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澤明 蘆欣媛 李萌 王桂平



【摘要】CEO作為企業經營決策的核心人員, 對企業變革與發展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但目前鮮有文獻關注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關系。本文基于2011 ~ 2020年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數據, 實證考察CEO權力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研究發現, CEO權力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 且經多重穩健性和內生性檢驗后結論依然成立。基于此, 進一步分析人力資本、研發投入及產品市場競爭的調節效應, 發現人力資本、 研發投入及產品市場競爭均正向調節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關系。研究結果明晰了CEO權力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賦能效應, 為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賦予CEO自主裁量權提供了經驗啟示。
【關鍵詞】CEO權力;數字化轉型;人力資本;研發投入;產品市場競爭
【中圖分類號】F275?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3)12-0153-8
一、 引言
隨著人工智能、 區塊鏈、 云計算、 大數據等技術的飛速發展, 數字化已成為推動宏觀經濟發展、 中觀產業革新與微觀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強大動力。“十四五”規劃將“加快數字化發展、 建設數字中國”作為我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目標之一。區別于傳統工業經濟, 數字經濟已成為全新經濟形態, 逐步成為助推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主要貢獻主體。在微觀企業層面, 數字經濟給企業帶來的是新生產要素的誕生, 繼土地、 勞動力、 資本、 技術之后, 數據已成為第五大生產要素。為適應數字化發展, 激發數據要素潛能, 企業將數據揉進生產經營活動的各個環節, 實現數字化轉型戰略。如何推進企業數字化轉型戰略成為學術界重點關注的現實議題。埃森哲發布的《2021埃森哲中國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數》表明, 58%的被訪領軍企業表示其數字化轉型是由管理層推動的, 那么作為管理層的核心一員, CEO會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產生何種影響呢?
目前已有學者從高管特征, 如高管學術經歷(陽鎮等,2022) 、 CEO復合職能背景(毛聚等,2022)角度研究其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 且張翠子等(2023)從CEO權力角度研究了其對家族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 但尚未有文獻基于全樣本研究CEO權力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一方面, 基于現代管家理論, CEO作為企業戰略轉型的核心力量, 賦予CEO權力可以使其擁有更大的自主裁量權(Park等,2018), 從而提高決策效率, 并且可以促使CEO盡責擔任管家角色。數字化轉型作為一項戰略轉型行為, 對改善企業績效(李琦等, 2021)、 資本市場表現(吳非等, 2021)有突出貢獻, 作為企業管家, CEO會更愿意進行數字化轉型, 實現企業質的提升。另一方面, 基于委托代理理論, 伴隨著CEO權力的增大, 股東和其他高管對CEO的監督約束減弱, CEO可能會借助自己的權力尋租, 為自身謀取更多的私人利益, 進而損害企業整體利益。數字化轉型是一項高風險長周期的戰略轉型行為, CEO為獲得穩定的高薪酬, 通常較為關注企業短期績效, 而不愿意進行數字化轉型。因此, CEO權力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研究存在著現代管家理論與委托代理理論下的兩種不同觀點。
本文選取2011 ~ 2020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 以現代管家理論、 資源依賴理論與委托代理理論、 公平理論為切入點, 研究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關系。本文嘗試回答以下問題: ①CEO權力是基于現代管家理論和資源依賴理論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 還是基于委托代理理論和公平理論抑制企業數字化轉型?②企業人力資本、 研發投入及產品市場競爭是如何調節兩者之間關系的?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第一, 在理論層面, 從CEO權力視角豐富了數字化轉型影響因素研究, 拓展了現代管家理論及資源依賴理論在中國情境下的應用。第二, 在實踐層面, 有助于企業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注重高管團隊尤其是CEO的影響, 更加重視人力資本、 研發投入以及產品市場競爭的作用, 為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現實層面的借鑒。
