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格薩爾》史詩在博物館中的展示體驗與傳承策略
——以格薩爾王城為例

夏瑩

（西南民族大學）

《格薩爾》史詩作為原生于藏族聚居區、帶有鮮明本土文化印記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活態傳承至今，是我國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內容。[1]國內有關格薩爾史詩文化的博物館和專題展覽眾多，總體上以室內或露天的單向度展示為主。通過與史詩相關的文物、雕塑、唐卡、石刻和文本的展示平面化、碎片化地還原格薩爾史詩文化。如色達縣的格薩爾文化博物館、果洛州的嶺·格薩爾文化博覽園。格薩爾王城在氛圍營造、空間搭建和信息傳遞方面創新性地激發觀眾感知情緒，深度傳遞格薩爾史詩文化，在展示和傳承傳播格薩爾史詩文化上做出了新的嘗試，更加注重展示體驗上的活態延續。

盡管在四川、青海、甘肅和西藏等地興建了各種類型的格薩爾博物館，致力于傳播傳承格薩爾史詩文化，但目前針對博物館傳承傳播格薩爾史詩文化的研究還付諸闕如，整體而深入地探討格薩爾王城在傳承傳播格薩爾史詩文化方面取得的成就將有利于博物館進行傳統文化傳承傳播的現實實踐。

一、場域氛圍的代入感：激發持續的場景氛圍體驗

著名建筑師董功認為，“建筑最終與情感的關系，氛圍的關系是最高的關系”。[2]格薩爾王城博物館群從建筑規模、場景還原以及衍生設計上激發觀眾積極的情緒感受，給予觀眾持續且各異的氛圍體驗。而建筑展示空間形態與尺度的不同，會使觀眾產生不同的情感效應。[3]

（一）建筑規模

格薩爾王城建筑群占地1445畝，整個建筑群落包括格薩爾文化區、濕地休閑區、草原體驗區和史詩觀光區四部分。格薩爾王城恢宏的建筑群與其表現主題《格薩爾》史詩一百多萬詩行、兩千多萬字的龐大體量相稱，從外部觀感上將觀眾的情緒調動起來，使觀眾從步入王城之初就在場域內獲得對宏大英雄史詩主題的積極認知和情感基礎。

（二）場景還原

格薩爾王城場景氛圍體驗感的營造也表現在王城建筑群落對史詩中部分情節和史詩中格薩爾王及其部落生活場景的還原。格薩爾王城依史詩中重要人物關系構建建筑格局，以格薩爾王居住的森珠達孜王宮為中心，亞欽森隆嘎瑪等三十員大將生活的寨子有序分布，在保證現代化旅游設施建設齊全的基礎上致力于還原史詩中人物所生活的環境和場景。宮殿式建筑的高大開闊而富麗堂皇，以莊嚴的建筑空間激發觀眾對格薩爾王的敬畏與崇仰；藏寨式建筑上窄下寬的厚重沉穩造型，給人堅不可摧的穩固感；民居式建筑構成的文創商業街則通過還原古代藏民生活環境，讓觀眾在琳瑯滿目的店鋪中感受時空另一面史詩中人民安居樂業的生活，不同形態和尺度的建筑空間激發著觀眾各異的氛圍感受。格薩爾王的英雄傳奇中所蘊含的積極的精神內涵和藏族先民生活的獨特風貌，對于當代生活方式下尋求多元化的大眾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三）衍生設計

格薩爾王城主大道及支線周邊遍布以《格薩爾》史詩中經典傳說為靈感而設計的雕塑小品作為衍生設計也營造了場景氛圍感。王城主大道中央立著一個被佛手捧握得金色小像，寓意著格薩爾王神子從天降臨凡間拯救蒼生，富于藏傳佛教意味，而雕像背后牛皮紙上勾勒的傳說中格薩爾王遺跡的地圖仿佛向觀眾娓娓道來——薩爾王傳奇的一生從這里展開，成功引導觀眾感受場域內的儀式感。配備不同武器的大將、流水作業的藏族先民、湖邊被擄的珠姆王妃、緊握轉經筒的巨手等，這些衍生設計無不增添了場域內的宗教氣息與傳奇色彩，給予觀眾持續性且各異的豐富體驗。

