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霞谷全集》為中心研究朝鮮心學的發展

【摘要】 鄭齊斗是朝鮮陽明學的泰斗，也是朝鮮心學的集大成者，他的著作《霞谷全集》是研究朝鮮心學的重要史料。鄭齊斗在繼承具有陸王傾向學者的學說和學習陽明學的基礎上提出了“理氣論”和“心性論”。鄭齊斗為江華學派的產生奠定了基礎，江華學派的產生又標志著朝鮮陽明學派的形成。鄭齊斗之后朝鮮心學的發展主要表現為朝鮮陽明學的發展。通過對鄭齊斗著作《霞谷全集》進行研究，可以明晰朝鮮心學繼承和發展歷程，及其對朝鮮近代化中所起的作用。

【關鍵詞】 鄭齊斗；朝鮮心學；陽明學

【中圖分類號】K31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20-010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0.033

鄭齊斗是江華學派的創始人，朝鮮心學的集大成者，為江華陽明學派的產生奠定了基礎。他的著作《霞谷全集》是研究朝鮮心學發展重要的史料。本文以《霞谷全集》為中心來認識朝鮮心學的發展，進一步認識朝鮮心學對朝鮮社會的影響。

一、鄭齊斗與《霞谷全集》

（一）鄭齊斗其人

鄭齊斗（ 1649—1736 年） ，字士仰，號霞谷，生于朝鮮王朝仁祖二十七年（1649年），卒于英祖十二年（1736年），是朝鮮時代著名陽明學者，江華學派奠基人。鄭齊斗十歲左右開始學習朱子學，二十四歲時由于多次科舉不第、家門衰落和自己身染重疾等原因，決定放棄科舉一心鉆研學問①，并大致在此時開始接納陽明學。大概34歲以后開始大力推廣陽明學，40歲時最為活躍。

關于鄭齊斗的學術發展，尹南漢在《朝鮮時代的陽明學研究》中提出：鄭齊斗的學說是探求朱子學與陽明學的關聯性，然后以此為出發點，由朱子學轉向了陽明學。他認為鄭齊斗學問分為三個時期：41歲之前為居京時期，這一時期鄭齊斗以程朱心性論為基礎轉向了陽明學；41歲到60歲為安山時期，這一時期鄭齊斗專注于陽明學；61歲到88歲是江華時期，這一時期鄭齊斗注重陽明學與程朱理學的聯系。

（二）《霞谷全集》主要內容

《霞谷全集》是鄭齊斗的詩文集。韓國麗江出版社在1988年出版的《霞谷全集》，共二十二卷。第一卷到第九卷為正集，第十卷和第十一卷為附集，第十二卷到第十九卷為內集，第二十卷到第二十二卷為外集。其中卷八和卷九的《存言》是鄭齊斗根據《傳習錄》所做的筆記，所以這部分可以集中反應鄭齊斗的陽明學立場。其他部分如《學辯》《大學說》和《劄錄》等也都或多或少可以反映鄭齊斗的陽明學立場。

（三）鄭齊斗心學思想

朝鮮心學包括朝鮮象山學和朝鮮陽明學，朝鮮陽明學是朝鮮心學的重要組成部分。鄭齊斗是朝鮮陽明學的泰斗，也是朝鮮心學的集大成者，它的學說不僅促進了朝鮮陽明學的發展和本土化，也是進一步對朝鮮心學的完善。因此要研究朝鮮心學的發展，就有必要對鄭齊斗的思想有清晰的認識。

1.理氣論

霞谷鄭齊斗的“理氣論”主要包括“生理說”“理氣合一論”和“體用一元論”三個內容。

關于生理說，鄭齊斗將“理”分為“生理”和“物理”，他嚴格區分內心之理的“生理”和事物之理的“物理”。鄭齊斗認為“物理”只是“氣道之條通”“為其各物條貫而已，非所以為統領本體之宗主者也” ②即“物理”不是靈通于萬事萬物的源理，“生理”才是靈通與萬事萬物的生命之主體的真理，是生命的根源和道德的源泉。“是心之明，全體生生，事物雖未感，而其體則常活潑與混全，常昭昭而不昧?！薄吧w能仁義禮智者，是能性耳理耳?！?③鄭齊斗的“生理說”與王陽明“良知說”更關注人的本質問題不同，而與朱熹宇宙論中的理氣論相同，但是朱熹的“理”只是相當于鄭齊斗的“物理”，與“心之理”的“生理”不同。所以從這個角度上說鄭齊斗的“生理說”與朱熹和王陽明的思想都有不同，由此便可以認為“生理說”是鄭齊斗在學習“理”和“良知說”的基礎上進行的創新，是韓國陽明學的特性。

