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智 楊文杰 王佩
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發展養老事業和養老產業,優化孤寡老人服務,推動實現全體老年人享有基本養老服務”[1]。積極老齡化戰略是中華民族養老敬老文化在新時代的深刻體現,是以人民為中心發展理念在社會保障領域的現實彰顯。我國鄉村老年人口占比較高,助老養老問題的解決已刻不容緩。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我國鄉村60 周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比23.81%[2],約為1.21 億。2021年全國農民工總量約2.9 億[3],義務教育階段隨遷子女1429.7 萬人[4]。據測算,鄉村常住人口約2 億,60 周歲及以上老人占鄉村常住人口的比例超過60%。鄉村青壯年勞動力多外出務工,到城鎮陪子女上學,或落戶城鎮,老人則因文化、生活習慣以及經濟條件等原因而留守鄉村,導致欠發達地區鄉村養老問題異常嚴峻[5],甚至影響到鄉村振興戰略的落實和社會穩定,所以探究鄉村積極老齡化勢在必然。
《國務院關于印發“十四五”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和養老服務體系規劃的通知》(國發 〔2021〕35 號)提出從養老服務供給、老年健康支撐體系、為老服務體系、要素保障能力、社會養老環境等方面助推積極老齡化[6],搭建了我國積極老齡化的政策框架,提出要實施“互聯網+養老服務”行動。2019年,《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強調要完善民生保障信息服務,和建立面向孤寡和留守老人等特殊人群的信息服務體系[7]。數字鄉村發展戰略與“十四五”老齡事業相關政策在數字助老養老層面實現了有機銜接,借助數字鄉村發展戰略和積極老齡化的政策契機,探索數字教育賦能積極老齡化戰略的行動邏輯與推進路徑,是解決鄉村助老養老問題的應然之舉。
鄉村助老養老是學術界關注的重點問題,相關研究主要圍繞四個方面展開。一是鄉村助老養老的政策。鄉村養老需要建立縣域層面的養老服務體系,構建包括環境、政策、需方、供方四要素互動的綜合場域[8],從公共服務、人才隊伍、經濟和產業振興等維度完善政策支持體系和基礎設施體系[9]。二是鄉村助老養老的影響因素。鄉村面臨的養老困境主要包括“傳統的家庭養老功能弱化、農村社會養老保障制度不完善、市場及其他社會力量在農村養老中參與度較低等困境”[10]。與城市比較,影響鄉村養老的因素有老人文化程度低、健康狀況差、經濟收入低、親族支持力度減弱、政策支持力度不足、社會化養老服務缺失等問題[11]。三是鄉村助老養老的模式。互助養老是解決鄉村養老難題的可行路徑[12],自主組織養老模式也被視為解決鄉村養老問題的重要模式,且具有深厚的文化基礎[13]。此外,養教結合作為解決鄉村老齡化問題的可持續路徑也受到了關注[14]。四是鄉村助老養老的保障。鄉村養老需立足于老人的社會網絡,發揮親緣關系和“能人”帶動養老,村“兩委”要為基于社會網絡的養老提供必要保障[15];將生產合作、文娛活動和社區照護融為一體,形成以村莊或社區組織為單位的農村養老保障體系[16]。
