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從書中學到了什么？兒童閱讀是一項多元智能活動

趙霞

今天，許多父母對孩子的閱讀越來越重視，這無疑是兒童成長、文明進步的一件好事。但是，急功近利的心態、對兒童閱讀的狹隘理解，也導致了早期閱讀中的許多問題。事實上，迄今為止，對于孩子通過閱讀究竟能夠得到什么，我們所知的還太少。

20世紀70年代末，新西蘭童書作家多蘿茜·巴特勒以其殘障外孫女的閱讀成長為素材出版了一本書，書名叫做《卡索拉和她的書》。在這本書中，作者講述了被醫生診斷為智力與身體生長遲緩的卡索拉如何通過父母給她持續的閱讀，成為一個智力正常的孩子。這本書在西方兒童閱讀研究界一度很有名。吉姆·崔利斯在《朗讀手冊》里舉了更多的例子，告訴人們閱讀之于兒童智能發育的神奇作用。這些事例或許無法用科學解釋清楚，但的確向我們提出了啟示：閱讀活動似乎與人類智能的許多方面有著深切的關聯。

參照多元智能理論，我的觀點是，閱讀是一項觸發、激勵和促進多元智能的活動，早期閱讀尤其如此。多元智能是美國心理學家加德納于20世紀80年代提出的一個概念，他認為，人的智能不單指傳統意義上的學習智力或智商，而是一種多元智能，它包括音樂智能、身體運動智能、數學邏輯智能、語言智能、空間智能、人際關系智能、自我認識智能等。早期閱讀在很多方面體現出與多元智能有關的特點。

語言智能

閱讀與語言智能之間的關系最為一目了然。閱讀中專注的聆聽和表達，既需要孩子具備基本的語言理解和組織能力，也對兒童早期語言能力的獲得和建構具有顯而易見的促進作用。閱讀為孩子提供了豐富的詞匯，也幫助他們培養了重要的語感。有研究表明，孩子早期詞匯量的差異，除了受到家庭交談語言的影響，另一半差異來自閱讀。具有良好閱讀習慣的兒童，其語言的發展進程往往也較為順利。這種發展，有時直接體現為兒童口頭語言的表達水平，有時則是一種內在的語言把握和理解能力。經常閱讀的孩子，往往在語言的詞匯、表達等方面表現出較高水平。

空間智能

幼兒讀童書，主要是聽文字，讀圖畫。在聽讀的同時，他們的目光始終逡巡于書本的圖畫之上。而相比于文字，圖畫首先是一種與空間密切相關的表現符號。德國文藝批評家萊辛在著名的《拉奧孔》一書中便指出，詩歌在時間中發出聲音，繪畫則是采用空間的形體、顏色來表現。加德納也認為，視覺藝術“是空間智能的一種運用”。因此早期閱讀在很大程度上包含了空間閱讀的成分。在特定的畫圖空間里，形體和顏色如何分布，如何傳遞意義，如何在圖畫中發現需要尋找的對象，都是空間智能的運用和體現。當代幼兒讀物中有一類專門的發現類讀物，讓孩子尋找各種隱藏的畫面信息，也是空間智能的一種練習。

數學邏輯智能

閱讀的理解看似與數學沒有直接關聯，其實往往包含或隱或顯的邏輯直觀或推理。我的孩子1歲3個月時讀圖畫書《好餓的小蛇》，當讀到“第三天，好餓的小蛇扭來扭去在散步……它發現了一個三角形的飯團。你猜猜，好餓的小蛇會怎么樣”時，其中“飯團”一詞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詞匯和對象。他既沒有見過、也沒有吃過飯團。我問他：“哪個是飯團？”他依據之前出場的蘋果、香蕉在文字與畫面中的位置邏輯，一下子指認出了插圖中的飯團。這其中就有很大的邏輯推演成分，而且像加德納談論數學邏輯智能時所說的那樣，是不經過語言表達的瞬間直觀推演。

其實在早期閱讀中，很多時候，孩子是帶著各種各樣的“不解”在讀書，那些似懂非懂的表達、迷迷蒙蒙的邏輯，隨著閱讀的展開，在孩子的大腦中不斷得到澄清、領悟。這也意味著，語言智能與數學邏輯智能很可能以某種神奇的方式彼此相通。

人際關系智能

我們認為，早期閱讀在根本上是一種交往關系。一方面，成人與孩子在共讀過程中的交流、對話，構成了孩子對人際交往關系最初的認知和體驗。另一方面，在閱讀一個文本時，孩子設身處地的想象和揣摩，感同身受的站位與同情，也是人際關系智能的重要方面。“人際關系智能的核心，是留意他人差別的能力，特別是觀察他人的情緒、性格、動機、意向的能力?！碑敼适吕锏慕巧庥隼щy，孩子會感到關切的緊張，當他們最終解決問題，孩子也會為之釋然和欣喜。

自我認識智能

兒童閱讀中，其認識能力向著兩個主要方向不斷拓展：一是對周圍和世界的認知，二是對自我的認知。我是誰？我和你、和他有什么區別？為什么我的樣子、感受、想法跟別人不一樣？如何認識自己的情緒？這些與自我認識密切相關的話題，也是兒童讀物格外關注的話題。這些童書，有的在日常生活的語境中引導孩子認識自己，比如《菲菲生氣了》，有的用擬人故事的手法探討對自我的認知和肯定，比如圖畫書《一只螞蟻爬呀爬》。1至2歲以后的幼兒，自我認識迅速發展，許多困惑也由此而生。通過閱讀，孩子將從故事中學習如何看待、對待“自我”，從而建構起更為完整、健康的自我認知。

從多元智能的角度看待早期閱讀，不只是將它視為早教的重要方法和途徑，而是讓父母們看到，一個孩子在閱讀時可能從事著多么奇妙、復雜的精神活動。某種程度上，它是孩子塑造和創造自我的一種方式。認識到這一點，父母和孩子的每一次共讀，或許也將充滿驚奇感和驚嘆感。

（作者系文學博士，浙江外國語學院教育學院副教授，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浙江省作家協會兒童文學委員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