鄭齊斗在《霞谷全集》（上）《存言》中里指出“凡言理氣兩決者，諸子之支也。理氣不可分言?！?④這直接說明鄭齊斗主張“理氣合一論”。

“理氣合一論”是生理說的核心，也是霞谷學的特征。在理氣合一論上鄭齊斗主張“理為本體”和“理氣兼存”。鄭齊斗認為“道義之出于志者，固天理形氣之由乎志者，亦天理也?！奔脆嶟R斗認為實踐道德的本體和形氣都是合理的，是天理的具體表現。但是如果“道義之著于私而不循于理者，亦是欲也”，⑤就是說如果氣“不循于理”就無法實現正道，這說明鄭齊斗在“理氣合一論”中更注重“理”而不是“氣”。鄭齊斗還指出“然其實只一理也，只一氣也，不可分貳”，⑥就是主張“理氣兼存”。此外《韓國象山學與陽明學》也認為“理氣合一論”的“理”和“生理說”的“理”一致，都是內心之理。⑦

鄭齊斗在《動靜體用理氣解》中指出“而其體也亦有用，而其用也亦有體，其體用顯微常相俱而不離?！?⑧這說明鄭齊斗主張體用一元論。

鄭齊斗“體用一元論”的“體”指的是“良知之體”，“用”指的是“良知之用，具體表現則為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四端與欲、惡、愛、懼、哀、怒、喜之七情?！编嶟R斗認為體與用在本質上是同一的，他在《霞谷全集》里提到“體中有用，用中有體，體用非有二也。有無所偏累之體，而后乃可有無不合宜之用；有無不合宜之用，而后無所偏累之體乃性。用非體無能，體非用無行，體用不相無也?！?⑨鄭齊斗主張理氣合一論，實際上是將“生理之理”作為本體問題揭示出來，他將“生理”表述為“太極”“一”“性”等這樣的本體，否定朱子的“體用二元論”，強調基于“生理說”的“理氣合一論”和以此為根據的“體用一元論”的合理性。

2.心性論

霞谷鄭齊斗的“心性論”以“生理說”為基礎，主要包括“性情合一論”和“四端七情說”兩個方面。

金吉洛在《韓國象山學與陽明學》中指出，鄭齊斗在心性論上也將“理氣合一論”作為理論依據，所以在性情論上也確立了“性情合一論”的理論體系 ⑩，鄭齊斗《孟子解·四端章解》中的“怵惕羞惡是非之心情也，性之發也，仁義禮智者，性之德也……心之性理全體充滿，有是四者之德發用流行。?實際上就是在主張“性情合一論”。

“四端七情說”屬于性理學即程朱理學范疇，但是接受陸王學的鄭齊斗也在《霞谷全集》中探討了“四端七情說”。鄭齊斗對“四端七情說”解釋是建立在“理氣合一論”的基礎之上，表現為性情合一論的理論形態?！皭烹[羞惡辭讓是非之心，性也……喜怒哀樂之情，亦性也?！??即主張“四端七情”皆是性。這是與朱子學對“四端七情說”理解的不同之處。

鄭齊斗的“四端七情說”與之前具有陸王學傾向學者所主張的“四端七情說”相比，既有繼承關系，即權得己——權思——尹拯——鄭齊斗一直傳承下來，也具有自己的特點，即相比強調“義理”的權得己、權思和尹拯的“四端七情說”，鄭齊斗更加重視把社會中的基本欲望的食色利害問題和實踐道德的仁義忠信問題聯系起來。如他在《霞谷全集》中提到“食色利害，該理與非理而言，固有不善者。如其出于理，則固亦純粹至善也，仁孝忠信，專就理而言，固本善也。若累于知見，有差，則亦不得為至善?！??