數字助力鄉村養老作為推進鄉村積極老齡化的重要舉措也得到學界的關注,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四個方面。一是數字素養教育的積極老齡化價值。教育有助于提升老人的數字素養,引導老人過上主動擁抱數字化的生命樣態[17],推動其成為數字社會的合格成員[18]。二是老年網絡學習效果的影響因素。老年網絡學習能力在年齡、性別、學歷等方面表現出差異性[19],網絡設備的便利性和老人網絡使用能力是影響老人網絡學習自信心的重要因素[20]。三是數字教育賦能積極老齡化的路徑。老年數字化學習空間建設是老人學習的重要場域,基于建構主義、聯通主義以及終身學習理論討論其建構要素和邏輯[21],從數字學習服務平臺、虛實融合大空間、老年學習資源、“人工智能+老年學習” 四個維度搭建老年數字化學習空間有助于積極老齡化[22]。四是老年數字教育實施的保障。老人信息化學習工具的優化有助于提升老人數字素養[23],如利用仿人機器人對老人開展數字技術教育有助于激發老人的學習興趣和促進老人的教育參與[24]。此外,為確保老年信息技術教育的效果,需建立老年信息技術教育標準[25]。
鄉村助老養老的相關研究為鄉村助老養老問題的解決奠定了理論基礎,也提供了多維的分析視角,昭示數字賦能積極老齡化戰略必須立足鄉村老人的需求和特點。助老養老方式有多種,而數字賦能是其中一種,所以討論數字賦能鄉村積極老齡化需要立足鄉村助老養老實際,把數字素養置于整體的、多種方式構成的助老養老場域中思考。老年數字素養教育的相關研究為本研究提供了三點啟示。一是教育提升老年人數字素養的最終目的是推動鄉村老人積極融入現代數字社會。二是老人數字素養的提升需要從數字化學習工具優化和老人數字技術使用能力提升著手。三是數字化學習場域建設是推動鄉村積極老齡化戰略落實的有效路徑。
1.數字教育是鄉村老人數字素養提升之需。數字中國建設推動“數字”觸角延伸到鄉村的各個角落,且不斷拓展著智慧便利生活的邊界[26]。鄉村老人因年輕時積累的學習經驗、生產生活經驗與數字技術關聯較小,被動地被排斥在現代數字生產生活圈外。解決問題的關鍵是提升鄉村老人的數字素養,幫助其跨域數字鴻溝。針對鄉村老人數字素養偏低的問題,目前的主要手段是集中培訓、年輕人教老人、老人自學或同輩互學等,學習內容主要集中在智能手機的通信功能、短視頻瀏覽與發布、新聞等信息搜索、常用社交軟件使用等方面。盡管此類措施在一定程度上能幫助鄉村老人融入數字生活,但效果仍欠佳。一是短期培訓內容較為集中,老人很難在短時間內“消化”較多的學習內容。二是年輕人教老人雖有一定效果,但鄉村年輕人少導致學習不便,并且還受到年輕人自身數字素養不高和學習系統性不足的限制。三是雖然同輩互學更符合老人學習特點,但鄉村很少有數字素養較高的老人。根據鄉村老人學習能力退化的特點,反復講解、示范、實操、試誤以及持續的過程性指導是理想的學習方法,但當下的鄉村老年教育很難滿足老人的數字素養提升需求。因此,數字技術應通過虛擬仿真、地方語言講解、遠程同步互動、反復回放等智能技術,對數字技術進行可視化、聲控化、觸摸化等適老化改造,以破除老人數字素養提升的障礙。
