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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梳的密碼

2023-06-17 13:06:43葉劍秀
安徽文學 2023年6期

葉劍秀

白梅的神經恍若出了問題,開始是焦慮失眠,后來近乎抑郁了。她心里橫三攪四地難受,像小學老師布置的數學題,憋得頭皮炸裂也做不出來,后來沒等畢業就索性退了學。

現在遇到的問題比小學數學還難。蕙姨的話來得太突然,超出了白梅的想象和承受能力。話雖不多,句句卻像堅硬的樹杈子塞進胸口,扎得她心慌意亂。白梅不知向誰討教應對的辦法,唯一能說的人是大庚,可對他說也白說,兩口子這么多年溝溝壕壕都摸得清楚,就他那點智商還不定在老家哪條地壟里埋著呢。

白梅在院子里托著腮幫呆坐,搖頭嘆氣。來到這個城市扳指算來,十八個年頭了,剛來時兒子小虎才一歲,如今已上京城名校了。在這個老宅院里遮風避雨,從沒挪過窩,嘻嘻哈哈眨眼就過來了。原本是想在這里長期住下去的,現在看來也保不準了。說到底,他們一家在這個城市只是做小生意的租居戶,日子再久仍與這個城市隔著一張皮。

白梅想得頭疼,腦子里仍是一盆糨糊。

實話說,這么多年白梅一家和蕙姨的親情,不是用十個手指能掰開的。可不知蕙姨中了哪門子邪,愣是擺出這么一道坎。這事關乎著名聲和做人,這不是把人架到火上烤嗎?

白梅越想越怕。那天蕙姨說這話時,神情莊重,一本正經,好似早已謀劃好的。白梅從沒見過蕙姨如此鄭重,眼神和語氣像倒出的塵封多年的老酒,綿軟柔韌不能回流。開始以為老人隨意那么一說,可越聽越感到不對路數。白梅聽完,心里充滿驚詫,渾身過敏似的刺撓,含含糊糊囁嚅一陣兒驚慌離開。

白梅是個明事理的人,她不愿當面分出黑白,是怕氣傷了老人的心。蕙姨已九十高齡了,萬一有個閃失,她擔負不起。

夜晚和糾結一樣漫長。白梅只能給大庚說了。

蒙頭大睡的大庚突然折起身,怔了好大時候,才說:“她啥意思?這么多年了,她不知道咱啥人哪?你應了?”

白梅橫瞪過去:“哪能隨便應。”

大庚窩下身子:“老人對咱有恩,可這丟人現眼的事千萬不能應。人活一張臉,咱得像蘿卜白菜一樣清白做人。”

白梅偎了偎身:“我心里的梗也在這兒。”

大庚翻過身嘟噥一句:“再走兩步看看,可能是試探咱吧。實在逼得不行,咱不在這城市待了,卷鋪蓋走人,臟名貼在身上,一輩子都揭不下來。”

白梅長嘆一聲說:“走就走,走了一身輕。再拖延下去,我不定要憋出病來。”

第二天一大早,大庚照常出車去菜市場。最初來城里賣菜用的是一輛破舊三輪車,從八十里外的老家購躉一車菜,把孩子放在車廂的窩槽里,白梅和大庚并肩坐在車前頭,像一個負責押運的女鏢頭,凄風苦雨地往來于城鄉之間。后來日子安穩下來,在城里租了房,菜市場上有了固定攤位,也換了一輛中型貨車,大庚心疼白梅,不讓她跟車了,一個人下午去老家農戶把菜拉回來,一早拉到菜市場,差不多中午就賣完了。日子就這樣重復著。

白梅幾乎一夜沒睡,困倦得不行,可她思來想去還得去蕙姨家,不去心里就難受。在沒有離開之前,老人的生活還得照顧。人不是螞蟻,臭球畫個圈就出不來了。

初夏清涼的風拂面而來,白梅沒有感到絲毫的舒爽。她去海鮮市場買了一條魚,手提備好的蔬菜,穿過兩條舊街和一條寬闊的馬路,走進那個叫泰安的小區。二棟三樓東戶,這條既固定又熟悉的路徑,經年累月她不知走了多少遍。

白梅敲了敲門。她其實帶著鑰匙呢,不知為啥今天她不想主動開門。等屋里有了應聲,她才打開房門進去。

老人好像剛洗漱完畢。這是個愛整潔的老太太,身材不高卻體態勻稱,不飾濃妝卻素雅清新。坐在梳妝桌前細心打扮,鏡子里便呈現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

“咋了?自己咋不開門,還一臉的不高興?”老人坐著沒動,從鏡子里反觀到了白梅的表情。

“咱中午吃燜魚、燒青菜。”白梅轉身去了廚房。

廚房外,抬眼能看見藍天白云,這個小區設計得完美合理。兩室一廳的房子是老人的兒子買的,怕老人在老宅院里孤單傷感,就買了這套精巧的房子。

白梅從沒見過老人的兒子。

蕙姨在客廳的沙發坐下來:“你有啥事還要瞞我?你倆鬧氣了?”