二、 文獻綜述
(一)企業數字化轉型影響因素研究
從企業外部影響因素來看, 稅收激勵(成瓊文和丁紅乙,2022)以及政府出臺的各類政策, 如中國自由貿易試驗區的設立(任曉怡等,2022)、 智慧城市試點(賴曉冰和岳書敬,2022), 通過緩解企業融資難融資貴和提高創新投入產出水平來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此外, 營商環境(龔新蜀和靳媚,2022)、 資本市場開放(代彬和翟譽皓,2022)等外部環境因素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
從企業內部影響因素來看, 現有研究主要從管理層視角展開。陽鎮等(2022)指出, 高管學術經歷通過緩解企業融資約束、 強化企業社會責任戰略導向以及獲取政府資源補貼三重機制來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毛聚等(2022)指出, CEO復合職能背景對企業數字化轉型有顯著提升作用。張翠子等(2023)認為, 強權CEO通過緩解家族企業對技術創新的抵制來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
(二)CEO權力經濟后果研究
CEO權力經濟后果研究主要基于現代管家理論與委托代理理論展開。從現代管家理論出發, 強權 CEO更易扮演好管家角色, 更能有效配置企業資源, 進而促進技術資本積累(許秀梅和陳澤文,2022)、 企業績效提高(Breit等,2019)、 綠色治理(Yi等,2022)。從委托代理理論出發, 出于自利動機, 強權CEO更傾向于實施機會主義行為, 進而企業盈余預測質量降低(陳國輝和伊閩南,2018), 企業財務報告舞弊傾向(陳艷等,2017)和年報閱讀困難度(Sun等,2022)提升, 在稅務方面, 企業避稅程度提高(謝盛紋和田莉,2014), 且更具冒險傾向(李海霞,2017)。
(三)文獻述評
上述文獻為理解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兩者之間的關系奠定了一定的基礎, 但是仍存在兩點不足: 首先, CEO權力對企業的行為和決策會產生何種影響尚未形成一致結論, 主要存在現代管家理論與委托代理理論這兩種分歧。其次, 僅有少數研究從高管, 尤其是CEO角度研究其對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基于此, 本文以CEO權力為切入點, 探究其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 為企業順利進行數字化轉型、 實現質的飛躍提供參考。
三、 理論分析與假說提出
Weber(1954)將權力定義為“個體將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他人行為的可能性”。具體來說, CEO權力包含基于組織結構和科層權威而形成的結構性權力、 基于對企業擁有一定所有權及其與創始人的聯系而產生的所有制權力、 基于本身在某些方面的專業技能和權威性而擁有的專家權力, 以及基于自身聲譽和身份而形成的聲望權力(Finkelstein, 1992)。從CEO權力定義來看, CEO權力集CEO多個特征為一體, 比單獨研究CEO某一特征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更具綜合性。因此, 本文基于現代管家理論、 資源依賴理論與委托代理理論、 公平理論提出如下競爭性假設來探究兩者之間的關系。
一方面, CEO權力可能會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首先, 根據現代管家理論, 高管不是機會主義者, 而是有自尊 、 有信仰、 追求地位的人 , 其目標與股東目標趨同。數字化轉型作為一項高風險長周期的戰略轉型行為, 對改善企業績效(李琦等,2021;何瓊和曲立,2022)、 資本市場表現(吳非等,2021)有突出貢獻。因此, 賦予CEO一定的權力有利于CEO發揮個人才能和激發管家精神, 進而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其次, 根據資源依賴理論, 組織之間相互聯系, 組織為了生存必須從其他組織中獲取所需的資源。CEO權力越大, 其擁有的人力資源和社會資源越豐富, 并且強權CEO在高管團隊中較有話語權, 能夠促使董事們提供他們所擁有的人力資源和社會資源, 豐富的資源會提升企業數字化轉型試錯過程中的風險承擔能力(牛璐等,2023), 進而幫助企業完成數字化轉型。因此, 本文提出H1a:
H1a: CEO權力會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
另一方面, CEO權力可能會抑制企業數字化轉型。首先, 根據委托代理理論, CEO是內在機會主義的代理人, CEO可能會利用自身權力尋租, 犧牲股東利益使自身利益最大化。數字化轉型前期不僅要突破傳統經營模式的禁錮, 還要面對技術更新、 組織結構變革、 資源重組等多重挑戰。因此, 數字化轉型“陣痛期”可能會導致企業短期內業績不佳(劉淑春等,2021), CEO面臨被解雇的風險, 因此為了規避失業風險, 強權CEO可能會利用其決策影響力暗中阻礙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其次, 根據公平理論, 每個人會將自己的付出與回報情況與其他人進行比較以判斷報酬是否公平(Adams,1965), 一旦代理人認為獲得的報酬不公平, 其很可能會做出自利或短視行為。強權CEO可以借助自身權力改變內部治理體系, 使薪酬契約朝更有利于自己的方向發展(張洽,2020), 這會使企業其他員工產生不公平感和內心不滿, 工作積極性降低。而數字化轉型過程中需要優質的人力資源和良好的創新氛圍, 員工產生的不公平感和工作積極性的降低不利于創新氛圍的形成, 進而抑制企業數字化轉型。因此, 本文提出H1b:
H1b: CEO權力會抑制企業數字化轉型。
四、 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11 ~ 2020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 并對樣本進行如下篩選: ①剔除ST、 ?ST、 PT企業; ②剔除金融、 保險類企業; ③剔除關鍵數據缺失樣本。最終得到16435個樣本。企業數字化轉型、 CEO權力和控制變量等數據均來自CSMAR和WIND數據庫。為避免極端值影響, 所有連續變量均進行了上下1%的縮尾處理。
(二)變量定義
1. 被解釋變量: 企業數字化轉型(Digital)。企業為了尋求投資者關注, 傾向于在年報中披露有關數字化轉型的信息, 因此可以對上市公司年度財務報告的數字化轉型信息進行挖掘, 從而評估其數字化轉型程度。借鑒吳非等(2021)的做法, 具體步驟如下: 第一步, 根據現有數字化轉型文獻以及國家相關政策文件構建數字化轉型詞典庫; 第二步, 基于詞典庫的特征詞, 對基于Python技術提取的上市公司年報文本進行搜索、 匹配和詞頻計數, 從底層技術運用(Ut)和技術實踐應用(Pa)兩個層面來度量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本文的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標計量模型如下所示:
Digitali,t=ln(Uti,t+Pai,t+1)? ?(1)
其中, Digitali,t表示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 Uti,t表示底層技術運用詞頻數, Pai,t表示技術實踐應用詞頻數。
2. 解釋變量: CEO權力(Power_pc)。CEO作為高管中的核心成員, 其權力可分為四個維度: 結構性權力、 所有制權力、 專家權力、 聲望權力(Finkelstein,1992)。基于Finkelstein的權力模型, 借鑒權小鋒和吳世農(2010)的做法, 分別從四個維度選取八個指標來構建CEO權力指標, 具體指標如表1所示。CEO權力指標構建采用兩種方法: ①對八個指標進行主成分分析, 采用第一主成分作為CEO權力的綜合指標; ②對八個指標加權求平均值。本文在主回歸中采用綜合指標(Power_pc)作為解釋變量, 在穩健性檢驗中替換為加權平均指標(Power_ew)。
3. 控制變量。借鑒陽鎮等(2022)的做法, 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Controls)如下: 企業規模(Size)、 企業年齡(Listage)、 董事會規模(Board)、 產權性質(SOE)、 總資產收益率(ROA) 、 股權集中度(Top1)、 政府補助(Subsidy)、 流動比率(Lr)、 是否虧損(Loss)、 審計質量(Big4)、 企業價值(Tobinq)。同時, 控制了行業(Ind)和年度(Year)效應。主要變量的定義與說明見表2。
(三)模型設定
為了檢驗CEO權力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 本文構建了模型(2):
其中, 解釋變量為CEO權力(Power_pc), 被解釋變量為企業數字化轉型(Digital), Controls為模型中的控制變量, 還設置了行業(Ind)和年度(Year)啞變量。如果H1a成立, 則α1的系數應顯著為正; 反之, 若α1的系數為負, 則H1b成立。此外, 為消除可能存在的異方差問題, 所有回歸均進行了基于公司層面的聚類(Cluster)處理。
五、 實證檢驗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3所示。Digital的均值為1.279, 最小值為0, 最大值為4.787, 表明不同企業間數字化轉型程度差距較大。Power_pc的均值為0.077, 最小值為-2.879, 最大值為1.782, 表明我國上市公司CEO權力普遍不大, 這可能是由于我國上市公司股權較為集中導致的。控制變量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布比較合理, 與已有研究基本一致。
(二)主效應檢驗
表 4為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關系的回歸結果。單獨使用核心變量回歸時, 第(1)列中CEO權力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系數為0.147, 在1%的水平上顯著。第(2)列在控制行業和年份固定效應后, CEO權力的系數仍然在1%的水平上顯著。第(3)列在繼續納入控制變量進行回歸后, CEO權力的系數為0.055, 同樣在1%的水平上顯著。綜上, CEO權力可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 二者呈現顯著的正相關關系, H1a成立。
(三)內生性檢驗