2.數字教育是鄉村老人價值感獲得之需。傳統社會賦予了鄉村老人較強的參與感和價值感,盡管其不再是家庭和社會的勞動主力,但仍是鄉村治理的“話事人”和青年成長的指導者。在現代鄉村社會,老人積累的經驗已不能適應鄉村發展的需求,相應地其社會參與感和價值獲得感降低。然而,當下有能力治理鄉村且有意愿治理鄉村的青壯年不得不外出謀生,所以老人仍是鄉村治理的真實主體。鄉村老人參與現代鄉村治理主要包括“治自”與“治他”兩種形式。“治自”指鄉村老人通過學習解決自身面臨的難題,以獲得自力更生的價值感。“治他”指鄉村老人積極參與鄉村公共事務治理,以獲得服務社會的價值感。現代鄉村社會的科技化程度越來越高,老人參與鄉村治理的前提是掌握現代鄉村發展所需的科學知識和技術,才能完成“治自”與“治他”的任務。這需要搭建老人數字化學習服務空間,既為鄉村老人學習和交流自己面臨的問題服務,助其實現“治自”,也能引導他們掌握鄉村治理的新理念、政策法規、方法與技術,討論與交流公共事務,實現“治他”,進而在“治自”與“治他”的過程中提升社會參與感和價值感。
3.數字教育是鄉村老人融入現代生活圈之需。鄉村生活圈可分為現代科技文化主導的青年生活圈和傳統農耕文化主導的老年生活圈。青年生活圈在鄉村占主導地位,融入現代生活圈需要現代科技的支撐。老人因缺乏科技素養而難以適應現代鄉村生活,常被排除在主流生活圈之外。即使他們努力融入現代生活,也很難自主跨越現代生活的科技門檻,從而衍生出心理孤獨無助感和價值失落感。社會發展是不可逆的,鄉村青年不可能回歸傳統,只有老人主動積極融入現代生活,才能實現老年生活圈與青年生活圈的有機融合。
鄉村老人融入現代生活圈的關鍵是通過學習跨過知識和技術門檻。老人樂于接受的學習方式是隨境式和碎片化學習,但需要隨時隨地近身指導的支持,同時,現有的人力教育資源難以滿足眾多鄉村老人近身指導的需求。在數字鄉村建設背景下,利用數字技術的跨時空性、便利性、低成本性等優勢,對現代鄉村生產生活的必要技術進行數字化和適老化改造,構建老人數字化、情景化、仿真化學習體驗空間[27],滿足老人近身指導需求,有助于老人跨過融入主流鄉村生活圈的觀念、知識和技術門檻。
老年問題本身決定學習的價值取向和發展方向[28],鄉村老年數字教育賦能積極老齡化也需基于鄉村助老養老的現實問題,把數字教育作為積極的賦能手段,幫助老人解決問題并引導他們過上理想生活,實現積極老齡化。基于數字教育的特點和鄉村養老助老的實際問題,數字教育賦能鄉村積極老齡化戰略主要遵循下列邏輯(見圖1)。

圖1 數字教育賦能鄉村積極老齡化的基本邏輯
1.數字教育賦能鄉村積極老齡化的邏輯起點。鄉村老人面臨著空巢獨居、集體交流變少、社會融入感差、解決問題能力退化以及消極應對生活等問題,既影響積極老齡化的推進,也增加了家庭和社會負擔。按照傳統的養老習俗,直接有效的問題解決辦法是子女留守鄉村,老人享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同時老人還能承擔力所能及的家庭事務,確保其價值獲得感。然而,鄉村現有的產業難以承載青壯年勞動力的工作需求,大部分青壯年只能前往城鎮謀生,所以回歸傳統已不可能。老人隨子女遷入城鎮也是問題解決的方式,但城鎮生活的時空限制與鄉村老人的自在性生活習慣不符,且部分子女的經濟收入也很難承擔年老父母隨遷的生活消耗。在家庭無法完全解決養老問題的情況下,社會助老養老成為現代鄉村養老的重要舉措,能緩解家庭養老的諸多壓力。社會助老養老主要包括建鄉村養老機構、老年活動中心、開展教育培訓等,但效果不甚明顯。一是除老人嚴重失能而無選擇外,鄉村老人不太愿意住進養老機構生活。二是鄉村建老年活動中心可以解決部分問題,但因老人居住分散且行動不便,養老中心的功能在現實中是有限的。三是教育賦能的主要手段是集中培訓,但效果也不夠理想。當前社會助老養老主要是提供基本的物質和醫療保障,對老人的自助能力關注不夠,所以鄉村助老養老需基于家庭養老的視角,發揮數字教育的便捷性服務功能,通過數字教育提升老人的自助能力,助其解決生活中的現實問題。