“沒有,不是。”白梅走出來,去打開音響,調到最適宜的音效。老太太愛聽鄧麗君的歌,多年的習慣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蕙姨邊吃邊說:“吵吵鬧鬧好哇,那才叫日子。沒人吵鬧,日子就清湯寡味。居家過日子,像開辦夫妻店,有默契,有爭執,磕磕絆絆沒有過不去的坎。”

蕙姨平日說話深深淺淺,白梅往往接不上,還要裝作聽得有滋有味。

有時蕙姨會冷不丁來一句:“白梅呀,你像我的免費保姆,上天派來伺候我的。”或者哪天又蹦出一句:“你是觀音菩薩送給我的親閨女,做母女是緣分。”說完,老人就瞇起眼睛笑,笑著笑著,眼里就莫名其妙地閃出淚花。

白梅收拾著碗筷,心里忽然生出一絲慌亂:“老人的腦子混亂了,這不是好兆頭。這樣年紀的老人有病不能拖延,要盡快陪她去醫院診治。”

幸虧老人沒再提那件事,白梅心里踏實下來,老人糊涂時說的話,不用太當真,或許說說就忘了。

風平未必浪靜,不定哪一天蕙姨舊話重提,把話說到斷崖處,再尷尬離開,不如早留后手。

白梅開始暗暗著手了,她決定回老家一趟。

這么多年很少回家。老家的宅院早已破敗荒廢,但終歸是自己的家,早晚要落葉歸根。房子需要翻修或重建,院落需要整理和美化,這不是小打小鬧的事,早做一些規劃,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大庚除了販菜掙錢,習慣做甩手掌柜,家里的事一直都是白梅張羅。

白梅回村時天近晌午了。如今的老家早已不是先前的模樣了。走到村街上,聞不到一絲原來的煙火氣,一切都令她感到新鮮和生疏。白梅似乎走進一個陌生的村莊,像一個瞧親戚的外來人。走了半截村街,偶爾碰到三兩個年輕人,看都不看她一眼,撥拉著手機低頭而過。她是被老家遺忘的人,與生養她的村子有了無形的隔膜。

白梅有點落寞,站在自家老宅門口,四周看過去,樓房林立,街道規整,唯有她家的宅院,可憐巴巴地夾在鄉村美圖的縫隙里,似是美女容顏上一顆丑陋的痦子,顯得大煞風景。白梅心里涌出一陣辛酸,思謀著回鄉的速度和步伐。

白梅去找本家二叔。二叔七十多歲了,原來是個磚瓦匠,以前在村里建筑隊干活,近幾年身體不大好,一直在家閑著。二叔沒兒沒女,雖說一個人生活,小院子卻收拾得有模有樣。

白梅想讓二叔打探一下建房的工時費、沙石料、水泥啥的,總共造價大約需要多少,心里有個數,也好掂量蓋什么樣的房子。

二叔聽明白白梅的意思,臉上堆滿疑問:“咋這時候想起回來呀?”

白梅說:“家在這里,早晚要回來呀。”

二叔問:“生意不好做了?還是遇到啥不順心事了?”

白梅搖搖頭:“沒有。回來不是還能照顧您嘛。”

二叔又問:“你們在市里不是有房子嗎?”

白梅說:“那是租人家的。”

二叔頓了頓,“聽說房東是個很有錢的老太太,你們兩口子親娘一樣敬著供著,侍奉這么多年,白瞎了?”

白梅的眉頭緊揪一下,說:“壓根咱就沒想著圖個啥,人家對咱有恩,照顧老人也是應當的。”

“誰信呢。”二叔小聲嘀咕一句,站起身來要給白梅做飯。“都說城里人靠不住,何況還是個識文斷字的人呢。沒指望了就回來吧,老家天高地厚。”

二叔的話似一柄帶尖的木棍,點到白梅的痛點上。白梅像吃下一枚毒蘑菇,五臟六肺翻涌不止,頭暈、惡心。

白梅迷迷瞪瞪坐上回城的班車,反復咀嚼二叔的話,恍惚看到二叔院里站滿了村人,一張張不同表情的臉,譏笑、得意,忽而拉大,忽而變形,在她面前不停地挪移、翻轉……

從鄉下老家回到城里,白梅仿若患上一種怪病,身體像霜打的枯葉,萎靡不振。那一晚她在夢鄉里游走,見到了父母和公婆。老人們爭搶著說話,話里話外都是真心的勸誡和開導。

“城里路平坑多,沒有鄉下實落。小虎也考上大學了,回就回吧。生就土雞刨食的命,別再想著攀高枝了。”

