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宏偉

2021年7月,美國費城的肯辛頓街頭。
2021年11月30日,在紐約市長比爾·白思豪的支持下, “藥物過量預防中心”在紐約曼哈頓正式開張。雖然名義上是一家醫療機構,但普通人在這里并不受歡迎,吸毒的癮君子才是機構的重點服務對象。它不僅向吸毒者提供安全又衛生的環境,還會提供臨床護理等其他服務。聽起來有點魔幻,可市長卻認定此舉能夠有效降低毒品致死量。
1961年5月8日,比爾·白思豪出生于紐約曼哈頓,父親在同年離家出走。不過,單親家庭的成長環境并沒有讓白思豪變得自卑孤僻,相反他在生活和學業上都有所成就。成年后的白思豪積極參與政事和社會運動,先后擔任過希拉里·克林頓的選舉經理和紐約市議會的議員。2013年,被視為“自由民主的希望”的白思豪壓倒性地贏得了市長選舉的勝利,成為20年來第一位擔任紐約市長的民主黨人士。上任伊始,白思豪就承諾要對這座美國最大的城市進行自由主義改造,毒品問題則成為白思豪任期內重要的關注點。
彼時,毒品問題正困擾著全美各大城市,著名的費城肯辛頓“喪尸大街”更是被媒體瘋狂報道。肯辛頓街頭遍布著各種垃圾、糞便,衣不蔽體、形如喪尸的癮君子們到處都是。紐約城盡管尚未出現如此景象,但也相去不遠,幾十個露天毒品兜售點在城市的街頭巷角四處開花。而在交易的毒品中,一種名為阿片類的藥物日漸成為毒品界的“新寵兒”。阿片類藥物是在醫療上主要用作止痛藥。它不僅價格便宜、獲取方便,在藥效上更是強出傳統海洛因50倍。人們只需要在靜脈注射1分鐘后就能起效,并且效力能夠保持半小時。