2.數字教育賦能鄉村積極老齡化的基本要素。根據明茨伯格(Henry Mintzberg)提出的基于任務分工協調而設計組織的理論[29],鄉村老年數字教育的有效實施需完成五個模塊的建設任務,即數字化學習平臺、數字化學習資源、智能化運行機制、空間維護與更新、資源保障與研究。數字化學習平臺是學習的軟件基礎,是涵蓋登錄與退出、資源儲存與應用、學習反饋與建議、學員信息管理、在線互動空間等功能模塊的集合。數字化學習資源是以數字技術為基礎開發的能助推鄉村老人身心問題解決、社會參與和自助能力提升的知識和技術的集合。綜合鄉村老人的學習特點、內容特點和數字技術特點,學習資源開發需以視頻、音頻、圖像、虛擬任務等直觀手段呈現。智能化運行機制是學習空間中各功能模塊之間的互動機制和各模塊運行機制的耦合體,其目的是保障各模塊功能的正常發揮,以及學習的便利性和流暢性。空間維護和更新指學習空間本身處于發展和探索過程中,在保障學習空間正常運轉的同時,還需根據用戶和管理人員的反饋以及數字技術的發展不斷更新,確保學習和服務效果的提升。資源保障與研究主要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即相關部門和社會需要持續為鄉村老人學習提供人財物保障,同時老年教育研究者和實踐者要不斷探索,為提升鄉村老人的學習效果注入源源不斷的活力。
3.數字教育賦能鄉村積極老齡化的愿景。積極老齡化是鄉村助老養老的基本價值追求,也是數字教育服務鄉村老人的預期目標,目的是希望通過數字教育助推鄉村社會能老有所學、老有所事、老有所得、老有所依。老有所學指提供適老化的學習平臺和內容,滿足鄉村老人學習和發展的需求。老有所事指通過學習助推鄉村老人融入鄉村生活圈,能在現代社會中有事可做,過上充實的生活。老有所得指數字教育有助于老人通過新觀念、知識和技能的習得而增強獲得感,也能依托新觀念、知識和技能解決自身問題、家庭問題和公共問題而提升獲得感。老有所依指老人能在物質和精神上有所依靠。鄉村老人的物質生活已得到基本保障,精神生活匱乏使老人逐漸失去心理依托。老年數字化學習場域建設能讓老人獲得必要的幫助,保持與同輩群體的聯系,以獲得情感和心理依靠。
1.鄉村老年數字教育具備有力的政策支持。2019年以來,國家相繼印發了《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數字鄉村發展行動計劃 (2022—2025年)》等文件,著力推動“互聯網+社區”向農村地區延伸。老人是數字鄉村建設關注的重點和難點群體,也是數字鄉村建設成效認定的底線。為突破老人在數字化戰略進程中的困境,國家相繼出臺了《“十四五”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和養老服務體系規劃》《互聯網應用適老化及無障礙改造專項行動方案》 等文件,強調要充分發揮數字技術的助老養老功能,推動老人融入現代數字生活。上述政策為數字教育賦能鄉村積極老齡化奠定了政策基礎。
2.鄉村老年數字教育的硬件已逐步完善。我國已實現縣縣通5G,村村通寬帶,農村互聯網普及率達到58.8%,且呈現增長趨勢[30]。部分公司針對特殊群體開通了免費的或低收費的網絡流量,也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在非wifi 環境中利用移動網絡學習的可能。隨著智能手機普及程度的提高,家庭雙老共享或獨享一臺智能手機基本已成現實,甚至部分家庭已購置電腦等設備。互聯網和手機等終端設備的普及為鄉村老年數字教育的實施奠定了良好的硬件基礎。