“在城市待那么多年,回來咋習慣?老胳膊老腿的鄰里親情早筋斷血涼了,回來要從頭走路搭橋,也不是容易的事。”

“那位老太太對你不薄,你們拍屁股走了,撂下那么大歲數的老人咋弄哩,好歹等老人過世了再說。”

白梅從夢魘里驚醒,忽地坐起身來。她驚悚地看一眼沒有光亮的黑夜,雙手揪緊散亂的長發,想哭哭不出來。是呀,走了老人咋辦?丟下年邁的孤寡老人她不忍心,錐心割肉也放不下,情分把她們捆得太緊了。

緣分這東西很奇怪,仿佛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那是千禧之年過后,白梅一家決定在這個城市落腳。按照招租地址,白梅找到了房主。清凈利爽的一位老人,中等身材,說話很有節奏,走路不緊不慢,咋看都不像七十歲的老人。

蕙姨打量一下白梅問:“哪里人?做啥生意?”

“魯陽鄉下的。賣菜,把老家的蔬菜拉到市里來賣,掙點腳力錢,養家糊口。”

“幾口人?”

“一家三口。孩子還小,才一歲,往來折騰怕孩子受不了。”

一問一答,白梅沒有感到絲毫的生疏,倒像是別離多年的問詢,夾帶著親切的溫暖和關愛。

蕙姨領白梅七扭八拐來到一條老街上,在一座老宅院前停下,掏出鑰匙打開大門:“房子一直閑著。這老宅院適合你們一家住,院子大,房子冬暖夏涼。”

白梅在院里兜了一圈。這種院落在電視里見過,上房五間堂屋,東西各有廂房三間,純磚瓦房,院里鋪著石條和青磚,到處流動著陳年古香的氣息。

“這是過去大戶人家才有的府院。”白梅很中意這地方。

蕙姨說:“這是祖上留下來的老宅院,婆家在清末是有名的大戶人家,在這座城里有好多生意店鋪呢。”

白梅問:“這要租下來一月多少錢?”

“你隨便。”

隨便是多少呢?白梅斂住驚色:“多了怕是租不起的,三百五百的還行。”

“那你就給兩百吧。”

白梅望著蕙姨,怔在那里。

蕙姨看了看她說:“兩百不行就一百吧,你們做點小生意不容易。我不缺錢,退休金花不完。房子有人住才有生氣,你們給我守住這個老宅院,我也放心了。”

白梅急忙說:“我不是那意思,兩百就兩百吧。不過我們租不了那么多,正屋就夠了,東西廂房您還可以租出去。”

“有人來租,你就看著辦吧。我讓你當家,租金多少都行,越熱鬧越好。”蕙姨把鑰匙遞給白梅,“明天就搬吧,早搬早安生。”

遇到好人了。白梅感動得眼眶濕潤。分手的時候,白梅不知該怎樣表達謝意,隨口說:“以后您不用買菜,我天天給您送鮮菜。”

以后稀稀稠稠的日子,白梅和這個文靜的老人膩在了一起,恍若一切都是命中的安排。

白梅手頭有充裕的時間,除了做飯、帶孩子,就是去給蕙姨送菜、聊天,她喜歡這位安詳和善的老人。

白梅給蕙姨帶來了不少歡樂。小虎剛會走路,說話還不囫圇。蕙姨喜愛小虎,常常拉到懷里,撫摸著小虎的頭說:“這孩子機靈,有福相,長大能干大事。叫奶奶。”小虎就懂事地叫“,”。蕙姨臉上就開了花,那笑意綿遠悠長。

天氣晴好的時候,白梅帶著蕙姨和小虎到公園游玩。白梅唯一的愛好就是用手機拍照。這是大庚怕她在家寂寞,用心買的手機,雖然那時候手機像素低,拍出的圖片沒那么清晰,可白梅很喜歡。白梅給蕙姨和小虎拍了很多照片,還一張張翻給蕙姨看,蕙姨戴上老花鏡,邊看邊說:“這張不行,太做作了,刪掉。這張留下,像我,沒走啥樣。”

白梅說:“這照片,等以后翻出來看心里美著呢。”

蕙姨望著人工湖水發呆,忽然傷感起來,“留下再多的照片,給誰看呢?”

