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人學思想研究

【摘要】《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的“三個筆記本”與《詹姆斯·穆勒〈政治經(jīng)濟學原理〉一書摘要》也被學術界統(tǒng)稱為《巴黎手稿》，其中蘊含著巨大的人學價值。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從無產階級悲慘的生活現(xiàn)狀和異化的生存處境出發(fā)，通過揭露“人的問題”、還原“人的本質”、探索“人的解放”，找到資本主義條件下建立共產主義社會、揚棄異化的現(xiàn)實道路，來實現(xiàn)人的解放及人的真正本質的復歸，可以說《巴黎手稿》是馬克思第一部人論著作，是馬克思創(chuàng)立科學社會主義的基礎。

【關鍵詞】馬克思；《巴黎手稿》；人學思想；異化勞動

【中圖分類號】B0-0?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15-0075-05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5.024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場域-慣習視角下農民生態(tài)價值觀培育研究”（項目編號：BKA170232）。

馬克思同時期交叉寫作的“經(jīng)濟學筆記”—— 《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的“三個筆記本”與《詹姆斯·穆勒〈政治經(jīng)濟學原理〉一書摘要》存在著不可分割的內在關聯(lián)性，所以學術界也將其統(tǒng)稱為《巴黎手稿》。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從無產階級悲慘的生活現(xiàn)狀和異化的生存處境出發(fā)，通過揭露“人的問題”、還原“人的本質”、探索“人的解放”，找到資本主義條件下建立共產主義社會通向人類解放、人的真正本質復歸的現(xiàn)實道路。

雖然《巴黎手稿》中蘊含的人學思想帶有舊哲學的局限性，但其立足于無產階級真正的需求，揭露資產階級制度下的人與人之間的深刻矛盾，在其成熟發(fā)展的過程中逐步實現(xiàn)對社會主義學說的變革，為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學說的創(chuàng)立提供了理論支撐，是馬克思創(chuàng)立科學社會主義的基礎，在此意義上，《巴黎手稿》中的人學思想具有重要的價值。

一、對“人的問題”的揭露

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多處描寫了19世紀工人生活的悲慘狀況，并對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進行了深入分析。他指出，工人階級的貧困首先表現(xiàn)在物質方面，第一，在資本主義社會下，工人獲得的工資只能滿足自身或家庭的最低生活需要，他們僅僅是自身肉體的主體，成為一種勞動機器，所獲得的勞動報酬也只能維持自身肉體的基本生存。“工人生產的財富越多，他的生產的影響和規(guī)模越大，他就越貧窮。工人創(chuàng)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變成廉價的商品?！盵1]工人的貧困程度與其生產規(guī)模成反比，表現(xiàn)為產品生產的越多則資本家的收益就越多，但工人獲得的工資卻始終是保持在一定范圍內的，這意味著工人的生產會加速資本積累，工人生產的越多，壓迫工人階級的力量就越強大。第二，工人隨時可能會面臨失業(yè)的風險，工人與農奴的不同之處在于工人能夠自由地選擇進行勞動的與否，但較少的工資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下不具備持續(xù)性，并且隨時面臨失去獲取生活資料途徑的風險。第三，工人獲得的工資數(shù)額的變動幅度小于他們?yōu)榱司S持生存所要購買的生活資料的價格變動幅度，比如土地主會提高土地的租金，致使糧食的價格上升，這會直接導致工人的生活成本上升。工人在物質生活上的貧困影響到了他們的精神生活，造成了精神上的同樣貧瘠，只能滿足最低生活需求的工資無法支撐工人進行精神上的消費，為了生存而進行的長時間勞動壓縮著他們能夠欣賞生活的空閑時間，同時，長時間乏味的工作使工人的精神生活匱乏，這摧殘著他們的精神。

