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凱

以文化產業賦能鄉村振興的“萬澗試點”。
沿著潛水、皖水一路前行,便到了潛山深處。放眼望去,遠處的天柱山云霧繚繞,白色的波濤陣陣翻滾,仿佛仙境。霧就有這樣的神奇力量,它動靜隨心,變幻莫測,給天柱山群增添著無窮魅力。近處,翠綠的竹林成片成片扎根在山坡上,微風拂過,便是幾處“刷刷”聲,與山泉拍打亂石之聲相和。李白曾以“奇峰出奇云,秀木含秀氣”一聯盛贊天柱山云海與竹林之美。潛山市龍潭鄉萬澗村正是坐落在天柱山下、綠竹林中。
潛山市素有“皖國古都、二喬故里、安徽之源、京劇之祖、黃梅之鄉”的美譽,潛水河與皖水是潛山母親河,孕育了璀璨的優秀文化,留下了豐富的歷史遺存。立足于此,近年來,潛山市依靠深厚的歷史文化、紅色文化、山水文化元素及民風民俗,把推動鄉村文化興盛作為提升鄉村振興戰略之魂的抓手,為鄉村振興賦能聚力,走出了一條以文化產業賦能鄉村振興的“潛山路徑”。萬澗村的保護與改造便是其中的典型。
傳統村落保護的?“萬澗試點”
位于大別山區的萬澗村是第五批中國傳統村落,這里保存著大量明清時代的建筑,也保留著許許多多大山里造就、傳承的獨特文化。白墻灰瓦的建筑按“王“字形分布在山谷中,宗族同時聯系著房屋與血脈。
2017年,皖南傳統村落保護試點項目正式啟動,萬澗村里的“皖西大屋”由此煥發出新的生機。據中規院(北京)規劃設計有限公司鄉村振興中心主任曹璐介紹,培育真正可持續成長的村莊,強調村落的機制建設引領空間建設的規劃思路,強調以村莊的運轉管理邏輯、產業發展邏輯引領空間環境改造邏輯,是萬澗村項目在傳統村落保護中的創新嘗試。“萬澗試點”以多專業協同的方式推動落地實施,集合了規劃師、社會學者、人類學者、建筑師、藝術家、新媒體工作室等組成聯合團隊,搭建“理事會+合作社”的雙機制架構,以形成更加穩定的村落利益分配機制和管理平臺。同時,項目摒棄了以往“就保護論保護”的工作思路,以駐村幫扶的方式協助合作社發展各類產業,反哺傳統村落保護工作。
如今,萬澗村里各大建筑基本已經修繕完畢。秉承著“修舊如舊”的原則,楊家花屋、楊家老屋、楊家祠堂、芮家老屋等古建筑在保留著傳統風味的同時,也承擔起新的社會功用。
楊家花屋是一棟結構完整的清代老屋。經由政府資金對老屋完成搶救性修繕后,其被改造為青年旅舍,如今服務于徒步、越野等賽事活動和日常散客游覽。楊家花屋也是萬澗村產業發展的一大成果。“萬澗試點”項目團隊引導成立的回味鄉愁農民專業合作社吸引了25個村民小組100余戶村民以房屋、土地、現金等方式入社,籌集資金50余萬元,完成6000平方米的古民居流轉工作,流轉并復耕全村逾1/3耕地。通過對農民的主體性培育和賦能,合作社已經能夠實現自主發展和管理,持續為村民創造營收和就業崗位。
楊家花屋的改造并不簡單。據曹璐介紹,楊家花屋的屋頂是木質結構,如果強硬地在屋頂結構中間加入保溫隔熱的材料,會造成屋面過度荷載的問題,大屋建筑本身的特殊性,讓項目團隊遇到了難題。“這個問題拖延了很長時間,后來是北京建筑大學的穆均老師團隊和西安建筑科技大學的周鐵鋼老師團隊協同給出了解決方案,在理解木構建筑的基礎上提出一個具有創新性的辦法。所以,我們談傳統建筑的保護與利用問題,要注意既要關注傳統建造技術的傳承,又不是一味地尊古,而要在傳承中創新性地解決問題。”曹璐說。