鄭齊斗是朝鮮心學發展中非常重要的學者。鄭齊斗作為朝鮮陽明學發展的泰斗，為朝鮮陽明學派的形成奠定了基礎，可以說從鄭齊斗開始，朝鮮心學的發展就主要體現朝鮮陽明學的發展。正如李娜在《陸王心學的韓國本土化進程及特征研究》中提到：“鄭奇斗的學說成了開創韓國陽明學的重要契機，同時也正是他的學說賦予了朝鮮心學的特征” ?

二、鄭齊斗《霞谷全集》前后的朝鮮心學

（一）鄭齊斗《霞谷全集》前朝鮮心學的發展

朝鮮心學包括朝鮮象山學和朝鮮陽明學。朝鮮是明朝和清朝的藩屬國，在各方面都受到了明朝和清朝的影響，在思想方面也一樣，朝鮮象山學和朝鮮陽明學都是從明朝傳入朝鮮的。

關于象山學的傳入，金吉洛在《韓國象山學和陽明學》中指出：象山學與朱子學是通過萬卷堂一同傳入的。1314年高麗忠宣王受元朝皇帝命令，在燕京設立萬卷堂，在這一時期高麗王朝引進了學術多樣化的元代儒學。此外，朱子以后，朱陸折中論傾向日趨加強，因此萬卷堂的元代儒者，雖然大多是朱子學者，但他們并沒有完全排斥當時多樣化的朱陸和會論等學風他們并不會只進行了朱子學一色的學術交流。因此，在象山學傳入朝鮮過程中，“因為朱子學與象山學一并傳入，所以并沒有出現反對現象。” ?

關于陽明學的傳入，目前學術界主要有三種推測，分別是1567年前后、1553年和1521年。1567年是以李滉（1501—1570）《退溪集》為依據；1553年是以《遲齋日記》為依據；1521年是吳鐘逸根據樸祥《訥齋集》為依據。14世紀，朝鮮王朝初建，急需一套利于加強君主集權的意識形態。在高麗末朝鮮初元代朱子學傳入過程中，朱子學者胡炳文《四書通》中的“道統論”受到了朝鮮重視。但由于朱子理學的“道統論”思想具有非常嚴重的排斥其他學說的傾向，所以1520年左右提倡“理氣一元論”的陽明學傳入朝鮮時，就受到信奉朱子理學的李滉和柳成龍等學者的極端的排斥，這種情況也就導致了部分朝鮮學者在學術方面“陽朱陰王”的特點。雖然在朝鮮陽明學受到了極端排斥，但是以徐敬德門下所產生的“中畿學派”為中心的學者接受了陽明心學。

（二）鄭齊斗《霞谷全集》之后的朝鮮的心學

1.江華學派

關于江華學派的學術發展，可以從四個方面來闡述，分別為：第一，批判當時的朱子學派的墮落與橫暴，向糾正歪曲的學風，改革腐敗的政治風氣的方向發展；第二，向以實質、實理及實事為中心的實用精神方向發展；第三，宣揚萬民平等論；第四，開展愛國啟蒙運動。

鄭齊斗在63歲時移居到江華島，并開始講學授徒，為江華學派的形成打下了基礎，江華學派的形成，同時也意味著朝鮮陽明學派的形成。江華學派繼承了鄭齊斗的學問與學風。如江華學派與鄭齊斗的學問都是注重實踐的學問，以及與鄭齊斗偏向實踐意義的“四端七情說”追求相同。但是江華學派在繼承鄭齊斗學問的同時更加注重學問的進取和多樣。

2.樸殷植的陽明學

樸殷植（1859—1925）是朝鮮近代陽明學的代表人物，最初學習朱子學，后來在參加獨立運動后漸漸轉向并開始公然擁護陽明學。據《韓國象山學與陽明學》中所引用的《樸殷植的儒教求新論》一文，樸殷植思想可以分為三期：一是（1898年以前）研究朱子學以及實學時期，二是（1898—1909）接受社會進化論的自強運動時期，三是（1909年以后）以陽明學來否定社會進化論的強權與競爭論時期。?