國民經(jīng)濟學家看到了工人悲慘的生活現(xiàn)狀，但是只是將其當作偶然的情況，他們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探索是以私有財產為前提的，“國民經(jīng)濟學家從私有制的事實出發(fā)。他并沒有給我們說明這個事實。它把私有財產在現(xiàn)實中所經(jīng)歷的物質過程，放進一般的、抽象的公式、然后把這些公式當作規(guī)律?！盵2]國民經(jīng)濟學家并沒有去解釋勞動和資本、土地與資本分離的原因，他們把工人在競爭中的非人境遇當成偶然的情況，認為工人是一種資本，是被私人購買的勞動力、資本家用來生產商品的工具，而工人的工資是資本的費用，將工人物化。國民經(jīng)濟學家把勞動和資本的原始統(tǒng)一假設為工人與資本家的原始統(tǒng)一，而工人與資本家如何對立，對于他們來說只是一種偶爾的、來自外部原因的現(xiàn)象，“國民經(jīng)濟學由于不考察工人（勞動）同產品的直接關系而掩蓋勞動本質的異化”[3]，所以馬克思提出異化勞動的思想，由此來彌補國民經(jīng)濟學以私有財產為前提卻不探索私有財產的來源的缺漏，探索私有財產的來源，并且批判國民經(jīng)濟學家“把一切都歸結為人”[4]，但是又“變成抽去一切活動的純粹抽象”[5]，把“人”理解為“物”的觀點。

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以“勞動”為邏輯起點，用“異化”概念來揭露資本主義條件下主體與客體、人與人之間的矛盾。“異化”指主體在對象化活動中通過改造客體達成主客體的一致性，但現(xiàn)實結果卻是主體在勞動的進程中發(fā)生了異化，造成主客體之間互相對立，客體變成了一種異己的力量，與主體相排斥。馬克思的異化勞動理論包括勞動產品的異化（物的異化）、勞動活動的異化（自我異化）、人的類本質的異化及人與人的異化，這四個理論層層遞進、環(huán)環(huán)相扣。其中勞動產品的異化來自馬克思對現(xiàn)實生活中矛盾與沖突的直接揭露，勞動活動的異化是其原因，由這兩個理論共同得出人的類本質也與人相背離，最終推導出資本主義社會中的人與人的異化。馬克思指出，“我們且從當前的經(jīng)濟事實出發(fā)”[6]，勞動產品的異化表現(xiàn)在工人的勞動成果本該表現(xiàn)為工人勞動的對象化、現(xiàn)實化，工人本應該與其勞動產品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但實際上卻處于一個異己的狀態(tài)，勞動產品最終所屬于資本家，國民經(jīng)濟學家正是掩蓋了這種工人與他生產的勞動產品之間的直接關系。勞動活動的異化是指勞動不再是人的本質，具體表現(xiàn)為勞動不屬于人、也不屬于人的本質這兩個方面，勞動只作為一種獲取物質生活資料的手段，并不是人的第一需要，工人出于生存的強迫，在勞動過程中是非自愿的?！爱惢钡牡谌齻€概念人的類本質的異化表現(xiàn)在，馬克思把人的類本質歸結為勞動，動物的類本質歸結為生存，但在剝削與壓迫工人的資本主義社會下，異化使人的類本質表現(xiàn)為動物的類本質，人只有在行使自己的生存本能時才是滿足的，而類生活就與個人生活相排斥?！叭送约旱膭趧赢a品、自己的生命活動、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的直接結果就是人同人相異化?！盵7]人與自身的異化通過與他人的對立顯現(xiàn)出來，進一步表現(xiàn)為工人與工人相異化，工人與資本家相異化，這就是人與人的異化。

馬克思進一步論述了關于人與人的異化的兩個重要的體現(xiàn)。首先，貨幣是人與人關系異化的外在表現(xiàn)，“貨幣的本質，首先不在于財產通過它轉讓，而在于人的產品賴以互相補充的中介活動或中介運動，人的、社會的行動異化了并成為在人之外的物質東西的屬性，成為貨幣的屬性。”[8]貨幣本身是作為手段出現(xiàn)的，但在異化的資本主義社會中，作為人與人之間交換手段的貨幣變成了人要獲得的最終目的，而人變成了只是為了獲取貨幣而存在的手段，貨幣這種被創(chuàng)造物成為創(chuàng)造者人類的主宰。貨幣是人的關系的外化，并且這個外化的東西成了獨立于人并支配人的東西，從而人的活動就成為非人的活動。