1. 工具變量法。數字化轉型程度高的企業可能會賦予CEO較大的權力來保證決策的高效性, 那么CEO權力和企業數字化轉型可能存在互為因果的問題, 從而導致模型估計有偏。為解決這一問題, 本文采用工具變量法, 借鑒胡明霞和干勝道(2018)、 Chen等(2022)的研究, 采用同一行業同一年份CEO權力均值(mean_Power_pc)作為工具變量以驗證結論的無偏性, 回歸結果見表5。表5列(1)顯示: CEO權力均值與CEO權力的系數為0.964, 在1%的水平上顯著, 滿足工具變量的相關性原則; CEO權力均值反映了同一行業同一年份CEO權力的整體情況, 與單個企業當年數字化轉型程度沒有直接關系, 滿足工具變量的外生性原則, 說明工具變量選取合理。表5列(2)是第二階段回歸結果, 弱工具變量檢驗的F值均大于10%的關鍵判別值, 并且Cragg-Donald Wald F統計量大于Stock-Yogo檢驗10%的臨界值, 表明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 Kleibergen-Paap rk LM statistic檢驗的P值均小于0.01, 說明在1%的水平上顯著拒絕“工具變量識別不足”的原假設。在解決反向因果問題后, 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仍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 再次驗證了H1a。
2. Heckman兩步法。企業愿意賦予CEO更大權力的同時, CEO自身資源和能力也更強(牛璐等,2023)。那么是CEO權力還是CEO自身資源和能力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呢?下面采用Heckman兩步法來解決樣本自選擇問題, 模型如下所示:
其中, 若企業CEO權力大于同一行業同一年份CEO權力均值, Power_pcdum取1, 反之取0, 匹配變量包括企業規模(Size)、 企業年齡(Listage)、 產權性質(SOE)、 管理層持股(Mshare)及企業所屬省份(Province), 其余設計與基準回歸一致。通過估計模型(3)得到逆米爾斯比率IMR, 再將IMR代入模型(4), 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表6列(2)表明在解決樣本自選擇問題后, 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系數仍顯著為正, 再次驗證了H1a。
(四)穩健性檢驗
1. 變更企業數字化轉型度量方式。本文將底層技術運用(Ut)和技術實踐應用(Pa)兩個分層面作為數字化轉型的代理指標, 重新考察CEO權力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表7列(1)和列(2)的結果表明, CEO權力的系數為0.053和0.032, 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此外, 本文借鑒袁淳等(2021)的做法, 將數字化相關詞匯頻數加總除以年報MD&A語段長度(Dig)來衡量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表7列(3)的結果表明, CEO權力的系數為0.033, 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說明強權CEO可以助推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 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穩健性。
2. 變更CEO權力度量方式。本文在穩健性檢驗中將CEO綜合指標替換為加權平均指標(Power_ew), 回歸結果如表8列(1)所示, 解釋變量顯著性保持一致, 表明本文研究結論穩健。
3. 延長觀察窗口期。考慮到CEO權力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助推作用可能存在滯后性, 本文將數字化轉型變量取t+1期(F.Digital)進行穩健性檢驗, 回歸結果如表8列(2)所示。CEO權力與t+1期數字化轉型的系數為0.060, 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 本文結論依然穩健。
4. 限定行業。黨的二十大提出堅持把發展經濟的著力點放在實體經濟上, 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 推動制造業高端化、 智能化、 綠色化發展。因此, 本文進一步限定樣本企業所屬行業為制造業, 實證檢驗在制造業中CEO權力是否會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 為制造業轉型升級提供經驗證據。回歸結果如表8列(3)所示, 可見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系數為0.049, 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 這表明本文研究結論在制造業中依然成立。
六、 進一步研究
上文實證結果表明, 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可見, 強權CEO承擔起管家角色, 利用自身資源優勢, 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那么, 人力資本作為企業戰略制定和實施的資源基礎, 研發投入作為企業戰略轉型的重要支撐, 產品市場競爭作為一種有效的外部治理機制, 會增強CEO權力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助推作用嗎?
