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與不借

黃大剛

自從老婆桂花臥病在床，每學(xué)期開學(xué)前，老科都要借錢給女兒交學(xué)費，老科平時的工資都進了老婆的藥罐和用于對付女兒的生活費。女兒今年大三了，再熬一年就畢業(yè)，不用花家里的錢不說，還可以干活掙錢。

老科在頭腦里把關(guān)系近點的人梳了一遍，他決定向老張開口，老張和老科同一批進單位，就他們兩人，那時候都年輕，剛從學(xué)校畢業(yè)，都人生地不熟的，老科和老張自然走得近些，一起上下班，同住一個出租屋，喝老爸茶或有了小酒，都相互喚一聲。

“老張，你看眨眼快要開學(xué)了，我的情況你也知道，小琴學(xué)費還沒著落，能不能借五千塊應(yīng)應(yīng)急，小琴一畢業(yè)，馬上還。”

“好呀，老科，你說什么時候拿？”老張應(yīng)得很爽快。

老科這下放心了，他想，離開學(xué)還有二十來天，到發(fā)工資再張口吧，誰家都是領(lǐng)那點工資過日子。

工資還沒發(fā)，老科卻領(lǐng)到了一千塊錢獎金，老科的崗室報送的一篇調(diào)研報告在單位組織的評比中得了一等獎，獎金是獎給崗室的，但崗長考慮到調(diào)研報告是老科執(zhí)筆寫的，他的家庭也困難，便決定把獎金給老科。

老張心里一百個不樂意，當(dāng)初，崗長曾叫老張執(zhí)筆寫，老張嫌辛苦，找了個借口推了，沒想到，評比結(jié)果還有獎金，老張怪自己當(dāng)初沒弄清楚就推了，要是自己寫，說不定獎金就是他的了，老張覺得便宜老科了。

老張?zhí)嶙h，拿這獎金咱們崗室撮一頓，慶祝慶祝。崗室人不多，就五個人，崗長、老張、老科，還有兩個女的，一個年近中年，一個小姑娘。老張的提議得到了熱烈的響應(yīng)。

老科也很高興，抖著裝獎金的信封，問去哪好呢？崗長把獎金交給他，他推來推去的，崗長簡直是硬把獎金塞到了他的口袋里，他還要推讓，崗長翻了臉，罵了幾句，老科才訕訕地把獎金收下了。老張在一旁看老科和崗長推讓的樣子，心里如打翻了醋瓶。崗長定了個大排檔，到海邊買了些剛捕撈回來的海鮮加工，大伙兒吃得高興，喝得開心，老科直叫人加菜，想把這獎金花光。可結(jié)賬時，崗長搶先了一步。

飯吃了，獎金還好好的，老科心里不安，那獎金像烙鐵燙得他難受，他把心事跟老張說了，老張臉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暗罵：“這老科，看不出來，得了便宜還賣乖，敢在我面前顯擺起來了，這人真是假得惡心。”

終于發(fā)工資了，老科又提借錢的事，老張面露難色，“老科，你提慢了，有個親戚住院，急著救命，不能不借啊，現(xiàn)在手頭沒錢了。”

“我不是早跟你說了……”老科忍不住憋出了一句。

“是呀，可我尋思，你不是還有獎金，可以墊墊，不需要了，所以我就答應(yīng)了。”

“那獎金……”老科欲言又止，無奈地轉(zhuǎn)身離去。

看老科垂頭喪氣的樣子，老張有一股出了口惡氣的快感。? ? 縣里開展金秋助學(xué)，崗室收到一張捐款證書，崗室捐了一千塊，開始大家莫名其妙，后來都猜到了，老科把獎金捐了出去。? ? “老科，你怎么能這樣？”崗長嗔怪。

“這獎金本來就是大家的嘛。”老科認真應(yīng)道。

“不行，這錢補給你。”

“崗長，別折騰我了，這錢揣在口袋里，我心里不安呀。”老科一副求饒的樣子。

“這老科……”崗長搖了搖頭。

老張也想不到，老科還四處借錢呢，怎么把到手的獎金給捐了呢？老張突然覺得前兩天不借錢給老科，有點過意不去，原先說得好好的，卻變了卦，和老科還同一批進機關(guān)呢，老張覺得自己心眼有點小。

老張做好了準(zhǔn)備，只要老科再向他開口，無論借多少，立馬掏出來，要是湊不夠數(shù)，向別人借，也要把錢借給老科。可老科的女兒上學(xué)了，老科也沒有再向老張張口。

老科因以崗室名義捐款，推薦先進時，成了不二人選。老張心里一緊，“老科簡直就是拿公家的錢往自個臉上貼金，哼，這種人也借錢給他？做夢。”

一年后，老科的老婆花光了家里的積蓄，留下一屁股債，撇下老科走了，老張心生同情，覺得老科太凄苦了，“要是老科來借錢，我立馬就給。”

又過了幾年，老科重新娶了個老婆，不但年輕，看著也養(yǎng)眼。

“這老科，艷福不淺，還四處借錢來籌辦婚禮，要是向我開口，沒門。”老張又火了。

（摘自《2019年中國微型小說精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