其次，人的道德異化是人與人異化的重要表現(xiàn)，主要體現(xiàn)在信貸業(yè)中：第一，人是否真正地擁有道德的評判標準取決于人是否擁有支付能力與償還貸款的能力，這代表不論擁有大量財富的富人是否是真正有道德的人，都被判定為有道德的人。同理，貧窮的人就算擁有高尚的品德，在異化的社會中也會被判定為不道德的人。這些現(xiàn)象最終會導致信貸只會提供給擁有大量財富的人，使本身就過大的貧富差距更加明顯，加劇了階級的矛盾與沖突；第二，“在信貸業(yè)中，人本身代替了金屬或貨幣，成為交換的中介，但是人不是作為人，而是作為某種資本和利息的存在。這樣，交換的媒介物的確從它的物質形式返回和回復到人，不過這只是因為人把自己移到自身之外并成了某種外在的物質形式。在信貸關系中，不是貨幣被人取消，而是人本身變成貨幣，或者是貨幣和人并為一體?！盵9]貨幣在信貸業(yè)中并沒有消失，它作為尺度可以衡量任何的存在物，人本身與人的道德在資本運轉中都被衡量、換算成貨幣，變成了交換手段，以貨幣的外在形式表現(xiàn)出來。但人與人的異化對國民經(jīng)濟學家來說是毋庸置疑的，甚至可以說人與人的異化正是國民經(jīng)濟學的立腳點——競爭可以促使資本大量積累，就算最終獲利的僅是單個個體。

通過對異化現(xiàn)象的揭露，馬克思得出結論，私有財產成為人自由發(fā)展從而實現(xiàn)本質力量的桎梏，并點明了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之間的相互關系，即私有財產的起源是異化勞動，而私有財產的發(fā)展又會導致異化勞動的加劇，兩者之間互為因果、互相強化。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中的這種勞動異化現(xiàn)象的根源進行探索，揭示了勞動和資本之間的深刻矛盾，以此展開對異化現(xiàn)象的批判，達成對異化現(xiàn)象的揚棄，使人真正的本質復歸。

二、對“人的本質”的還原

要想解決資本主義條件下異化社會中的“人的問題”，首先要還原非異化狀態(tài)下的真正“人的本質”。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對費爾巴哈的人本思想進行了批判和繼承，其思想是對費爾巴哈人本思想的揚棄。費爾巴哈和馬克思都尤為注重人的本質與動物本質的區(qū)分，以此為基礎探索什么是人真正的本質。費爾巴哈從自然主義的視角出發(fā)，認為人的類本質是人與動物相區(qū)別的人類共有的特征，即意識，肯定人及人的意識是自然的產物。但動物可能也具有一般的、為了維系生存而產生的基本意識，所以為了與動物所具有的一般意識區(qū)分開，他指出，只有能夠研究自身的類和本質，并把自身的類和本質作為對象的生物，才具有最嚴格意義上的意識。人不僅僅是和動物一樣有維系生存的能力，同時具備抽象思維能力，可以感知到個體的局限性，將總體作為思維的對象，抽象思維活動具有超越個體的意義，這屬于人精神生活的層面。

“就形式講，他是實在論的，他把人作為出發(fā)點；但是，關于這個人生活的世界卻根本沒有講到，因而這個人始終是在宗教哲學出現(xiàn)那種抽象的人。”[10]馬克思指出費爾巴哈的人的本質學說是把人的意識規(guī)定為“由知識得名的意識”[11]，雖然把人的本質歸結為“類意識”可以區(qū)分人與動物，但并不是人與動物的最根本的區(qū)別，更不是人真正的本質。費爾巴哈把人的“類意識”歸結為人區(qū)別于動物的主要方面，僅是從單個個體的角度出發(fā)，把人的本質歸結為由單個個體所組成的類并將個體單純放在一起進行分析而抽象出來的共同性，他著重強調人的自然屬性而不顧及人的社會屬性，研究的是抽象層面的人，帶有唯心主義色彩。而馬克思研究的是現(xiàn)實層面的人，將費爾巴哈的人的本質學說由“一般”意識發(fā)展到“社會”意識，把“人類”概念發(fā)展與延伸到“社會”概念。