3.老年數字教育實踐已取得一定成效。據統計,截至2019年,我國已建成遠程老年學校6345所、遠程教育教學點36445 個[31]、數字化農家書屋12.5 萬家[32]。“工業和信息化部已組織完成對452家網站和APP 的適老化、無障礙化改造和評測”[31]。針對老人的短視頻制作、在線醫療、便捷服務等技術也取得較大進展。盡管鄉村推行老年數字教育相對較晚,但早期的遠程老年教育、網絡教育和數字化農家書屋等發展為積極老齡化背景下的鄉村數字教育探究奠定了基礎和積累了經驗。
1.鄉村老年數字教育平臺的教育性仍偏弱。當前可歸為鄉村老年數字教育平臺范疇的學習平臺包括社區管理服務類APP、微信公眾號和抖音服務平臺三類。社區管理服務類APP 是面向社區全體成員的服務和宣傳性平臺。微信公眾號是部分老年學校和衛生部門等機構為提升服務效率、推送相關信息和資源而建立。抖音服務平臺是面向大眾的集休閑娛樂、科普、體育等推送的綜合性服務平臺。三類平臺都有教育性,但在教育形式上更多是單向度推送信息。有的平臺設有互動窗口,但互動常以文字和圖片傳輸為主。抖音平臺盡管提供了技術客服以及交流渠道,但仍需基本的閱讀能力和數字技術作支撐。總體而言,當前鄉村老人能用于學習的數字化平臺沒有深度關注老人的特點和教育的本質,缺少互動和交流元素。
2.鄉村老年數字教育技術適老化程度仍偏低。數字技術本身已能破解鄉村老人接受數字教育的障礙,當前的問題在于數字技術與鄉村老年教育的融合程度不夠深。工信部明確規定需提供適老化的網頁或網站,老人網站不能出現廣告內容、插件或臨時性廣告彈窗,不能誘導下載、付費,同時輔之以適老化的語音、智能手勢和文字等。然而,專門的適老化網頁或網站在鄉村尚未普及,針對老人的語音和智能手勢等應用軟件也未普及,大部分老人仍是采用與青壯年同樣的方式獲取網絡信息或開展網絡交流。造成老人在接受新信息和網絡交流中常陷入不知所措、亂點一通,甚至被扣費還不知情的現象。老人專用學習資源的數字化程度不夠,講授和文字呈現仍是資源的主要呈現形式,這顯然不符合鄉村老人的身心和文化特點。尤其是鄉村還存在部分行動不便、語言障礙、聽覺障礙、視覺障礙或精神障礙的老人,現有數字教育技術與其需求之間的差距更大。
3.鄉村老年數字化學習資源供給質量偏低。數字化學習平臺和數字技術是技術層面的問題,而目前的技術成熟程度已能破解數字教育平臺和平臺使用適老化的技術障礙。鄉村老年學習資源供給是鄉村老年數字教育實施中的難題,這個難題將在較長的時間段內存在。資源供給的難題主要出現在數字技術怎么與基于鄉村老人多樣化學習需求的復雜學習內容有機銜接,以及借助數字技術的便捷化、直觀性優勢,如何促進學習內容更好地為鄉村老人內化。當前鄉村老人可用的資源主要包括政策與法規、衛生與健康、休閑與娛樂三類,內容的呈現形式主要包括文字和圖片的課件、教師講解、PDF或文件等。主要問題包括:一是規范化的內容偏少,難以滿足鄉村老人多樣化的需求;二是學習內容呈現方式與普通學校相似,不利于鄉村老人理解、掌握并內化;三是除官方發布的學習資源外,內容混雜且不夠規范[33],甚至會出現誤導老人的情況。
