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了幾十年中立后，芬蘭加入了北約

朱江明

2023年4月4日，比利時布魯塞爾，芬蘭軍人在北約總部升起芬蘭國旗。芬蘭成為北約的第31個成員國。圖/視覺中國

近日，芬蘭終于成功加入北約組織，該國舉國歡慶，赫爾辛基的股市應聲上漲，資本市場普遍認為，加入北約后芬蘭充滿不確定性的地緣政治風險將被排除。盡管俄羅斯發出了威脅，但可能對于芬蘭和北約組織而言都顯得無足輕重。

這里我想跟各位朋友分享一下我在芬蘭加入北約后與當地朋友交流所獲得的一些信息和思考。

首先我們需要了解的是，自二戰之后芬蘭一直在國際政治問題上保持著所謂“芬蘭化中立”，被視為整個冷戰中的歐陸旁觀者。“芬蘭化”這個名詞的確切意思是，在不反對蘇聯的前提下，芬蘭保持自己的政治體制和經濟政策。在俄烏沖突之前，俄羅斯政府一直試圖脅迫烏克蘭承諾其“芬蘭化中立”政策，然而詭異的是，芬蘭自己結束了“芬蘭化中立”，加入了北約。

實際上，“芬蘭化中立”并非基于芬蘭自己的意愿做出的國際戰略選擇，而是在1939-1940年經歷了殘酷的冬季戰爭后，蘇聯和芬蘭基于各自國家實力所達成的戰略妥協。在芬蘭人看來，為了避免第二次冬季戰爭爆發，與蘇聯維持表面客氣的關系是必要的，而蘇聯則是由于在冬季戰爭中損失重大，認為通過武力強行改變芬蘭的政治制度或者直接將其全部納入蘇聯成為一個加盟共和國會損失慘重，所以芬蘭維持表面的中立至少是蘇聯可以接受的一個結果。

芬蘭的一位軍事學者告訴我，在整個冬季戰爭中，蘇聯從未成功攻入過赫爾辛基，甚至連蘇聯空軍的轟炸機也很少能突破赫爾辛基的防空部隊攔截，因此在戰爭中首都受到的傷害非常小。今天的芬蘭人對于自己當年成功阻止蘇聯軍隊仍舊充滿自豪。

此外芬蘭軍方的一位軍官聊天時告訴我，在冷戰期間芬蘭國防軍唯一的任務就是應對蘇聯入侵，所以芬蘭并不是什么冷戰的旁觀者，而是一個表面中立的蘇聯敵對國家。芬蘭軍方的演習劇本中，一直都存在一個名為“黃色國家”的假想敵，幾乎就是冬季戰爭的現代版本，強大的黃色國家將以鋼鐵洪流一樣的裝甲部隊從邊境全面突入，芬蘭國防軍則通過層層防御避免這些軍隊殺入赫爾辛基。當然，現在芬蘭的演習中已經不存在“黃色國家”這個名詞了，自俄烏沖突后，芬蘭軍隊已經不存在假想敵。

在和芬蘭人聊天時我發現一個很有趣的事情，芬蘭無論民眾、學者還是軍方或政府人員，都認為加入北約是順理成章且水到渠成的事情。因為即便在冷戰結束后，芬蘭也是極少數沒有因為蘇聯解體而削減軍事開支和人員的國家，且仍保持著全民皆兵的強制兵役政策。除了特殊情況之外，每一名芬蘭成年男子都必須服兵役，而女性公民也可以志愿加入軍事單位服役。在赫爾辛基的市中心，我很容易找到冷戰時修建的地下防護工事，芬蘭的槍械商店和射擊訓練場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也能找到好幾家。自俄烏沖突后，芬蘭民用射擊訓練場已經進入供不應求的狀態，彈藥價格也翻了一倍，民眾更為積極地學習軍事技能，其中還包括大量不需要服役的女性。在我看來，芬蘭是一個和以色列一樣充滿危機感的國家，民眾非常勇敢尚武，政府和軍隊也一直在積極準備應對下一場戰爭。

我曾經問當地人：如果不加入北約你們能獨立應對別國的入侵嗎？對此芬蘭人顯然充滿了信心，他們認為自己有著強大的空軍（近60架F/A-18多用途戰斗機），且距離圣彼得堡只有不到400公里，芬蘭空軍完全有能力對俄羅斯的核心經濟區域進行猛烈的攻擊，這是芬蘭遠比烏克蘭強大的地方。與此同時，芬蘭軍隊的戰備水平和專業化程度也是歐洲排名靠前的，所以即便爆發第二次冬季戰爭，芬蘭人也有信心獲得比烏克蘭更好的戰績。

然而，芬蘭人雖然認為他們能獨立應對戰爭，但多幾十個國家幫忙顯然更合適。畢竟第一次冬季戰爭芬蘭只獲得了體面的失敗，加入北約后，如果還有下一場冬季戰爭，他們想獲得一次完整意義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