二、展示空間的延展性：搭建多維化的展示空間

博物館展示空間的創造是有效傳播展示信息內容的關鍵，搭建多維度、立體化的展示形式，綜合性處理建筑群落中各種力量關系，在綜合性空間中有效傳播信息內容成了博物館展示空間的追求。“多維化搭建展示空間是采用不同視角和技術手段對同一信息加以展現，不僅是對客觀物理幾何中多維空間的模仿，也是融合了時間維度和主觀意識空間的再創造，即含‘思想’維度。”[4]格薩爾王城展示空間的設計營造旨在立足于時空交融的空間維度、以體驗為主的感官維度綜合作用。

（一）空間維度

從空間維度入手搭建的展示空間立足于客觀物理層面的三維空間坐標上，加上時間，形成時空相連的四維空間。正如加來道雄在所說：“自然規律在高維空間表述時會變得更為簡單和優美。”[5]對于觀眾而言，再詳細的語言文字描述或二維平面圖紙都不如置身于真實立體且具有沖擊力的場景化的空間設計中來得直觀。格薩爾王所在的森珠達孜王宮與他三十員大將所生活的王帳共同構成王城穩定的立體空間結構，連接著王宮縱橫交錯的街道、民居及各類景觀。王城之內的所有宮殿、碉樓、民居建筑一方面作為專館，向觀眾分別展示各自不同的藏品；同時作為建筑景觀，它們共同成為整個格薩爾王城巨大展示空間中的“藏品”。這種從物理層面有邏輯地構建出史詩故事里的立體化展示空間，是格薩爾王城對《格薩爾》史詩有形化展現的重要突破。

（二）感官維度

“設計中的多維空間還指人的多維化。”圍繞體驗感的個人維度需從人的感官出發。[6]因此從感官維度入手搭建的展示空間，需要刺激人的視覺、聽覺、觸覺等多個感官來打造體驗感、互動感強的空間場所。格薩爾王城中展示空間主要分別從人的視覺和聽覺、嗅覺及味覺的感官綜合作用傳達主題內容。從人的視覺和聽覺感官維度入手，可分為室內專館的靜態展陳和室外巡演的動態展示。基于對文物展品的靜態展陳從視覺上直觀地復原史詩相關場景來幫助觀眾理解和感受展覽所傳達的主題和內容。格薩爾王專館森珠達孜王宮通過雕塑、繪畫、農具、服飾等文物展品展開史詩中格薩爾王的成長線，大尺幅的展品和華麗莊重的裝潢在視覺上強化著觀眾對主題的認知；藏族飲食文化館則據史詩情節研發立體菜肴模型，運用藏族傳統食材對史詩有形化的創新，帶給觀眾視覺沖擊。結合專業講解員的闡釋說明，完成對觀眾視聽雙重感官的綜合作用。室外巡演則更注重動態互動的展示形式，森珠達孜王宮前的廣場和主干道是仲肯藝人說唱、嶺國軍隊巡演、藏族舞蹈節目的主要展示場所，以更具趣味性的表演形式來傳達場所的精神內容，同樣從視覺和聽覺上吸引觀眾沉浸式參與其中。藏餐文化館不遠處商業文化體驗街上的藏餐廳，為展覽提供“售后”的藏餐體驗服務，游客可親自品嘗在展廳中不可碰觸的藏品同款食材烹飪而成的藏族傳統美食，鮮活而直觀地從嗅覺和味覺感官維度進一步加深觀眾對藏族飲食文化的認知和感受。

從物理層面和人的層面構建多維化空間，資源整合后的綜合展示空間才能夠得以延展。一方面，《格薩爾》史詩在王城中的展現得以生動立體、飽滿鮮活；另一方面，觀眾從多個維度上不斷加深對場所、展覽和主題的認知感受。

三、信息傳遞的深度：構建遞進式的信息傳遞體系

“展示設計的核心目的是進行有效、生動的信息傳遞。”[7]而有效、生動的信息傳遞需要從基礎信息到核心信息循序漸進、由淺入深地引導觀眾形成對主題信息完整、立體的認知與感悟。