紐約市市長白思豪。
阿片類藥物的種種特性受到了毒販們和癮君子的歡迎。在毒品市場中,以芬太尼為代表的阿片類藥物一時風頭無兩。但是,缺乏醫藥常識或者貪圖享樂的成癮者,經常會在注射過程中不加節制,極易發生急性中毒和呼吸中樞抑制等狀況。大規模的藥物濫用帶來的是死亡數據的急速上升。在紐約吸毒身亡的死亡案例中,85%都同阿片類藥物有關。美國衛生部發言人帕特里克·加拉休曾向白思豪抱怨:“每三個小時,我們就會失去一名吸毒過量的紐約人,這場危機迫使我們尋求任何可能的解決方案,以幫助我們的朋友和鄰居活著。”媒體們也對政府大肆抨擊,指責官方的不作為,要求政府采取新的措施解決問題。來自各方的壓力迫使新任市長不得不尋求另外的道路。白思豪宣稱,“無論如何,紐約必須要降低死亡人數。是時候尋找新的方法了”。
為了尋找答案,白思豪最終將目光投向了美利堅的北方——加拿大。在白思豪看來,加拿大是毒品管理的先驅,在毒品問題上積累的深厚經驗。“如果徹底禁絕毒品的任務無法一蹴而就,那么不妨以退為進。只要監督癮君子科學吸毒,甚至在吸食過量后進行搶救,同樣能夠拯救生命。”加拿大政府是這么想的,也是這樣做的。2003年,一家名為“監督注射中心”的機構在溫哥華悄然開張,該機構允許海洛因等毒品在監督下使用。
與所有的醫療機構一樣,“監督注射中心”的目的也是保障人們的生命安全。只要你攜帶自己的藥物來到這里,就有訓練有素的醫療人員為你提供干凈的針頭,他們會在注射的過程中對你進行監督,一旦發現存在過量注射的風險,就會及時采取制止行動和救助辦法。因此,該機構又被稱為“毒品安全注射屋”。
為了深入了解“答案”的可行性,白思豪決定向自己朋友——多倫多保守派市長約翰·托里尋求幫助。“你必須相信,數據不會說謊。在我們已建成的所有注射站點中,至今沒有出現一例藥物過量死亡的報告,周圍社區的致命過量服用率同樣在迅速下降。”托里的回答簡直無懈可擊,從道理和事實上都成功擊中了白思豪。
終于,白思豪被成功說服了。于是紐約市警察局向多倫多和溫哥華分別派出了一支小型特遣隊,他們甚至還攜帶了專業相機。表面上看,這兩支隊伍打著國際都市警務友好交流的名義,根本目的是考察當地安全注射點的運作經驗和成效,好為今后在美國本土開張做相應的“準備工作”。
作為一個在政壇摸爬滾打多年的老辣政客,白思豪清楚,急近功利不可取。無論是政府,還是公眾,對于這種顛覆常理的答案都要一定時間來積淀。不久后,舊金山、費城等地先后提出過類似的倡議,但由于特朗普政府的反對,最后都被腰斬。而經歷多年的準備后,距自己離職僅有兩個月白思豪市長送出了他的臨別贈禮。
2021年11月30日,紐約衛生局在官方推特上發布推文,宣布全國第一批“藥物過量預防中心”服務站點在紐約首先開放!第一批開設的站點有兩個,分別在東哈萊姆區和華盛頓高地,歸屬于非營利組織“OnPoint NYC”管理。站點的房間內有多個隔間,配有專業急救室,里邊還放置著納洛酮(可迅速逆轉阿片類藥物引起的呼吸抑制,提供抗休克的作用)等用于緊急治療的藥品和工具。
紐約街道巷角的癮君子們立刻蜂擁而至。在開張的第一個上午,兩大站點就已經早早地排上了長隊。當日的東哈萊姆區一個注射點半天甚至接待了超過40名吸毒者。他們有的坐在椅子上小憩,有的正在吃午飯,有的是為了躲避惡劣的天氣。但相同的是,這些人都剛剛服用或注射了毒品。在監督過程中,工作人員一直保持著對吸毒人員的關注。安全的環境和優良的服務贏得多癮君子們的“認同”,他們不用再躲藏于陰暗閉塞的角落,不用擔心過量注射引發的安全問題。相反,他們能夠自由自在地在陽光下安全的注射,仿佛找到了真正的歸宿。服務站點還曾主動向各行業的記者們進行開放,希望以此獲得公眾和媒體的支持。服務站的執行董事薩姆·里維拉在當天領著記者們一路參觀介紹,向眾人闡述奉行的價值理念。
然而,白思豪的答案并不能讓所有人信服。從政府要員到普通民眾,抗議的呼聲從未間斷。在兩大站點開業的同一天,紐約市政廳的門口就擠滿了示威的群眾。曾任職于緝毒局的吉姆·克羅蒂公開表達了質疑:“我們的目標不能只是讓人們活著。這些站點的背后是以高昂的社會成本為代價的。”
的確,對癮君子而言,注射站點是天堂一樣的存在。不過,對當地的居民來說,好壞仍然有待商榷。東哈萊姆的注射點落成后,聞風而來的癮君子們大量集聚在站點附近,他們大肆公開進行毒品交易,甚至明目張膽地偷竊、賣淫。而東哈萊姆區注射點毗鄰格雷厄姆學校,跟幼兒園僅隔一條街道。由于站點并不是全天候開放,在晚上八點關閉后,附近就直接成了吸毒者們的“第二個家”。這不僅導致數百根針頭被丟棄在地鐵軌道和公交站臺上,還給當地居民帶來了嚴重的人身安全問題。一些地鐵清潔工和車站工作人員都曾不同程度地受到威脅。工會代表羅伯特·凱利在談到吸毒者時說:“當他們做自己的事時,他們不希望任何人靠近他們。”
事實上,這類“官方吸毒所”仍然存在一定違法嫌疑。根據美國1986年頒布的“可卡因屋法案”(法案出于《美國法典》21章856節),這類“官方吸毒所”就是違法的。法案是指在當事人知情的情況下,任何以制造、分銷或使用受管制的物品為目的,永久或暫時地開放、租賃、使用的地點都是不允許的。這也成為反對者們抗議的重要理由。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面對此起彼伏的示威運動,美國的司法機構卻罕見地陷入了沉默。在公眾翹首以盼,希望給出一個裁決時,司法部官員卻拒絕發表評論。這種表態實際默認了“官方吸毒所”的存在,導致舊金山、費城、羅德島等地都開始申請成立類似的機構。而耐人尋味的是,當娛樂性大麻開始在全國范圍合法化時,美國司法部也并未起訴各州。

2017年8月, 美國紐約,非營利組織“積極健康項目”教授學員使用急救藥品納洛酮鼻噴霧劑。納洛酮鼻噴霧劑可以阻止或逆轉阿片類藥物過量的危害。
從歷史上看,美國也曾擁有一段漫長而嚴苛的禁毒史。1971年,在名為《毒品戰爭》的公開演講中,時任總統尼克松曾直言毒品是美國的頭號公敵,號召美國人民共同斗爭,隨后更是成立禁毒署全面掀起打擊毒品的狂潮。遺憾的是,抗爭了半個世紀的美國似乎最終一敗涂地。不僅沒有完成禁絕毒品的任務,甚至在政府的“半支持”下開設了所謂的“官方吸毒所”。可以說,白思豪支持的“毒品安全注射中心”將美國的毒品問題以一種尖銳而又畸形的方式拋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表面上看,這些機構可以通過為吸毒者提供規范衛生的環境,延長他們的生存時間。但是,這些所謂的“人性化服務”無法從根源上解決美國毒品泛濫的癥結,“以毒攻毒”的做法變相降低了吸毒成本和風險,還可能導致更多公眾走入歧路。未來,毒品問題將愈發頑固地根植于美國政治經濟網絡中,成為不可治愈的附骨之疽。
(責編:南名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