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是中東“和解潮”能否引向非洲的關鍵

趙軍

近年來，中東地區長期以來的緊張局勢呈現持續緩和勢頭，多國走向和解。2023年3月10日，伊朗和沙特阿拉伯這一對“中東夙敵”在中國的積極斡旋下宣布同意恢復外交關系，這將中東地區國家“和解潮”推向高潮，其中最引發國際輿論關注的是以沙特為首的阿拉伯國家與敘利亞關系改善顯著，5月7日，阿拉伯國家聯盟（阿盟）發表聲明同意恢復敘利亞的成員國資格。

需要指出的是，本輪中東“和解潮”主要發生在該地區的亞洲板塊，而其非洲板塊國家受此影響并不明顯。例如，利比亞國內和解曙光依舊不明，阿爾及利亞與摩洛哥仍無復交跡象，2023年4月爆發的蘇丹國內沖突還為“和解潮”帶來了一絲寒意。埃及作為地區大國，能否將這股“和解潮”引流至非洲阿拉伯國家，并以身作則實現內外關系和解，日益成為國際社會的關注點。

“和解潮”的積極參與者

埃及曾是與地區國家和解的先行者，引領阿拉伯國家與以色列和解，也是本輪前所未有的地區“和解潮”的重要參與者。首先，埃及積極支持各類和解舉措。例如，在阿拉伯國家與以色列關系中，埃及支持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巴林、摩洛哥同以色列實現關系正常化；2023年3月，在沙特與伊朗宣布將復交后，埃及總統府辦公室與外交部分別發表聲明表示歡迎，并強調沙伊復交是緩解地區緊張局勢的“重要一步”。

其次，埃及與卡塔爾和解并推動敘利亞重返阿盟。2013年，埃及軍方取代穆爾西民選政府后，因卡塔爾批評埃及軍方并庇護穆斯林兄弟會（穆兄會）流亡人士，導致兩國于2017年斷交。2021年，埃及同卡塔爾全面復交，這也成為本輪地區“和解潮”的前奏。此外，自2011年敘利亞被阿盟暫停成員國資格以來，埃及一直與敘各方保持接觸。2023年2月，埃及外長在土耳其—敘利亞邊境地帶發生強烈地震后前往敘利亞的“地震外交”，成為敘能夠在今年5月成功重返阿盟的重要一步。

再次，埃及與地區其他國家開啟和解談判。埃及與伊朗、敘利亞、土耳其等地區國家的政治關系長期緊張。2023年初，埃及與伊朗在伊拉克開啟了不同級別的多輪復交談判，并取得一定進展；2月，土敘邊境大地震發生后，埃土兩國外長實現互訪，將兩國全面恢復外交關系的談判推向新高度；5月，隨著敘利亞成功重返阿盟，埃敘全面復交的高級別談判也正式啟動。

最后，埃及積極充當地區“和解潮”的斡旋者。2020年6月，埃及邀請利比亞沖突各方聚首其首都開羅，提出旨在促使利比亞東西方和解的“開羅倡議”；2023年4月，蘇丹武裝部隊與準軍事部隊“快速支援部隊”爆發沖突，埃及總統府第一時間發表聲明，表示愿為沖突雙方提供調解；5月，以色列武裝部隊與加沙地帶伊斯蘭圣戰武裝之間的沖突持續，埃及也努力開展調解工作。

埃及外交行動的內在邏輯

2022年1月，埃及外長舒克里在埃及外交部重建100周年紀念大會上表示，百年來埃及外交成功的主要經驗是將國家安全作為所有對外決策的最終歸宿，同時在必要的自我克制中堅持維護國家利益不妥協，并基于綜合國力塑造地區秩序、發揮解決地區問題的能力。當前，其外交仍遵循這一基本邏輯。

第一，當前埃及外交主要服務于經濟復蘇。如何擺脫經濟困境并防止外部勢力侵蝕國家主權是目前埃及國家安全的重中之重，前者尤為急迫。2022年2月烏克蘭危機升級后，埃及經濟受到嚴重沖擊，埃及總理馬德布利稱之為“埃及百年未遇的經濟危機”。為擺脫危機，埃及外交往往以獲得外匯存款、爭取經濟援助與貸款、吸引外部投資為目的，積極爭取海灣阿拉伯合作委員會國家、歐盟國家、中國和美國等主要經濟體及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國際金融機構的支持。同時，埃及還放寬了對海灣國家、土耳其與中國等國的簽證，以吸引投資商和游客。

2023年5月7日，阿拉伯國家聯盟在其位于埃及首都開羅的總部舉行成員國外長級緊急會議，會上同意恢復敘利亞的成員國資格。

第二，埃及在維護國家利益方面仍保持高度警惕，并不以犧牲核心利益換取與他國和解。例如，在當前與伊朗的復交談判中，埃及始終要求伊朗承諾不干涉地區國家內部事務，并將此作為雙方實現關系正常化的主要條件；在與土耳其的談判中，埃及則要求其遣返在土穆兄會成員、從利比亞撤軍，并結束與塞浦路斯和希臘關于地中海的爭端。

第三，埃及在多個領域嘗試塑造新的（跨）地區秩序并提升本國解決地區問題的能力。其主要表現為：在政治上，繼續推動在阿盟框架下的阿拉伯國家秩序構建，尋求與印度共同推動并激活“不結盟運動”；在經濟上，不遺余力地推動非洲自貿區發展與阿拉伯國家自貿區建設；在安全上，積極構建“地中海論壇”“埃及—伊拉克—約旦三國機制”等小多邊集體安全機制；在宗教上，埃及伊斯蘭教領袖愛資哈爾大教長、基督教科普特教皇與羅馬教皇頻繁互動，推動宗教和教派對話。

能否推向新高度

當前，國際社會紛紛炒作埃及與土耳其、伊朗等國關系緩和勢在必行，土、伊也向埃及主動示好，但埃及對此卻顯得極富耐心。

2023年5月14日，伊朗議會國家安全和外交政策委員會委員馬利基稱，伊朗與埃及正在伊拉克舉行談判，并暗示不久兩國將重建外交關系。或許是對伊朗的地區政策仍感不信任，埃及官方選擇對此保持沉默。5月15日，埃及主流媒體“金字塔在線”發表以《埃及駁斥與伊朗的外交突破，強調立場不變》為題的社論，反駁了伊朗官員關于兩國關系即將完全正常化的說法。

埃及與土耳其恢復關系正常化的談判，主要圍繞利比亞問題、東地中海資源和劃界問題以及穆兄會問題展開。近一年來，埃及與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達成多項經濟協議，這為埃土兩國在利比亞問題上達成和解奠定了堅實基礎。這一和解勢頭也對其他問題的解決產生了積極影響：在復雜的東地中海地緣政治博弈中，埃土兩國在海洋劃界問題上正尋求共同點。2023年初，埃及宣布啟動一項東地中海地區能源勘探招標，其中考慮到了土耳其劃定的專屬經濟區，而此前埃及僅考慮與希臘和南塞浦路斯保持一致立場，這被認為是埃土有望在該問題上走向和解的重要信號。值得關注的是，穆兄會問題在埃土最近的談判中并未被埃方特別強調。當然，埃土短期內能否實現關系正常化，還要看土2023年大選后新政府的意向。

總的來看，在中東“和解潮”的加持下，埃及有望與地區國家實現關系正常化，并將“和解潮”引向地區非洲板塊，從而使這一潮流進入新階段。但這一期待在很大程度上將取決于當事各方目前的政治意愿能否從交易性目的、戰術性舉措轉變為長期戰略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