格薩爾王城博物館群在傳播格薩爾史詩文化的基礎信息圍繞對史詩內容、情節、研究成果的介紹展開。森珠達孜王宮展館通過民族服飾、生活用具、雕像、石刻、唐卡等文物精品按照格薩爾王的生序線詳細介紹了出身貧寒的格薩爾王覺如以放牧為生，終成藏族人民英雄的故事。藏族飲食文化館中展示的格薩爾王宴菜品，都來自《格薩爾》史詩中的重要戰役或經典情節。比如名為“伽地滅妖”的菜肴，以鴨肉代表被困伽城的嶺國軍隊，鴨肉團成錦囊狀，象征收服妖魔，再加上青稞、牛肉、豌豆及肉粒點綴，象征伽地妖魔與財寶，詮釋了格薩爾王命六國為先鋒，歷經萬難收復伽城的故事。從基礎信息到核心信息，讓“有依據”的信息從“有意思”到“有意義”，這就是博物館對物的精神賦值。整個過程通過知識性展覽講解、商業性娛樂體驗、互動性參與感受這三個環節，從基礎信息到核心信息的傳遞，循序漸進地引導觀眾對《格薩爾》史詩形成表層淺識—深度認知—文化認同的理想成效。

（一）基礎信息：知識性展覽講解

展覽講解是博物館最常用的宣傳教育形式，它作為連接管理者、展品與觀眾間的橋梁，廣為大眾所樂于接受[8]尤其是在表現體量龐大、內容宏富的民族史詩時，大到以點帶面、突出各展廳風格特色，小到對每處雕塑小品設計巧思的詮釋，有節奏、有重點地展覽講解在博物館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王城通過在專設的展館中物的展示和人的講解，讓觀眾獲取到格薩爾史詩內容的基本認識，包括格薩爾史詩的主題、格薩爾王的生平經歷、藏民族生活的宗教、民俗、飲食文化等。

（二）基礎信息：商業性娛樂體驗

商業性娛樂體驗是格薩爾王城作為旅游地標的重要特色，也是引導觀眾主動獲取基礎信息的有效方式。例如，親口品嘗出自當地村民之手的地道藏餐，從嗅覺和味覺上補充了觀眾在展館中獲取的視聽感受；藏戲演出以表演藝人戲劇化的形式演繹著《格薩爾》史詩中經典的故事情節，增添了文字無法傳達的生動表達；親身體驗溫泉，觀眾能夠在放松的環境里體會格薩爾王解救王妃的浪漫傳說。除藏餐、藏戲、溫泉體驗服務以外，王城中還設有體驗騎馬地走馬場等商業娛樂服務，這些都進一步深化著觀眾對主題的感知。

（三）核心信息：互動性參與感受

格薩爾王城信息傳遞體系圖

互動性參與感受是向觀眾傳達核心信息的重要環節，目的是引導觀眾對于主題從文化淺識到文化認同，這也是博物館核心意義之所在。博物館踐行其“為社會及其發展”這一服務宗旨，正體現在關注觀眾認同需求提供產品及服務，以擴展觀眾群體多樣化，在增加觀眾的參觀經驗的同時充分發揮博物館的文化認同作用。[9]格薩爾王城中心的廣場上舉辦的藏族舞蹈演出，是向游客開放的可參與式活動，游客在模仿舞蹈動作的過程中逐漸融入其中。這種具有實踐性“教學現場”的活態傳承形式作為傳統博物館為中心的經驗總結類傳承方式的重要補充，在場景氛圍的加持下，調動參與者對藏族史詩文化下民族文化的情感認同。

博物館所有在場域氛圍和展示空間上的設計營造，都是為了博物館在對物的精神賦值過程中，以更為大眾所易于理解且樂于接受的形式傳遞豐富、有層次的信息。信息傳遞的三個環節，分別關注了基礎信息的真實性與趣味性、基礎信息的實踐性與互動性以及核心信息的啟發性，通過展覽講解、娛樂體驗、互動感受循序漸進地引導觀眾對《格薩爾》史詩的表層淺識—深度認知—文化認同的遞進。

四、結語

博物館發展至今，它一方面為社會互動和藝術參與提供平臺；另一方面還作為發現自我、發現其他文化和時空的重要地帶。博物館在致力于建構共享的文化體驗的同時，博物館方的能動性也將下放至觀眾。[10]《格薩爾》史詩文化作為由民眾共同創造、使用并傳承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甘孜格薩爾王城博物館建筑群在表達這一主題時，所有設計營造始終忠于大眾的體驗感受，并努力地讓更多享受到體驗的大眾成為史詩文化的創造者、享用者和傳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