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職兒女”這個頭銜出來以前,如果有人長期待業在家,仰賴父母發工資度日,他大概率會被稱為“啃老族”。可如今,成年子女待業在家不再被認為是不思進取的表現,子女似乎只是轉換了服務對象,將更多時間用于陪伴父母,而非應對職場上的甲方。
約等于做全職勞工
躺在臥室內,崔亞帥再次收到母親的催促,內容與上個月幾乎無異。“快點收拾收拾去你外公家,他今天發燒了。”
近半年來,崔亞帥的外公開始因各種疾病頻繁往來于醫院,他的母親被迫跟著醫院、家里兩頭跑,連帶著他也被迫成為了外公和母親的專職司機。
朋友曾和他開玩笑:“你這屬于在家開滴滴了。”朋友的調侃讓崔亞帥無話反駁,將近一年的時間,他都待業在家,日常花銷一部分來自之前工作的積蓄,一部分來自母親,他回應朋友:“在家專職開滴滴,也是一種職業。”
但其實,在“開滴滴”之外,他還要身兼水電工、木工、農場工等多種身份,不時修理家中壞掉的器具,為農作物噴灑農藥等是他的工作日常,母親偶爾會給他一些零花錢。
在村子內,這種親人雇傭的模式很快引起了左鄰右舍的注意,村中與母親交好的村民有時會試探性問道:“亞帥最近是放假了嗎,怎么一直在家?”母親的回答多是模糊的,通常只有一句:“上班太累了,回來休息兩天。”
類似的場景,蘇葉在家做“全職女兒”時同樣遇見過。去年10月底,蘇葉從香港的院校畢業后返回老家潮汕,成為一名“全職女兒”。有時,她還會到父母經營的中藥店幫忙,其間不時會收到周圍人略含驚訝的疑問,每每此時,蘇葉的媽媽就會主動解釋:“蘇葉碩士畢業,在家準備考編呢。”
收入成為巨大問題
崔亞帥是在2022年春節后成為“全職兒子”的,他在剛剛成為“全職兒子”時也的確度過了一段讓打工人羨慕的生活。他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到田里干農活,農活干完后回家吃飯、遛彎,偶爾還能和父母請假,駕車去30公里外的河邊釣魚,或和朋友聚餐。當時,他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生活狀態,不少之前的同事留言,稱他“拉仇恨”。
愜意的生活持續幾個月后,崔亞帥手上的資金也漸漸被消耗一空。辭職回家前,他做過電子廠工人、廚房小工、建筑工人等,但每一份工作都只維持了幾個月,最長的一份也不過半年。因為頻繁離職,他手上的存款本就寥寥無幾,而回家后釣魚、聚餐等活動更使他的經濟狀況捉襟見肘。
但當母親提出掏錢給他時,他又下意識拒絕。似乎只有拒絕母親的接濟,才能抵御旁人意有所指的審視。
蘇葉在家做“全職女兒”同樣沒有經濟收入,但與崔亞帥不同的是,蘇葉很少因為資金感覺窘迫。多數時候,朋友能理解蘇葉手上資金不足的現狀,她和朋友一起外出,朋友總會悄悄替她承擔一部分花銷。
剛剛完成學業回家時,蘇葉的母親顯得尤為高興,她曾同蘇葉說:“你求學的13年中,從未有一次在家生活超過半年。”也許正與她長期離家求學有關,母親對她總是顯得格外關注,母親會特意為她制作藥膳,叮囑她好好將養身體,也會在她天天刷洗碗筷時,默默為家庭添置洗碗機,分擔蘇葉的工作。
當蘇葉想要和朋友相約外出游玩時,母親就會在旁邊反復嘮叨:“不要到處亂跑,你就呆在家里不好嗎?”當她和朋友相聚時間超過晚上10點,母親的電話便會不斷在耳邊響起。蘇葉覺得,母親之所以如此嚴格、惶恐,是因為自己多年離家求學,父母仍將她看成垂髫小兒,尚未適應女兒已經成年。
“啃老”的盡頭是重新工作
成為“全職兒子”半年多后,崔亞帥覺得自己與朋友漸行漸遠,看上去輕松的“全職兒女”工作也開始讓他焦頭爛額。
近半年,崔亞帥明顯感覺到母親的包容度在降低,她會時不時提起誰家的兒子在外工作買房了,誰家的兒子馬上要結婚了,但更多時候是為了無關緊要的小事在家里抱怨。崔亞帥明白,母親尚未說出口的關鍵點是“你為什么不出去工作”。
崔亞帥的家庭條件并不富裕,母親做了一輩子全職媽媽,全家開銷全靠父親外出務工。曾經和他家庭條件差不多的同學,如今很多已經蓋了新房、買了車。“全職兒女”的稱謂是崔亞帥上網時學會的,他內心的愧疚似乎減弱了些。但他還是決定,“今年下半年無論如何都要外出打工”“沒有收入,什么都干不了。”崔亞帥說。
蘇葉回到家鄉后,開始審視自己出生、成長的地方。幾個月前,蘇葉在社交網站上發布了媽媽每日制作的藥膳,沒想到收到了很多網友的關注。目前,她計劃利用社交平臺,推廣自家中藥店配制的中藥包。蘇葉計劃未來考編成為教師或其他類型的公職人員,“希望能盡早上岸,到深圳或廣州工作”。
(摘自《新周刊》邢亞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