4.鄉村老年數字教育的運行機制不完善。鄉村老年數字教育的運行存在三個方面的問題。一是資源供給與反饋機制不完善。數字化學習相關平臺在運行過程中重視資源推送,學習效果追蹤機制不健全,更多依托后臺簡單的登錄時長和點擊次數評價學習效果,導致形式化學習現象較為普遍。二是學習與服務配套機制不健全。線上學習與線下學習、實際問題解決服務之間的聯系不夠緊密,線上學習缺少線下的補充講解,學習完成后少有提供配套的相關問題解決的服務,影響老年人學習的動力。三是學習引導機制不完善。鄉村老人的學習需求水平顯著低于城市老人[34],在此情況下積極引導和激勵尤為必要。然而,現有引導和激勵機制主要根據參與學習的表層數據發放生活物品或學習補助等,對學習深度以及學習是否真正助推老人問題的解決關注不夠,不僅學習效果得不到保障,甚至可能降低老人對數字教育價值的認可度。
鄉村老年數字教育是服務鄉村老年自助能力提升,助推老人身心健康和社會參與,積極融入現代鄉村生活的重要手段。其實踐場域在鄉村,實踐對象是老人,老年性和鄉土性是鄉村老人數字教育最基本的屬性。
老年性指數字教育要立足并服務老人生活,通過學習解決老人面臨的現實問題,滿足老人學習需求,幫助老人找尋銀齡生活的價值和意義[35]。隨著年齡的增長,老人身體機能的衰退、心理功能退化,相應地環境適應能力和代償能力也逐步消退[36],隨之而來的是健康、社會參與、財富創造以及自助能力的降低。身體機能退化是心理機能退化和社會參與程度降低的先兆,身體機能退化直接影響老人運動能力和勞動能力。心理機能退化主要表現為感知覺、思維、記憶等能力退化,直接影響其學習能力、理解能力和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身體機能和心理機能的退化,最終影響到老人家庭和社會角色的變化,即從主體角色變為依賴角色,從經濟主創者變為輔助者,從與子女同住的熱鬧生活狀態變為留守或獨居狀態。老年數字教育實施要扎根老人真實生活圈,切實提升鄉村老人的自助能力,引導鄉村老人利用已有資源提升解決問題的意識和能力,真正實現老有所學、老有所事、老有所得和老有所依。
鄉村老人圍繞“土”謀生而形成了相應的文化信仰和生產生活習俗[37],在此文化環境中能獲得生存依賴感和心靈歸宿感,立足鄉土建設數字教育場域能讓老人“安其所”,學習能助其實現“遂其生”。數字教育的實施不能試圖改變“鄉土性”,而須把鄉土作為基礎。基于“土”的鄉村內部也存在差異,即“百里而異習、千里而殊俗”[38],甚至可能存在文化上的“沖突”,因此鄉村老年數字教育實施還需考慮鄉村內在的差異性。
就我國的行政區劃而言,省級層面的差異是省(市)和自治區的差異,但省(直轄市)內部還存在市和州、縣級層面的普通縣和自治縣等差異,盡管縣域內部也存在差異,但差異相對較小。《關于推進以縣城為重要載體的城鎮化建設的意見》提出,以縣為單位建設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網絡,推動公共服務設施設備的數字化和適老化改造[39]。鄉村老年教育實施需主動對接國家的政策需求,以縣為單位,同時接入國家、省層面或者同類縣(區)的優質學習資源。為節省建設資源和提升資源利用效果,文化特點和老人需求相近的縣也可探索共建共享的數字教育資源。
數字技術是解決鄉村助老養老問題,推進鄉村積極老齡化的技術手段。鑒于鄉村老人的身心和文化特點,服務鄉村老人自助能力提升的數字技術須符合鄉村老人的學習特點,即數字技術開發要深度適老化和高度便捷化。適老化指數字教育的軟件要基于鄉村老人的身體、心理和社會參與等特點進行優化。便捷化指數字化學習與交流要方便和快捷,能無障礙快速獲得想要的信息和分享自己的觀點。技術適老化和便捷化殊途同歸,目的都是實現信息無障礙,老人都能平等、方便和安全地獲取、交換和使用信息[40]。