蕙姨忽冷忽熱的情緒變化,白梅不是一兩次見到,往往弄得她手足無措。

公園的樹葉綠了又黃了。小虎一年年長大,蕙姨一天天變老。

白梅斷斷續續知道一些蕙姨的家事,蕙姨從來沒有完完整整說過,白梅也不便隨口去問,唯恐哪一句問到老人的痛處,觸到她的淚窩。

那天,蕙姨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子,慢慢打開,一件一件端詳里面的東西。蕙姨看得很仔細,像考古學者在琢磨物件上的紋理。那個精致的盒子,暗紅色,油光起亮,里邊好像儲存著蕙姨的心事和私密。

忽然,蕙姨問白梅:“現在哪里能買到篦子?用竹子做的,中間有個梁,兩側有密齒那種。”

白梅應道:“哦,我知道了。刮頭皮屑和頭發里的虱子用的。不過現在人不生虱子,沒人用了,不好買。”

“我跑遍全市的大小店鋪,也沒找到。”蕙姨輕輕嘆一聲,慢慢合上盒子,臉上滿是失落。“我原來有一把,不知咋就弄丟了。人到了歲數老想過去的人,用竹篦子梳幾下頭,就把過往的事梳理一遍,心氣也就通順嘍。”

白梅轉動著眼睛,似乎在想竹篦子的形狀和功效。

幾天后白梅對蕙姨說:“大庚最近生意好,蔬菜價格飆漲,多拉快跑才能賺得多,需要我跟車打下手。把小虎托付給您照顧幾天。”

“放心去吧。”蕙姨說,“我們祖孫倆能照顧好自己。”

五天后白梅回來了,給蕙姨帶回一個驚喜:“我買到篦子了。”

蕙姨接過篦子,雙手微微顫抖:“這是寶貝呀。在哪兒買到的?”

“在鄉下路邊碰巧趕上的。”白梅不想讓老人知道實情。

白梅知道蕙姨很想買一把篦子。老人心坎的事,就是她的事。她專程回老家一趟,在鄉下趕了幾場古剎廟會才找到的。

蕙姨拿著篦子,在頭上梳了起來。梳了片刻,又停下,仿佛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臉上浮現出忽明忽暗的神秘亮光。

停了半個時辰,蕙姨打開那個木盒子,把篦子輕輕放進去,轉瞬眼里噙滿了熱淚。“其實這個盒子里也沒有啥寶貝,一支鋼筆,一把木梳,一把篦子,是他留給我的東西。篦子弄丟了,心里落個遺憾,你幫我補上了,就把我心里的缺口縫上了。”

“碰巧趕上就買了。”

蕙姨抱著木盒子自語:“他走時我們才結婚三個月,誰知道是生離死別呢。”

白梅看到那把舊式木梳,明白過來,梳子上的木齒明顯凹成下弦月的模樣,這要多少日子才能用成這個樣子。白梅隱約感覺到,老人的故事就在那個凹下去的木梳里,丟失的篦子是隱秘故事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日子的和諧與美好,在一個初夏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那時候白梅隱約感覺到,她和蕙姨之間的關系,上升或超越了一般的親情。

蕙姨強調說自己沒病,堅持不去醫院。

白梅很耐心,像哄小孩一樣一遍一遍地說:“知道您沒病,就是去做個常規檢查。上了年紀的人多做體檢,不是便于預防嘛。”好說歹說蕙姨終于答應下來,不過去醫院前要打扮一番,老太太很注重人前的儀態。

前前后后跑了大半天,各項檢查做完,白梅累得氣喘吁吁。醫生告訴白梅:“老人身體綜合指標還可以,沒什么大礙,畢竟是九十高齡了,自然衰退的部分也屬正常。無需住院,你們做小輩的要多注意觀察、調養。”

白梅長舒一口氣。蕙姨抱怨說:“我就說沒事,這不是白耽誤工夫嘛。”

白梅在走廊安頓蕙姨坐下來歇息一會兒,這時小虎打來電話:“媽,在干嗎?想你和奶奶了。”

“我和你奶奶在醫院。”

小虎驚問道:“咋了?奶奶有事嗎?”

“孩子,別一驚一乍的。我帶你奶奶做個檢查,沒什么病,一會兒我們就回去了。你跟奶奶說兩句。”

老人接過電話:“小虎哇,奶奶也想你呀。我真不想來這地方。你媽帶我來檢查,背著我樓上樓下跑,沒查出啥事。記著和奶奶的約定,晚上沒事的時候和奶奶視頻。京城消費高,吃穿別寒磣,沒錢跟奶奶說。”

小虎說:“奶奶,我在這里很好,等暑假回去我天天陪您。”

白梅回想起來,蕙姨的身心變化,是從小虎拿到京華大學錄取通知書開始的。

小虎考上全國一流的京華大學,蕙姨一直處于亢奮狀態,讓小虎住在她那里,天天陪她。沒事她就盯著小虎端詳,看著摸著眼里就汪滿了淚水:“我家小虎爭氣,名牌大學,我就說嘛。”

