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破
我摸了摸被米飯撐起的肚皮,總覺得胃里的滋味不是那么回事兒。
作為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北方人,我們家的飯桌上從沒少過饅頭和面條。父母對面條的喜愛已經(jīng)到了令人無法理解的程度,用他們的話來說:“一天不吃就渾身難受。”如果僅僅是吃面條也就罷了,關鍵是,由于我從小胃就不好,家里做的飯從來不放辣椒,總是清清淡淡。在父母的嚴防死守下,我出去換個口味的路也被堵死了。于是乎,在吃食上,我整天就守著那“一畝三分地”湊合過日子,口味淡得都快品不出味兒了,這簡直和被判無期徒刑一樣難受。
一想到我往后大半輩子都要栽在面條上,吃這種清湯寡水的食物,我不禁淚流成河。不,不行,我一定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阻止這噩夢般的場面變成現(xiàn)實。于是,在高考填報志愿時,我力排眾議,一心往離家遠的地方報!
在大學,我的味蕾得到了空前解放。我像第一次進城一般,被花花世界迷亂了雙眼。這下好了,我不僅和面條說了拜拜,還迎來了夢寐以求的辣椒。別小看這味調料,辣椒之于我的味蕾,就像甘泉之于干癟的海綿,我唯一能做的,當然是不顧一切、大口大口地汲取水分。

可是漸漸地,我的胃忍無可忍,向我提出強烈抗議。是的,我的胃一直很脆弱,如此辣度,對它來說無異于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味蕾享受的每一分鐘,都是我的胃在為其負重前行。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于是乎,對“辣海”的侵蝕忍無可忍的胃終于提出上訴,要求我這個身體最終的決策者和控制者,給出一個公開、公正的判決。道理我都懂,但改是不可能改的。畢竟狡猾的味蕾在我面前一遍又一遍地重放美食的滋味,我承認自己被拿捏住了,并且一點兒也不想反抗,甘愿待在美食的“囚籠”里,成為它的俘虜。我在心里嚴厲譴責了味蕾的詭計多端和花樣百出,然后,駁回了胃的上訴申請。
可在家時一直本本分分的胃并不想忍氣吞聲,大概是覺得申訴無門,它竟狠下心向我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痛覺攻擊,大有要與我同歸于盡的架勢。我痛得滿床打滾,在劇痛中立馬向它求饒,妄圖將示弱當作緩兵之計。我的小心思顯然是瞞不過胃的。大概是察覺到了我賊心不死,胃這次毫不手軟,不僅對我的求饒視而不見,還有愈演愈烈之勢。我痛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最終只得搬來外援——胃藥,才勉強壓制住了來勢洶洶的胃痛。
我像一條脫水的魚癱在床上。在和胃的這場較量中,我不僅元氣大傷,連我的盟友味蕾也轉投敵營。在經(jīng)歷了一番痛覺翻涌后,我竟然開始想念軟塌塌的面條。我知道這是味蕾在暗中作祟。塵封的記憶大門被打開,關于面條的味覺記憶向我襲來,它的軟糯清淡像極了我的父母,他們總是溫柔地站在我的身后,不論我什么時候回頭,總能看到他們。他們看似刻板無趣、平平淡淡,卻總是默不作聲地吸收我所有的負面情緒,給我無聲的慰藉。
不得不承認,不僅我的味蕾叛變了,連我自己也在不知不覺間倒戈了。我掰著手指頭數(shù)著回家的日子,期待著與面條這位老友再會。而我已經(jīng)分不清,令我想念的,究竟是軟糯清淡的面條,還是遠在千里之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