在硬件升級方面,需要對手機等互聯網終端設備進行改良,以滿足鄉村老人差異化學習需求。老年手機等終端設備需從字體字號、音頻、視頻、屏幕與運行速度等方面全面升級和優化,生產出能滿足鄉村老人學習交流、通信、聽音樂和在線醫療服務等多功能的一體化設備。在軟件開發方面,需要針對鄉村老人的“底線群體”進行技術開發。失智、失能、失依“三失”老人等“底線群體”在鄉村占有一定的比重[41],技術開發要充分考慮他們的需求。設計智能化的聲音、圖像、手勢等控制軟件,行動不便、文盲和聾啞等群體可通過簡單的聲音表達、圖像點擊乃至手勢掃描等方式在平臺上學習和交流。底線群體學習上的技術障礙解決后,身心健全群體自然不存在技術障礙。硬件設備要最大程度滿足軟件的運行需求,軟件設計需基于現有硬件進行最大優化,兩者相互配合才能更好地為鄉村老人的學習和交流提供優質服務。
數字化學習資源是數字教育實施的核心,也是其服務鄉村老人的關鍵要素。針對鄉村老人對數字化學習內容的多樣性需求,在實踐中可采用普適性與差異性結合的方式分類開展數字化學習資源建設。普適性指基于鄉村老人的共性需求而建設學習內容,包括黨建類、政策類、法規類、健康類、安全類等學習內容。差異性指根據民族差異、地方差異、性別差異等建設學習內容,包括休閑娛樂類、民俗民風、手工技藝類等個性化內容。
普適性內容可分為國家、地區和縣域層面的內容,國家和市(州)層面的內容傾向于宏觀政策、法律法規和黨建等,可由國家和市(州)統一建設。地方政策、身心健康、安全類相關問題有明顯的縣域特征,縣域層面開發與設計更符合老人的學習特點,既可由單個縣開發,也可由鄰近數個縣根據實際協同開發。普適性內容采用相對統一的開發方式有助于降低開發成本,確保內容的思想性、政治性、科學性。鄉村有明顯的民族性和地方性特征,相應地老人的學習需求也有群體或個體差異。在此意義上,學習內容主要圍繞民族性、地方性等“草根”元素建設,確保在普適性內容打好基礎、把握方向的前提下滿足老人的個性化學習和才能展示需求。差異性學習內容包括環境衛生、勞作技術、民間歌舞、民族運動、地方美食、手工技藝、休閑娛樂等,可以幫助老人追憶自己的生活,展示自己的才能,以找到心理歸宿感,更好地理解生命的價值和意義。
為確保數字資源的質量,需分層分類建設數字教育資源。首先,建設鄉村老人最為關切的生存和安全教育資源,如衛生與健康教育資源,必須確保內容精煉、形式直觀、表述易懂,且配置在線答疑系統以確保學習質量。其次,建設能體現情感歸宿的內容,如理解家庭、社區參與和自我接納等內容,通過案例剖析、微電影和故事講解等形式推動老人主動適應當下的老年生活。最后,建設休閑娛樂和自我實現等內容,開發簡易的資源處理服務平臺和傳輸平臺,以及互動休閑娛樂平臺,老人可自建資源展示才藝,也可通過互動休閑娛樂平臺開展人人或人機游戲活動充實鄉村老人的生活。
服務性是鄉村老年數字教育的重要特征,不能采用強制手段要求老人通過數字化學習平臺學習,而應采用激勵與指導結合的方式引導鄉村老人逐步接納數字技術并享受數字化帶來的服務。貫穿學習服務機制的兩個基本要素是激勵和指導,激勵的目的是,采用多種激勵性措施引導鄉村老人依托數字化學習平臺學習,指導的目的是,為老人提供必要的數字技術指導、學習內容指導或答疑,指導和答疑可以是智能答疑和指導,但必須提供必要的人工答疑和指導。
激勵功能的發揮可以采用三種方式。一是積分制。根據學習平臺使用時長、分享的有效資源、參與活動的次數等給予相應的積分,積分累積到一定程度則可兌換相應的獎品,或獲得某項福利。二是榮譽認可制。根據學習平臺的使用情況,給予“學習能手”等類似的榮譽認定,并且在線上或線下展開相關宣傳,營造學習氛圍。三是身份認定制。理想的管理者是能熟悉平臺使用的鄉村老人,他們能用鄉村老人最易接受的方式指導鄉村老人學習,對于服務能力強的人應給予老年教育教師的身份認可,以激勵他們更好地服務他人。