小虎常常被老人的異常舉動弄得無所適從。

閑下來蕙姨就給小虎講人生道理,講起來邏輯清晰,有條有理,從人生意義講到家國情懷,最后不忘重復一句勵志的話:“你要一直讀下去,讀出個大名堂。奶奶資助你,每學年一萬,給你當好后盾。”說著她要白梅取出一萬現金,當即兌現承諾。

白梅說什么也不同意,這些年賣菜有點積蓄,還沒有到邁不開腳步的時候。白梅說:“這么多年您對我們的幫扶夠大了,單就房租這一件事,讓我們省出多少錢。您的恩德,足夠分量了。”

蕙姨打斷白梅的話,直了直半躺在沙發的身子說:“你要這樣給我論長短,我就要和你說道說道。你們給我看家護院,我該給你們多少錢?這么多年的陪伴,這價值該怎樣計算?小虎是我的孫子,我資助孫子天經地義,誰能管得了?”

白梅說:“我侍候您是應該的。”

蕙姨面色不悅,伸手止住。“給你說不出個里表。錢是我的,連你們都是我的。存折上面有多少錢?你給我拿來看看。”

蕙姨的話總帶點老人的強勢。白梅唯恐動了蕙姨肝火,急忙進屋拿出存折:“這上面是我們這么多年的房租四萬三千二,還有這么多年零散租住戶的房租費兩萬二,總共六萬五千二,都在上面。”

蕙姨拿過存折,看都沒看一眼:“只有收入,沒有開支,你就是個糊涂人。”老人又躺下去,瞇著眼睛說,“好吧,你不聽話,我就不使喚你了。我去找人幫忙,重新辦個銀行卡,把這上面的錢轉存到卡上,戶名變成小虎,我贈送給我孫子總行吧。”

“蕙姨,不是……您別生氣……”白梅急傻了,要過存折攥在手里,人仿佛是陷進了一潭泥沼里。

一旁的小虎說:“奶奶,您留下還要養老呢。”

“你媽不是天天給我養老嗎?以后還有你呢。”

小虎嬉笑:“資助還有按住牛頭強喝水的?”

“少多嘴。哪有小孩不聽老人話的?等你以后掙錢了再說。”

白梅急忙眼色示意過去。

小虎秒懂,說:“銀行卡需要設置密碼呢,您定幾個數。”

蕙姨安詳閉目,氣息舒緩。“為什么啥事都要密碼呢?天與地之間有密碼嗎?人與人之間有密碼嗎?”

小虎被問住了。“這是銀行的規定,咱也得守規矩。”

“有規矩當然好。當有人不守規矩的時候,啥事都亂套了。非要有個密碼,那就輸個481126吧。”

小虎抬頭看一眼白梅,一臉迷惑。

小虎開學走了以后,蕙姨的身心塌陷了,神情恍惚起來。有時怔怔地坐在梳妝臺前,不停地小聲絮叨:“樹葉黃了,就要飄落,人老了,就該走了。去哪里?骨頭埋土里,靈魂飛到天堂去。能飛上天嗎?能見到他嗎?篦子有了,一樣沒丟,該帶的我都帶上,帶不走的就給他們,房子讓你們守著,有空還能回來看看。天堂和人間有密碼嗎?”

蕙姨的聲音很小,白梅斷斷續續聽著,心里感到發怵。

白梅一天也不敢離開老人了,晝夜守護在她身邊。

那一天陽光很好,蕙姨要去陽臺。透過窗戶玻璃,老人望著遠方的天空,望了片刻就開始嘀咕:“一生留下的遺憾怕是難以彌補了,人都有后悔的事。是我趕他走的,他就跟我賭氣。我這一輩子呀,上半輩子為一個男人哭,下半輩子為另一個男人哭,命苦。”

白梅坐在一旁斷斷續續地聽,聽不出個所以然,估摸著像是和誰對話。

這樣的事不止一次地反復,時間久了,白梅捋清了脈絡。蕙姨是在念叨兩個人,一個是丈夫,一個是兒子。想起丈夫的時候,眼角的紋路向上挑起,順著鬢角兩端舒展,想起兒子時雙眉緊蹙,一個勁往眉心聚攏。

老人思維跳躍無常,忽然間會問一個出人意料的話題或者一個人。那天老人對白梅說:“以后別賣菜的賣菜的掛在嘴上,先把自己輕賤了。人不管干啥,不光看外表,看的是內瓤子,內瓤子是品行。”

白梅回過神來,看見蕙姨又打開了木盒子,拿出鋼筆,伏在桌子上顫巍巍地寫字。白梅靠上前去,看到幾個熟悉的字跡,是兩個人的名字,不知道老人寫過多少遍了。

蕙姨慢悠悠摘掉老花鏡,直起身子靠在椅子背上,伸手指著桌子:“他叫杜成化,我叫顧萱蕙,知道嗎?”

