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那份平凡的英勇

馬拓

昨天碰到一位母親，從高鐵下車準備帶孩子去醫院看病。她向我問路，因為她要找的那個地鐵口比較遠，我便決定親自帶他們過去。

這位母親很年輕，孩子也不過七八歲，二人打扮得都很漂亮，還戴著同款的親子小黃人毛線帽。一路上孩子嘰里呱啦地問東問西，母親有時一本正經地細細作答，有時又不耐煩地隨便敷衍。

我覺得這位母親挺有意思的，一點兒也不像平時我遇見的患者家屬。再看那個孩子，好像也挺有精神頭兒的。我便問她：“孩子咋啦？病要緊不？”

她便跟我聊了起來，說孩子得的是高鉀血癥，算慢性病。我也不通醫術，隨口寬慰她說：“孩子嘛，身子弱就多讓他休息，好多孩子從小就學這學那，多累啊！”

這就算是把她的話匣子打開了。她告訴我，她身邊“雞娃”的太多了，搞得她懷孕時就嚴陣以待。她家孩子剛出生就開始學游泳；孩子快上小學時，她給孩子報了幼小銜接班和各種課外輔導班，一到周末，夫婦倆就帶著孩子馬不停蹄地到處跑。

直到孩子被查出得了這種病，一切才開始改變。

她沉默了一小會兒，繼續說：“那能咋辦，先看病唄，當時嚇得我哭了好幾個晚上，后來發現好像也沒啥，就是挺磨人的。他得了這個病之后，我就一門心思想著讓他把身體養好，學什么、練什么反而不重要了，有健康的身心就足夠了。”

我聽了之后很受觸動。也許一位母親最珍貴的成長，就是明白了孩子并不是被自己定義的作品，也不是在某種條件下才能鑄就的成功，其本質對我們來說，僅僅是一個需要長長久久、可觸可及的存在。

歸根結底，生命即所有。

然而沒有抵達過失去邊緣的人，其實很難明白這個道理。就像很多曾經躊躇滿志的人大病一場之后，忽然就懂得停下腳步，去看看日出，聞聞花香，和親近的人聊聊天，遠離那些塵世喧囂。

病痛與消逝，有時候反而會讓我們重拾那份與生俱來的、最平凡的英勇。

（古之月摘自《北京青年報》2023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