首先, 人力資本是一種高價值、 稀缺性資源, 難以被模仿或替代, 是企業戰略革新的資源基礎。 人力資本通過能力優勢效應和績效改善效應影響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關系。一方面, 相比未接受過教育的員工, 接受過教育的員工在理解能力、 創造能力、 信息處理能力等方面更占優勢(Nelson和Phelps,1966)。強權CEO制定可行的數字化轉型戰略, 交由員工來執行和落實, 受過高等教育的員工可憑借自身能力優勢抓住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關鍵所在, 有效降低數字化轉型的風險, 從而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另一方面, 借助豐富的人力資本, 強權CEO可以充分發揮個人才能和企業家精神, 將企業戰略和方針政策實施落地, 這有助于改善企業整體經營績效和盈利能力(胡德寶和尹曌天,2019), 為企業數字化轉型創造良好的條件。此外, 擁有更多高學歷員工的企業, 其創新氛圍更好、創新能力更強(卿陶,2021), 這也有利于企業數字化轉型。
其次, 研發是企業穩固發展的重要支撐, 有助于企業建立行業內的競爭優勢, 是企業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基礎。研發投入通過學習模仿效應和資金緩解效應影響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之間的關系。一方面, 研發投入通過開發新產品、 采取新方法、 開拓新市場、 構建新組織模式等方式提升創新績效(唐少清等,2021), 而且研發投入可以增強企業對新知識的學習及模仿能力(Mukherji和Silberman,2013), 因此, 研發投入較高時, 強權CEO可以更大限度地發揮個人才能和企業家精神, 學習和模仿數字化轉型典范企業的成功經驗, 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現實層面的指導。另一方面, 開展高效的研發活動有助于企業在激烈的競爭中占據主導地位, 進而提高企業的經營績效和價值(梁小甜和文宗瑜,2022;王琳等,2020), 企業未來發展前景會更好。此時, 為獲取企業長遠可觀收益, 股東很可能會接受少分配股利政策, 甚至不分配股利政策, 使得企業可以將更多的資金用于生產經營建設當中, 從而緩解企業資金壓力, 而數字化轉型前期往往需要大量資金來支撐, 因此在企業資金壓力得到緩解時, 強權CEO更愿意進行數字化轉型, 迎接數字經濟時代帶來的機遇和挑戰。
最后, 作為一種有效的外部治理機制, 產品市場競爭是提高企業經營效率的有效途徑。不同產品市場競爭程度下, CEO權力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提升作用可能呈現迥異效應, 本文中產品市場競爭通過壓力助推效應和風險偏好效應影響兩者之間的關系。一方面, 產品市場競爭越激烈, 企業被競爭者掠奪的可能性越大, 甚至會導致企業陷入破產清算的困境。基于現代管家理論, CEO出于對自身聲譽和社會地位的考量, 會更加努力地工作, 尋求有利機遇。目前數字化轉型已經成為改造提升傳統動能、 培育發展新動能的重要手段, 強權CEO會組織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 化被動防守為主動競爭。另一方面, 根據行為代理理論, 管理者對風險的偏好程度取決于管理層依據面臨的特定情境對潛在收益和損失的衡量與判斷。激烈的產品市場競爭態勢下, 相比于權力小的CEO, 擁有更大權力的CEO可以借助豐富的人力資源和社會資源提升企業整體績效, 為企業順利進行數字化轉型創造有利條件。因此CEO表現為風險偏好, 在競爭激烈時可能更傾向于實施數字化轉型。
基于以上分析, 本文構建模型(5)來檢驗人力資本、 研發投入以及產品市場競爭對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之間關系的調節作用。
其中: Moderator為調節變量, 包括人力資本、 研發投入和產品市場競爭三個方面。采用員工學歷作為人力資本(HC)的代理指標, 利用大學本科以上學歷員工占比來刻畫企業的人力資本; 研發投入(RD)用企業研發投入數額的自然對數衡量; 產品市場競爭用反映市場集中度的赫芬達爾-赫希曼指數(HHI)衡量, 計算公式為HHI=(Xi/X)2, Xi為特定行業內第i個企業的年營業收入, X為該行業所有企業年營業收入之和, 該值越小, 說明市場集中度越低, 產品市場競爭越激烈。