在財政投入方面,龍潭鄉工作人員表示,萬澗村鄉村振興工作以“四宜”特色村鎮建設項目為抓手,預計總投資約2000萬元,目前已投資1600萬余元實施兩期7個項目。包括楊家老屋修繕及旅游公廁工程、溪畔劇場及配套覆土公廁工程、景觀提升一期工程、民宿博物館布展、楊家大屋民宿配套設施及周邊環境提升、景觀提升二期、楊家老屋靜態水面及河道整治。
傳承傳統文化
萬澗村文化底蘊豐厚,是傳統文化生根發芽的沃土。萬澗村在推進傳統村落保護的同時,更加注重讓文化“靈魂”重生。
傳承文化,首先要理清文化脈絡。普查與規劃設計,是萬澗村按照“保護優先、合理利用、強化管理”原則采取的第一步行動。“規劃是基礎、是前提,由于傳統文化村落具有歷史性、唯一性和不可復制性,因而搞好規劃顯得尤為重要。”龍潭鄉工作人員表示。對此,萬澗村委托安徽省城鎮化發展研究中心、安徽建筑大學鄉村振興規劃研究中心對歷史建筑、歷史建筑群落、歷史環境要素進行全面普查,共實地普查歷史建筑422處、歷史環境要素208處,采訪各界人士和名工名匠百余人,測繪具有代表性的歷史建筑22處。此外,萬澗村協助中規院聯合北京大學在村內開展社會人類學研究,目前已形成初步調研報告;先后編制了《萬澗村傳統村落保護規劃》、《萬澗村發展策劃》、《萬澗村村落景觀規劃》等十多個規劃設計方案,對萬澗村的傳統建筑進行功能策劃,賦予了每個傳統建筑不同的使用功能。
如今,戲曲、花燈、竹藝是萬澗村的三大亮點。一是戲曲文化。楊家祠堂中的百年古戲樓是潛山市唯一保存完好的古戲樓。從建成之日起,曾接待過徽調、彈腔、京劇、黃梅戲等班社和文藝表演團體演出,當年程長庚的家班“四咸堂”,曾在這里上演過許多劇目,現常年免費開放。而楊家祠堂本身也獨具特色,乾隆初年,楊氏集各房長老籌資,建造了楊家祠堂,距今已有270多年的歷史。楊祠坐西朝東,背負青山,面抱皖河,現存建筑面積6000多平方米,小瓦青磚馬頭墻,為皖西南地區典型的古代禮制類建筑。二是花燈文化。“花燈”是萬澗村的一項非遺項目,村民制作的宮燈、菱角燈、果盒燈、繡球燈等幾十種燈在節日期間銷售火爆。三是竹藝文化。“萬畝竹海”是萬澗村的地標品牌,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清華大學、北京林業大學的專家先后來萬澗村調研竹加工制作,清華大學、北京林業大學師生利用當地竹子編織了竹球、竹棚,成為萬澗村新增的網紅景點。
從村落改造體現文化傳承,萬澗村則采取了物質空間建設和軟性建設并重、內部力量培育和外部支持合力的思路。楊家老屋修繕后變為民俗聲音博物館,廢舊造紙作坊改造成山區留守兒童圖書館。萬澗村芮家老屋改造為老年人活動中心。村民是村落維護最好的傳承創新者。據悉,萬澗村村民組建了黃梅戲、詩歌興趣小組,花燈小組和舞獅小組,目前都是自主管理自主活動狀態,村民詩歌小組產出豐富,《萬澗詩集》正在編撰。萬澗村舉辦的兩屆“鄉村創變營”持續產出了“萬澗鄉土撲克牌”“萬澗抱抱桶”等特色鄉土文創產品。“萬澗詩歌展”、“螢之谷農場共創長桌宴、圍爐茶話”、“溪畔劇場生態市集”等活動則吸引了更多的城市人群關注萬澗的傳統村落和當地文化。
特色產業發展
傳統村莊,如何重新振興?產業,是無法忽視的基礎之一。
近年來,在潛山市堅持“全市大景區、全域大旅游”思路,整市打造“山水田園城市、特色風情小鎮、全域美麗鄉村”,農村基礎設施更加完善,人居環境煥然一新的基礎上,萬澗村走出了一條符合潛山實際的新路子,形成美麗鄉村建設的“萬澗模式”。