馬克思把人的本質歸結為自然存在物、有意識的類存在物、社會存在物這三個方面。首先，馬克思論證人與自然的關系，肯定人的物質性，指出人是自然存在物?！白匀唤?，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的無機的身體?！盵12]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是自然界長期發(fā)展的產物，而自然是人的無機的身體，也就是另外一個意義上的人，自然提供了人們所需要的物質生產資料和物質生活資料。正是因為人是一種自然存在物，自始至終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所以應該立足于自然肯定自身的自然性，探索自然與人類自身的關聯(lián)與本質。人作為主體通過遵循自然規(guī)律來改造作為客體的自然的外形及性質，進而創(chuàng)造出新的客體來滿足生產與生活的需要，這樣，在對象化活動中的自然就不再是作為抽象存在的自然，現(xiàn)實的自然只能是人化的自然。馬克思指出人的科學和自然科學本質上就是同一科學，人道主義就是自然主義，自然主義強調對私有財產和自我異化的揚棄，最終目的是使人性得到解放，回歸人性本真的自然狀態(tài)，即共產主義社會狀態(tài)。

其次，人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動物和它的生命活動是直接同一的。動物不把自己和自己的生命活動區(qū)別開來?！盵13]而人的活動是有自我意識、有目的的，“人則使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變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識的對象。”[14]人之所以能夠超越動物、比動物更具有自由，是因為人的活動是超脫了單純的肉體所驅使而進行有目的性、意識性、自發(fā)自覺的活動，不像動物那般完全依賴于自然界，受外界環(huán)境的限制。馬克思雖然沿用了費爾巴哈的“類”概念，但是已經(jīng)賦予其“自由的自覺的活動”[15]這一新的內涵，正如他所說：“有意識的生命活動把人同動物的生命活動直接區(qū)別開來。正是由于這一點，人才是類存在物?！盵16]

最后，馬克思指出人是社會存在物，人的本質是“人的真正的社會聯(lián)系”[17]，一方面，人是社會的人，人的社會性活動區(qū)別于動物的種群活動，社會提供了人活動所需要的物質生產材料與物質生活資料，產生了人進行社會活動所需要的語言，人作為一種社會存在物具有動物所沒有的社會性，而人的一切社會關系都會通過人和他人的關系表現(xiàn)出來。假使脫離社會，人與自然便無法完成本質的統(tǒng)一，人與他人也無法互為存在，因為人只有在社會中才能與自然界、與他人產生聯(lián)系，所以說人的自然本質與社會本質是不可分裂的。另一方面，馬克思所說的社會是被人改造的社會，即人化社會，人作為社會存在物并不僅僅被社會所規(guī)定，同時也不斷按照人的規(guī)則重新建構著屬于人的社會。而馬克思的最終目的是構建共產主義社會，實現(xiàn)對私有財產的揚棄，人就可以達成“對人本質的真正占有”[18]。

《巴黎手稿》中關于“人的本質”的理論，比起費爾巴哈把人的本質理解為脫離具體歷史條件的抽象“類意識”，是有所超越的，馬克思的“類”包涵人自由自覺的能動性，并且意識到了人與社會之間的相互關系，將人的“社會屬性”引入“人的本質”學說，可見相比較下馬克思的人學思想理論更具有完備性。但是此時的馬克思對于“社會”這一概念的理解尚未能與費爾巴哈的“類本質”學說劃出一條清晰的界限，在研究“人的本質”時局限于將“人的類本質”與“動物的類本質”進行區(qū)分，仍然是從人的“類活動”出發(fā)去研究人的社會屬性，還未從現(xiàn)實的生產關系的角度去全面理解人的本質，所以說馬克思尚未完全克服費爾巴哈人本主義哲學的痕跡。