白梅點點頭:“知道,您說過多次了。”

老人搖搖頭:“你咋能知道呢,你不可能知道。他英俊高大,滿腹才華哩。我倆是同學,都在洪廟街宣德學校讀的書。我家有生意,家境殷實,雖說不及他家富足,也算配得上。他走的那天是1948年的農歷十一月二十六日……”

老人不太連貫的話,似是拋灑在光陰里的凌亂碎片,一件件從歲月的角落里撿拾起來,慢慢拼湊在一起,漸漸還原一個故事的大致輪廓。

往事仿佛就在眼前。

橘黃的燈光下,她伏在桌子上不停地哭泣,他手足無措地站在她身后。他說,咱這兒解放了,還有很多地方沒有解放,部隊用人的地方多,我已經報名了,要隨隊伍走。她說,我不是拖你后腿。我們才結婚三個月,這一走不知道啥時候才能見面。他說要不你和我一塊走。她站起來撲在他的懷里,眼淚簌簌地流。她說我不能隨你去,我有身孕了,咱很快就有孩子了。他把她緊緊地摟在懷里,你咋不早說呢。她說,你去吧,我要為杜家守住根脈,等你回來。他點點頭,熱燙的淚珠掉在她的秀發上。他安慰她說,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那一晚,他在溫馨的燈光下為她梳頭,用木梳和篦子,一遍一遍梳得細致而有耐心。天亮以后,她發現一支鋼筆、一把木梳、一把篦子整齊地放在床頭,人卻不見了蹤影。

三個月后,她收到了他的家書,大意是他在部隊的生活和工作情況,還有對她的殷切思念。他在信中說,他干的是保密工作,不要回信,他會在適當機會給她寫信的。她拿著信封反反復復地搜尋,他沒有留下部隊番號和地址,后來就再也沒有音訊了。

她說,他騙了我,讓我等了一輩子。

新中國成立后,她被安排到學校當教員,日子全是新的,空氣里洋溢著朝氣,有心里的牽念和孩子的陪伴,每天都是歡樂和充實的。后來就不安穩了,他們家成分高,受到了沖擊和連累。她去政府申訴,可查不到丈夫的任何檔案和聯系信息,她的人生就成了一本糊涂賬。光鮮的日子昏暗了,杜家的老人忍受不了身心折磨,一個接一個地故去了。祖上留下的老宅被充公占用,她搬進學校居住,帶著孩子忍辱苦熬,好在她的公職被保留下來,有工資養活。那時候不知為什么心里始終有個念想,總想著有一天天會晴朗。直到1980年,她才收到一張烈士證,原來他走后的第二年底就犧牲了。她成了堂堂正正的烈屬,政府把老宅院退還給她,還給了足夠的補償。她抱著一大包錢哭了個天昏地暗……

老人抹一把蒼老的眼淚,欠了欠身子:“不說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了。我想躺一會兒。”

白梅眼里汪著淚,不知道怎么安撫,急忙攙著老人移步客廳的沙發上。

“人哪,一輩子有哪個順風順水的,可活明白的又有幾個?九十了,我心滿意足了。善良和惡行,總是有回報的。”老人閉上眼睛,安然入睡。

白梅對蕙姨的話總是一知半解,感覺老人心里裝著好大一片莊稼地。

白梅一個人閑下來,再次想起老人給她出的難題,心里一陣悸動。不管老人是哪個用意,她都無法接受。蕙姨是把她當親閨女了,這一點白梅也不否認,可這中間一定有超越親情的誤會。半生風風雨雨,她喜歡簡簡單單,從沒想那么多事,遇見蕙姨是她的幸運,為老人做點該做的事,人之常情,從來沒有奢望意外的東西。如果老人把這情誼當作交易,她以后在人面前就真的抬不起頭了。

天晴氣爽,白梅打開窗,絲絲涼風穿堂而過。蕙姨坐在陽臺的竹椅上,安靜地看窗外大街上人來人往。白梅端著菊花茶走近的時候,老人忽然問:“我給你說的事咋想的?”

老人終于又提起那件事了,白梅手里的茶杯差點掉在地上。

蕙姨示意白梅坐下。“人如草木,匆匆一世,終歸是要落入塵埃。人到了這歲數,說閉眼就咽氣了。趁我還沒糊涂,該做的事安排妥當,我就沒啥遺憾了。”

白梅干脆不再躲閃和回避,接過話說:“想好了。這事像山一樣大,我們馱不住。”

“你跟大庚說了嗎?”