據了解,如今,潛山市龍潭鄉萬澗村回味鄉愁合作社,入社社員100戶,流轉房屋近5000平方米,流轉土地203畝。合作社帶動161戶村民復墾村內拋荒土地198畝,合作社引進金絲皇菊種植15畝,并配套建設了烘干房。“古皖國中尋萬澗,幽竹林里逢野茶。”村民生產的金絲皇菊花茶、筍干等農副產品,都經由合作社包裝和出售。此外,萬澗村十分注重民宿開發,楊家花屋修繕完成后,合作社出資購置餐飲住宿設施,?2019年8月,“逢上花屋”青年旅社正式對外營業,2022年,營業額達120萬元,直接增加村民收入約60萬元。
“萬澗模式”也得益于潛山民宿產業的發展。一幢幢村宅經過修葺、翻新,變身成一間間民宿,結合村莊里的美景、美食,吸引著五湖四海的游客。萬澗村乃至潛山市以“民宿+旅游”作為主打,探索了一條獨具特色的鄉村振興之路。
儲楚是院里樹下民宿的老板,也曾是擁有60萬粉絲的民宿推薦官。以前常年活躍在上海、杭州、南京等地的她看到家鄉民宿發展勢頭正勁后,便風風火火地回到老家,將老屋修整裝修后,自己當上了民宿老板。“天柱山的風輕輕吹拂,再搭上一段淡淡的黃梅戲腔,這便是世上最為放松的一刻。”儲楚如是說。如今,和儲楚一樣樂于享受寧靜的人有許多,院里樹下民宿也成了許多人前往天柱山旅游的首選。據儲楚介紹,已有不少人向她整月整月地預訂房間。
近年來,風格各異的民宿在潛山市如雨后春筍呈集群發展之勢。從舊房改造,到精品化、高端化路線,再到標準化、管家式路線,萬澗村與潛山一直探索著“綠水青山變金山銀山”的“致富密碼”。
陪伴式規劃造就幸福感
陪伴式規劃一般以3~4年為周期,根據項目推進情況動態調整。“陪伴式規劃不是簡單的藍圖式規劃,而是利用規劃成果明確將待建設項目梳理成一個個‘系列化項目包,通過策劃一系列‘公共事件,實現村落社會治理能力提升、文化傳承創新、村民生計培育,使傳統村落保護過程切實轉化為鄉村產業、文化、社會治理全面振興發展的過程。”?曹璐認為,這樣的規劃確保了各種力量進入鄉村時價值的綜合性、目標的整體性和行動的系統性。
萬澗的陪伴式規劃的另一個特點是強調“村民的主體性”。傳統村落保護,不是“政府拼命干、村民一邊看”的傳統村落保護,而是強調形成一種“以村民為主體,引入多元力量參與村落保護與發展的工作組織模式”。比如在推動村落民居外立面改造和環境整治工作時,萬澗村村民合作社牽頭組建的村民施工隊在當地技術人員指導下參與老屋修繕、改造;幫助村民樹立“村落環境靠大家”?的自主意識;萬澗村的留守婦女開展的“美麗庭院”評選工作,帶動村民收拾自家房前屋后,共建生態宜居的美麗村落等。
萬澗村是國家級傳統村落,但是至今區位條件仍屬于相對偏遠的鄉村地區。雖然萬澗村有悠久的歷史和優美的自然環境,但是因為區位條件的限制,短期內很難成為經濟高度發達的鄉村。但是經過這些年的萬澗試點工作,萬澗村的傳統建筑得到了切實的保護、人居環境得到了切實的提升,更重要的是,萬澗村的村民對村落的文化自信和生活幸福感大幅提升。萬澗村的老書記楊桂青曾經用一句話描述萬澗試點帶給村落的變化——“婦女不怕丑了,孩子不怕羞了,老人不怕養了”。萬澗試點的鄉村振興是一個復合的概念,并不是簡單地以經濟創收作為鄉村振興唯一的衡量標準。如何切實村落實際,讓村民有獲得感幸福感,或許更具有可示范性、也更具有普遍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