三、對“人的解放”的探索

馬克思認為符合人本質的勞動應該是“自由的自覺的活動”[19]，但在資本主義私有制度下，展現(xiàn)出來的卻是以勞動異化為主導形態(tài)的社會的全面異化，所以他在《巴黎手稿》中對如何解放工人、如何實現(xiàn)人的本質的復歸進行了探索。在馬克思看來，“人的解放”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關系還給人自己，是人“一切感覺和特性的徹底解放”[20]，能夠實現(xiàn)對自身本質力量的真正把握。他認為必須以一種全新的社會制度去代替資本主義制度才能實現(xiàn)人的真正解放，即建立共產主義社會，才能把工人從私有財產與異化勞動中解放出來，實現(xiàn)人本質的復歸。

馬克思在手稿中論述建立何種的社會制度來實現(xiàn)“人的解放”時，先對當時盛行的空想社會主義觀點進行了批判。他指出，第一，空想社會主義“不過是私有財產關系的普遍化和完成”[21]。馬克思指出空想社會主義只是私有財產的普遍化，代表其發(fā)展到頂峰，提倡的是勞動的普遍性與共同的工資，這種絕對的平均化是一種占有的貪婪，只有形式上看似是共產的，本質上還是私有的。空想社會主義的觀點從表面看是揚棄了私有財產，但因其沒有弄清楚私有財產的本質，所以只不過是將私有財產普遍化來實現(xiàn)共產主義，無法真正做到揚棄。第二，空想社會主義是否定人的個性的，它進行物質財產的統(tǒng)治，將所有的人都變成工人并以動物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把人高于動物的地方去掉去理解人，使人的自然行為即動物生存行為成為人的主要行為。這種共產主義觀點對人的個性進行扼殺，將才能舍棄掉，不把人性、個性和才能當成人的部分看待，提倡應該把能夠導致人與人之間差異的元素都廢除掉，看似平等的外殼下實際上是對人本質的背離，是一種退化。

馬克思的理想是通過建立共產主義社會，對私有財產進行揚棄，來實現(xiàn)人對自身本質的真正占有?！栋屠枋指濉分械谝淮螌伯a主義社會的概念進行了系統(tǒng)的詮釋：“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的和在以往發(fā)展的全部財富的范圍內生成的?！盵22]這段敘述中包含了兩個要點：第一，共產主義社會是真正地揚棄了私有財產，揚棄私有財產“作為否定的否定的肯定，因此，它是人的解放和復原的一個現(xiàn)實的、對下一段歷史發(fā)展來說是必然的環(huán)節(jié)”[23]，是邁向合乎人性的共產主義社會的一種手段及階段；第二，真正的共產主義是人對人本質的真正把握，是合乎人性的“社會”，這種可以生產人同時也被人生產的“社會”是最終目的。

手稿中對實現(xiàn)共產主義社會的基本條件進行了論述：第一，要把社會從私有財產中解放出來，要通過工人解放這種政治形式，并且是工人階級對自己解放，不能借助于其他階級。因為工人已經(jīng)處于社會最下層的被剝削被奴役的階級，工人階級的喪失代表著資產階級的滿足，而資產階級是不會放棄自己的利益去幫助工人階級完成解放的，而且工人階級已經(jīng)處于社會的最下層，受到的剝削是最為嚴重的，他們的解放也代表著其他階級即全人類的解放；第二，共產主義制度是要在以往發(fā)展獲取的全部財富范圍內生成的，工人需要對過往資本主義社會創(chuàng)造的財富進行繼承。共產主義社會里面對人的物質需要與精神需要的滿足，首先都是以過往的生產活動中創(chuàng)造的物質財富作為保障的，這就需要工人對過往的成果進行保留，繼承以往的人類生產的全部財富。但是以往的工人發(fā)起起義時，以為破壞工廠用來生產的大機器就能解放自己，這種對物質生產資料的破壞是無用的，不但損害了物質生產力，甚至加深了工人的苦難狀況，所以工人應該對資本主義社會積累的財富進行繼承。