“說了。他說這是蕙姨想逼我們回鄉下去。”

“啊?”蕙姨驚訝地看著白梅,下意識地搖搖頭,“你忍心撇下我?你有這狠心?我壓根就不信。”

白梅咬著嘴唇,眼里淚水在打轉。“意思是讓您別難為俺了。”

“我想二十年了。人老了,這么多的家產留給誰?當然要留給我想給的人。我知道,你們有你們的顧慮,我理解。可我還能給誰呢?世上的事呀,就像種下的瓜,藤藤蔓蔓纏繞二十年,瓜熟了,蒂就該落了。我把房產和所有存款留給你們,有我的理由,誰也干涉不了。如果心里不踏實,我寫好遺囑,公證一下,過戶到你們名下,就名正言順了。”

“蕙姨,不行,真的不行,不要……不能要……”

“為啥?”

白梅濕潤的雙眼望著老人:“如果這樣,這么多年好像俺是圖您的錢財才這樣對您的,這罵名會把我們骨頭壓斷。再說,您還有兒子,哪天回來了俺咋向他交代?”

“他不會回來了。我等了他幾十年,心涼了,絕望了。”老人抿緊雙唇,臉上的肌肉在顫動。

白梅嚇了一跳,沒想到老人會有這么大的反應,急忙俯身安慰蕙姨。

平復好大時候,蕙姨才穩下神來。

往事從老人不太起眼的滿臉褶皺里,一點一滴地溢了出來。

生下他,她就把他視作寶貝。他是杜家的獨苗,也是她生命的全部希望。

他的童年是快樂的,后來受家庭的連累,遭了不少罪,身心長期受到壓抑和欺凌,變得沉默寡言,除了看書無所事事,二十大幾還討不到媳婦,可她也無能為力呀,常常在黑夜里望著星空祈禱,祈求蒼天護佑。天有陰晴,月有圓缺,該來的總會來。恢復高考那年,日子有了轉折,他以高分考取了京華大學,她激動得天天仰天喜泣,對著墻上杜家的遺像焚香點紙,告慰亡靈。他天資聰穎,一路順風順水,大學畢業被公派出國留學,讀完博士后,卻留在了國外,有了優越的工作和生活條件,后來加入外籍,娶了洋女人,生了洋娃娃。這些事他從未征求過她的意見。她惱怒了,氣血涌心,大動肝火,勸解、催促他回來。他們在電話里不斷爭吵,他變得鐵石心腸,越來越冷漠無情,后來干脆就不理她了。

1990年代中期,他回來過一次,唯一做的事是怕老人住在老宅孤零可憐,就給她買了這套房子,用的還是老人的錢。

她跟他長談一次。這里有他的親人,有他的祖庭,有生養他的家園,苦口婆心地勸他回歸。她說我答應過你爹的,你不回來我咋有臉去見他?

兒子說這里給了他屈辱,他不愿生活在給他帶來屈辱的地方。

她徹底憤怒了,罵了一句畜生,揮手扇了他一個耳光。

他決絕地走了,從此恩斷義絕。

留下的是漫長的祈望和等待,可他再也沒有音信——兒子從小就偏執。什么經歷、欺侮、苦難,別人不都熬過來了嗎?后來國家不是給予補償了嗎?如果不給他機會,他能考上大學走出去?

她說兒子太絕情了,幾十年等來一場空。他如果還活著,也七十了,還有一身病,要回來早回來了。即便回來,還有多大意義?我就要閉目入土,一切都來不及了。

白梅心情很沉重,沉默好大一陣,說:“您看這樣行不行,您所有的家產永遠是您的,我們暫時為您代管。”

“永遠是多遠?”老人面色陰沉,眉頭緊蹙,“生就不開竅的傻閨女呀。我心早死了,就讓他在異國他鄉成為孤魂野鬼吧。所有的家產反正我也帶不走,就讓孫子繼承。你再固執下去,我就捐給政府,一分也不給你們。哪天我找一根繩子,或是弄幾片藥,自行了斷,倒也省事。”

老人渾身打顫,面色瘀青。白梅撲上去抱緊老人,忍不住哭出聲來。

暑假終于等到了,小虎從京城回來了。

蕙姨像變了個人似的,懨懨巴巴的身體忽然支棱起來,氣色出奇地好,連說話都彌散著愉悅和喜氣。

幾天后的早晨,老人嚷著要出去轉轉。

白梅問:“想去哪里?”

蕙姨說:“隨意,哪里都行。”

白梅不知道隨意是哪里,只管為出行做著精心的準備,藥片、水果、茶水、餐巾紙都是不可缺少的。

蕙姨叮囑說:“把我的木梳、篦子都帶著,用得上。”

小虎背老人下樓,白梅在身后緊跟著。在小區門口,小虎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郊外的生態園而去。這是一個新建的濕地公園,風景如畫,碧水連天,環湖的綠蔭道上游人如織,歡聲笑語。白梅和小虎攙扶老人走到湖邊,在一個休閑的條椅上停下歇息。習習的涼風拂來,垂柳的枝條搖曳生姿。老人望著碧波如茵的湖面,凝神遠眺,突然冒出一句:“這湖水咋是紅的?像血呀,好多人的血,好嚇人。”