為保障老人學習的效果,數字教育的實施還需要提供線上線下融合的指導服務。一是數字技術服務。為數字化學習平臺的使用提供技術指導服務,既能解決老人學習中面臨的技術問題,還能根據反饋更好地優化和改進學習平臺。二是問題解決指導服務。在服務過程中,需要搜集老人面臨的共性問題,邀請專業人員定期通過平臺開展遠程授課、釋疑解難等交流活動。三是個性化指導服務。針對鄉村老人面臨的健康問題與其他疑問,可組織專業指導人員開展開放式在線指導服務,既能幫助咨詢者解決問題,也能解決旁聽者的延伸性問題。
鄉村老人是社會依賴性較強的弱勢群體,他們依靠體力勞動創造經濟價值的能力逐步降低甚至已失去這種能力,只能依靠子女接濟、社會保障維持基本的物質生活,所以無力支付學習費用。作為服務鄉村老人精神生活和社會性發展的數字教育,它必然是鄉村老人應享受的福利,所以其實施應堅持公益性原則。一是免費為鄉村老人提供思想、知識、技能和休閑等服務,且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給予鄉村老人學習補助,引導其更快更好地融入現代鄉村生活。二是建立政府統籌、企事業單位、公益組織等共同參與的資源供給體系,確保資源供給的穩定性[42]。三是建立基于公益性的監管制度,嚴禁利用學習平臺推銷產品或進行惡意的引導性消費,如為解決老人的某些問題需購買輔助產品,必須經政府機關審核后老人自愿購買。
老人需求、數字技術和其他學習內容相關的知識和技術總是處于不斷的變化中,相應地數字教育的實施也需要基于老人需求、數字技術和其他知識技術的更新而不斷優化和改進。以保持其與經濟社會、技術發展以及老人需求的契合度。具體而言,數字化學習服務的持續改進需圍繞三個方面展開。一是立足經濟社會發展以及老人的身心變化研究老人需求的變化,基于需求及時更新學習內容。二是基于老人需求的變化和數字技術的發展,及時優化和更新學習平臺,推動數字技術的適老化。三是研究學習內容與數字技術的相互支撐關系,不斷推動學習內容呈現形式的適老化。
鄉村老年數字教育是立足鄉村老人生活面臨的真實問題,基于數字鄉村發展戰略背景、國家助老養老政策和鄉村已有的數字化硬軟件基礎而實施的教育。旨在發揮數字技術跨時空性、便捷化、個性化等優勢,通過數字教育賦能老人發展,提升鄉村老人的自助意識和能力,引導其主動適應并積極融入現代鄉村生活。鑒于鄉村老人身體和心理機能、學習能力退化等原因,以及鄉村本身的多樣性與復雜性特征,鄉村老年數字教育實施仍面臨較大的挑戰,如智能技術和硬件設施設備能否滿足失能、失智和失依老人的學習需求,在線學習資源的適老化、鄉村化、民族化和多樣化,學習平臺建成后的運營和管理成本分擔等都是數字教育實施需規劃的問題。從受眾數量、社會關懷以及鄉村發展的視角來看,盡管數字教育建設面臨的挑戰較大,但其建成后的社會服務價值仍不容小覷。總體而言,在鄉村振興和數字鄉村發展等政策的支持下,鄉村老年數字教育的推進可采用先行先試、逐步推進的方式展開,綿綿用力,引導鄉村老人享受科技發展帶來的福利,推動鄉村積極老齡化的進程。此外,數字教育畢竟是虛擬狀態下的人機交互或人人交互活動,其不能完全替代線下的服務與學習,所以在實際運行過程中需創造條件,把線下活動與虛擬活動有機銜接起來,才能更好地發揮其服務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