這種共產主義社會的建立可以將處在悲慘生活現(xiàn)狀中的無產階級解救出來，并在這個過程中完成對異化的揚棄及人真正本質的復歸。馬克思表示先要實現(xiàn)的就是解決工人物質與精神生活上的匱乏，滿足人的需要。按照異化勞動理論，資本主義社會下人與自身勞動活動相異化，人排斥勞動，在共產主義社會中這種現(xiàn)象將不再發(fā)生，工人與勞動活動不再是異己的關系，工人自愿地、積極地進行勞動，并且擁有合理的勞動時間，以及在勞動之外有著充足的時間去欣賞生活、欣賞自然，豐富自己的精神世界。自此工人的精神世界不再匱乏，能夠意識到“美”的存在，在勞動過程中獲得精神的滿足，所以共產主義社會中的人能夠滿足自身的物質生活需要和精神生活需要。人與自身的勞動活動不再異化也意味著異化狀態(tài)下被創(chuàng)造物統(tǒng)治創(chuàng)造者、對象存在決定人的存在這種現(xiàn)象也會消失，人與其創(chuàng)造的對象之間達成一致性，勞動對象表現(xiàn)為人本質力量的對象化、物化，人的類本質的異化也將消解。

通過消除異化勞動，可以達到“人和自然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24]。這種矛盾解決是不需要通過任何中介的人對自然和社會的直接把握，例如無神論通過否定神的存在來肯定人的存在地位，而在共產主義社會中的人不再以任何存在為中介就能實現(xiàn)積極的自我意識覺醒，是人的自然本質與社會本質的復歸。

首先，當勞動表現(xiàn)為對象化、現(xiàn)實化而不再是異化，人與自然之間的交往是自覺自為的過程，人不再只是單向度向自然界索取，而是成為能夠重新審視自然的存在，在對象化活動中發(fā)現(xiàn)自身與自然的聯(lián)系與本質，用美的眼光去欣賞自然。

其次，在共產主義社會中，人與人都進行勞動，以平等的身份面對生產對象使用生產工具，將自身的本質力量對象化到客體當中而不斷產生新的對象，勞動中生成的社會關系也將復歸到正常狀態(tài)?！叭巳绾紊a人——他自己和別人；直接體現(xiàn)他的個性的對象如何是他自己為別人的存在，同時是這個別人的存在，而且也是這個別人為他的存在?！盵25]人與他人互為存在，在這種相互關系中也生產出社會聯(lián)系及人的社會本質。這樣的共產主義是馬克思真正想要建立的社會，之所以如此，就在于它克服了私有財產的弊端，通過滿足人的自由全面的發(fā)展需要而實現(xiàn)人的本質，這也是共產主義運動的最終價值追求。

在《巴黎手稿》中馬克思第一次系統(tǒng)地對共產主義社會進行闡釋，積極實現(xiàn)“人向自身的還原或復歸”[26]與“人的自我異化的揚棄”[27]，但此時的馬克思還沒有完全看到私有財產的積極的一面，無法真正理解私有財產的積極本質，要完成對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實現(xiàn)人對人本質的真正占有，需要對異化勞動狀態(tài)中人的抽象性進行進一步的揚棄，立足現(xiàn)實的生產關系去挖掘人作為一種類存在而具有的社會屬性。社會性和對象性關系的確證是人的主體性真正生成的關鍵，在對私有財產和異化勞動的積極揚棄中實現(xiàn)對人的社會性的重新占有，就能不斷生產出共產主義式的社會關系。

綜上所述，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揭露了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異化問題，還原了人的真正本質，探索建立共產主義社會通向人的復歸的解放道路，真正開始關注歷史的、現(xiàn)實的人，手稿中充斥著對無產階級自由、解放的深切關注，是馬克思人學革命的開端、唯物史觀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空想社會主義的頂峰，科學社會主義的起點”，這也是為什么說《巴黎手稿》是馬克思第一部人論著作的原因。堅持馬克思人學思想的價值取向，可以扎根于新時代，結合具體實際，以馬克思人學思想的新模式使當今社會持續(xù)煥發(fā)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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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姚開嚴，女，曲阜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