朝鮮末期保守派和改革派相互對立，也就是反帝和反封建的嚴重對立。樸殷植為了克服兩者之間的矛盾，對朱子學派的保守方法論和適者生存的優勝劣汰理論進行揚棄，主張通過陽明學來給孱弱民族的獨立運動提供對外名分，通過恢復民族自主的自強運動達到反帝和反封建的目的。樸殷植的自強獨立運動的一些主張與陽明學主張相同。例如在樸殷植的獨立運動立足于陽明學的旨趣，重視近代化，接受西方的近代思想，主張忠君愛國，推進產業開拓。這與事功的陽明學和重視實踐意義的“四端七情說”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朝鮮心學對朝鮮社會的影響

朝鮮心學的一些主張，與朝鮮近代精神一些觀念都是相通的，對朝鮮近代精神的形成有積極作用。以鄭齊斗的思想為例，鄭齊斗主張的“理氣一元論”與近代精神中基于民權平等的市民精神相似，鄭齊斗注重實踐和思辨理論體系的“四端七情說”與近代精神注重實用和生產的特點相通。鄭齊斗的“理氣一元論”和“四端七情說”經過江華學派的繼承和發展，在朝鮮近代化過程中發揮著基礎性作用。

鄭齊斗的“理氣一元論”和“四端七情一元論”與民權為基礎的近代市民精神有異曲同工之妙，對促進朝鮮近代平等市民精神的形成起到了積極作用。如，鄭齊斗在《霞谷全集》中就有“上法罷公罷賤無奴婢”“消兩班”“出婦許改嫁，無子而寡三十前者，亦可”的主張，即主張消除封建等級制下的階級和男女差別；?此外鄭齊斗還以“一元論”為根據，在華夷關系上主張“華夷一也”，認為“雖夷狄之國，能行先王之典禮，亦可以出矣”，?這些都有利于近代平等市民精神的形成。此外他的“華夷一也”思想也成為朝鮮近代實學派主張的人間平等論的先驅。鄭齊斗和他學說的可貴之處也就在于他能根據時代的需求進行變通。

注釋：

①鄭齊斗：《霞谷全集（上）》，麗江出版社1988年版，卷10霞谷先生年譜。

②鄭齊斗：《霞谷全集（上）》，麗江出版社1988年版，卷8存言（上）睿照明睿說，第286頁。

③鄭齊斗：《霞谷全集（上）》，麗江出版社1988年版，卷8存言（上）睿照明睿說，第286-291頁。

④鄭齊斗：《霞谷全集（上）》，麗江出版社1988年版，卷9存言（中），第300頁。

⑤鄭齊斗：《霞谷全集（上）》，麗江出版社1988年版，卷8存言（上）正說，第288頁。

⑥鄭齊斗：《霞谷全集（上）》，麗江出版社1988年版，卷9存言（中），第300頁。

⑦金吉洛：《韓國象山學與陽明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196頁。

⑧鄭齊斗：《霞谷全集（上）》，麗江出版社1988年版，卷8存言（上）動靜體用理氣解，第292頁。

⑨鄭齊斗：《霞谷全集（上）》，麗江出版社1988年版，卷8存言（上）四端七情說，第293-294頁。

⑩金吉洛：《韓國象山學與陽明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版，第205頁。

?鄭齊斗：《霞谷全集（上）》，麗江出版社1988年版，卷15四端章解，第461頁。

?鄭齊斗：《霞谷全集（上）》，麗江出版社1988年版，卷9存言（下），第312頁。

?鄭齊斗：《霞谷全集（上）》，麗江出版社1988年版，卷8存言（上）四端七情說，第293-294頁。

?李娜：《陸王心學的韓國本土化進程及特征研究》，延邊大學2019年碩士論文。

?金吉洛：《韓國象山學與陽明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15頁。

?金吉洛：《韓國象山學與陽明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55頁。

?金吉洛：《韓國象山學與陽明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50頁。

?鄭齊斗：霞谷全集（上）》，麗江出版社1988年版，卷2答閔彥書，第50頁。

參考文獻：

[1]鄭齊斗.霞谷全集[M].首爾：麗江出版社，1988.

[2]金吉洛.韓國象山學與陽明學[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

[3]李娜.陸王心學的韓國本土化進程及特征研究[D].延邊大學，2019.

作者簡介：

柴梓瑞，男，漢族，山西運城人，貴州師范大學歷史與政治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世界史，主要從事南亞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