表9是以人力資本、 研發投入及產品市場競爭為調節變量的檢驗結果。表9列(1)的結果顯示, CEO權力與人力資本交互項(Power_pc×HC)的回歸系數為0.001, 在10%的水平上顯著, 表明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正相關關系隨著企業人力資本的積累而顯著增強。這意味著, 強權CEO可以借助員工卓越能力以及企業良好經營績效, 充分發揮個人才能和企業家精神, 將企業數字化轉型戰略落地實施。表9列(2)的結果顯示, CEO權力與研發投入交互項(Power_pc×RD)的回歸系數為0.018, 在5%的水平上顯著, 表明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正相關關系隨著企業研發投入的增加而顯著增強。這意味著, 隨著企業研發投入的增多, 企業學習模仿能力提高, 資金壓力得到緩解, 促使強權CEO在數字經濟引領下進行數字化轉型。表9列(3)的結果顯示, CEO權力與產品市場競爭交互項(Power_pc×HHI)的回歸系數為-0.359, 在5%的水平上顯著, 表明產品市場競爭越激烈, 強權CEO越會助推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 這意味著產品市場競爭程度越高, CEO面臨破產清算的壓力越大, 且CEO借助自身豐富的人力資源和社會資源表現為風險偏好, 更傾向于實施數字化轉型。
七、 結論與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選取2011 ~ 2020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 考察了CEO權力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 CEO權力會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 支持現代管家理論和資源依賴理論, 研究結論在考慮內生性和穩健性問題后依然成立。基于此, 本文進一步分析了人力資本、 研發投入以及產品市場競爭對CEO權力與企業數字化轉型關系的調節效應, 發現人力資本通過能力優勢效應和績效改善效應、 研發投入通過學習模仿效應和資金緩解效應、 產品市場競爭通過壓力助推效應和風險偏好效應發揮正向調節作用。
(二)管理啟示與政策建議
基于CEO權力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影響的研究結論, 可以得到如下管理啟示: ①企業要理性看待CEO權力, 賦予CEO權力可以激發CEO的管家精神, 使CEO擁有更大的自由裁量權以及更具有冒險意識, 并且強權CEO擁有豐富的人力資源和社會資源, 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 為我國數字經濟騰飛提供微觀企業層面的有力支撐。②企業要具有長遠眼光, 借助人才引進以及股權再融資等手段, 加大人力資本和研發資金的投入力度, 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人力和資金方面的支持, 通過數字產業化與產業數字化推動數字經濟發展, 進而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深厚土壤。③企業要正視產品市場競爭這一外部治理機制, 在競爭愈加激烈的市場環境中, 借助自身有限資源, 抓住機遇, 順應時代發展趨勢, 積極推進數字化轉型, 化逆境為順境。
相應地, 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①政府應倡導企業賦予CEO充分的權力, 重視CEO在生產經營決策過程中的引領作用, 同時建立對CEO的監督機制和制度規范, 促使CEO更好地扮演好企業管家這個角色, 提升公司治理水平。②政府應加大人才機制體制改革力度, 提高對國家教育項目的財政補貼, 重視人才培養和大力構建全民創新氛圍, 為傳統工業經濟向數字經濟過渡提供人才方面的支持。此外, 政府應倡導企業加大研發投入并給予高研發投入企業一定的財政補貼, 同時建立高新技術產業園區來倡導企業加大研發投入, 助力其實現高質量發展。③政府應加快我國社會主義市場化進程, 加強資源配置與提高信息透明度, 借助市場這一無形之手和激烈的市場競爭約束與激勵CEO行為, 助推企業數字化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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