記》時，在漢英對照版的序言中寫下的一句話。這里的“蕓”，是《浮生六記》作者沈復的夫人——蕓娘。

在沈復眼里，蕓娘是個非常有趣的妻子，也是個心路活潑的得力助手。因為蕓娘，沈復的人生充滿生趣。而對于后人，書中的蕓娘就如天上的月亮，散發著幽幽的期待與想象。

“時但見滿室鮮衣，蕓獨通體素淡，僅新其鞋而已。見其繡制精巧，詢為己作，始知其慧心不僅在筆墨也。其形削肩長項，瘦不露骨，眉彎目秀，顧盼神飛，唯兩齒微露；似非佳相。一種纏綿之態，令人之意也消。”沈復初見蕓娘就為之傾倒，并非因其出眾的樣貌——蕓娘的美不是用眼能讀懂的。

蕓娘的美，美在雅趣。夏日荷花初開時，晚間含苞，早晨開放，蕓娘用小紗袋裝少許茶葉，放在花心，次日早晨取出，用煮沸的雨水沖泡，香韻尤為絕妙；冬日里，蕓娘把沉香、速香于飯鍋里蒸透，在爐上設一銅絲架，把香放上去，離火一寸，徐徐烘烤，這樣產生的香氣，有一種幽遠的韻味，且沒有煙氣；宴請友人時，她將六個白瓷深碟放置在一個梅花盒里，用灰漆固定，做成梅花形狀的餐盒，再裝上六色小菜，放在案頭給沈復和友人們佐酒，一道普通的家常菜，在梅花盒的精致裝點下，既可口又悅目。

蕓娘的美，美在風趣。蕓娘喜歡吃腐乳和蝦米鹵瓜，但這兩種食物剛好是沈復最討厭的；沈復喜歡吃大蒜，而這又是蕓娘最討厭的。這怎么辦呢？于是，蕓娘提議各自捏著鼻子吃一點對方的食物。沈復嘗過腐乳后，開玩笑地說：“你這是陷害我做狗吧？”沒想到蕓娘更加俏皮地說：“我做狗很久了，委屈你也嘗一嘗吧。”從此，他們竟習慣了陪對方一起吃對方喜歡的食物。

蕓娘的美，美在志趣。蕓娘從小就聰明靈秀，天賦過人，剛學說話時，聽一遍《琵琶行》便能背誦，后逐字辨認，就學會識字。父親去世后，她用嫻熟的刺繡、縫紉手藝，供養一家三口生活，并供弟弟上學。她沒上過學，但勤奮好學，漸漸懂得寫詩作詞，寫下了“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的佳句。

蕓娘的美，美在情趣。在最貧窮的時候，始終站在丈夫的身后支持他，幫助他。那時，只能靠寫字刻章掙點小錢的沈復，常喜歡跟朋友喝酒聚會。蕓娘除了不動聲色地拔釵沽酒外，還想出了很多省儉之法來維持他們的日常。即使后來生活窘迫，顛沛流離，她也能夠保持樂觀的心態，不離不棄，把日子打理得像模像樣，充滿情趣。

人的一生可以是平凡的，但一定得是美和快樂的。蕓娘的一生，言行恬淡無爭，處事風雅感性，生活盎然生趣……縱然顛沛流離、布衣蔬食、疾病纏身，也能在花月詩酒間發現賞心樂事，讓一個卑微的小的生命，美且快樂地過著每一天。

書中蕓娘，天上月亮，那由內而外散發著的種種美與快樂，悄然化成了內心不會被寒風吹涼的一塊溫玉。

（作者系本刊特約撰稿人）

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