白梅和小虎對視,預感老人出現幻覺了,急忙轉移話題:“您看,那幾只白鷺飛得多好看哪。”

老人打眼看過去。“藍天白云,早走的人沒有看到,我怕也是最后一次出來看看了。”她轉臉對小虎說,“找人給我們照個合影,咱缺張合影。”

小虎遵囑去尋人。

老人喚過白梅:“把我的頭發梳好,頭發吹亂了拍出照來不好看。”

微風蕩漾的湖邊,白梅輕輕揮動著梳子,斑斕的光暈在老人的華發間跳躍,閃耀著星星點點的流年光華。

老人坐在條椅上,神情安詳。身后站著白梅母子,隨著快門的聲響,祖孫三代定格在詩意的湖畔。

“好了,咱有合影了,回吧。”老人說著要站起來。

小虎急忙扶過去:“奶奶,出來一趟不容易,再轉轉看看吧。”

白梅勸說:“那邊還有好多好看的景致。有荷塘蓮花,有九曲畫廊……”

老人擺擺手:“起起伏伏一生,走過山,走過水,人世間的景致都見識了。畫在人的心里,走到哪兒都是景致。”

小虎問:“奶奶想去哪里?”

“回老宅去。”

小虎一臉無奈,似乎在感慨老人的行為無常。白梅早已習慣老人的忽東忽西,示意小虎順意而為。

回到老宅院,老人在小虎攙扶下,每個房間看了個遍,端詳一陣老屋的模樣,撫摸一會兒墻壁和門框,而后凝神斂氣,仿佛有封存一生的很多話,要酣暢淋漓地吐出來,可她嚅動著嘴唇,什么也沒說。在西廂房不大的客廳里,老人停下來。小虎搬來凳子,扶老人坐下。老人坐定,指著左手的房間說:“我們就是在這間房里結的婚,屋里的紅蠟燭是不是還亮著,大紅的喜字咋還貼著呢。他走的那天晚上,就在這間房里給我梳的頭。他離我很近,我能聽到他呼吸的聲音。他走的時候天還沒亮,外面黑燈瞎火的。咋不給我打聲招呼,說走就走呢。他把我的魂帶走了。”

老人臉上泛著感傷而含蓄的憂郁,久久靜坐。

老人起身移步到院中,坐在石榴樹下的木椅上,平靜地環顧屋頂和房檐,輕聲嘆道:“老房老院,有人守著,就是百年見證。”

小虎搬來凳子依偎老人坐下,想聽老人講講老屋的滄桑變遷,說說老院過往的故事。

老人把一縷新鮮的陽光吸進嘴里,有聲有色地咀嚼片刻,忽然問:“小虎,你學的啥專業?”

小虎跟著老人跳躍的思維,轉換著節奏:“奶奶,我學的是數學專業,天天和數字打交道。”

“學出名堂沒有?”

小虎說:“我才學了一年。怎么說呢,數字在一般人看來干巴枯燥,深入鉆進去,奧妙無窮,里面還有很多的神奇和樂趣。比如您說過的481126這一組數字,我就研判出這應該是個具有象征意義的日子。”

“這孩子就是神童。沒錯,你爺爺是1948年的農歷十一月二十六日走的,最后把自己化成了湖里的一滴水。在湖邊的時候,我看到你爺爺了。”

小虎一臉錯愕。

“你說天地之間有密碼嗎?人與人之間有密碼嗎?密碼是多少呢?”

小虎適應了老人的突然發問:“奶奶說的是哲理命題。如果有,我就能找到,等我找到了,一定告訴奶奶。等我學業有成,把無限神奇的數字破解,發揮它應有的作用,應用到我傾情的地方。”

“你傾情的地方在哪兒?”

“在我腳下。”

老人伸開手臂輕輕攬過小虎,把下巴放在小虎頭上,眉宇盡情舒展開來,混濁的雙眸里閃動著晶瑩的淚花。

老人抬頭看一眼白梅:“我想讓小虎給我梳頭。”

白梅會意:“用木梳,還是篦子?”

老人說:“都用,輪換使。”

小虎起身站在老人身后,摩挲著老人的華發:“奶奶,您頭發這么干凈整潔,還用梳嗎?”

老人說:“要梳。常梳發,頭不藏濁,頭腦清澈,就不會犯昏。你媽給我梳了近二十年,也該你接過木梳篦子梳下去了。”

小虎嘻嘻笑道:“好好,我天天給您梳,等寒假回來我還梳,以后年年給您梳。”

小虎很用心,用過木梳,換過篦子,輕柔而有節奏地一遍一遍梳下去。

老人微微閉目,安詳地端坐在老宅的院落里,享受著夏日的美妙時光。

責任編輯 張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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