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權云
大家在購買保健品時有沒有這樣的遭遇:拆開碩大精美的包裝盒,實際只有兩小瓶維生素C;擰開一瓶褪黑素才發現,十幾個含片或膠囊勉強鋪滿瓶底。
事實上,保健品過度包裝的問題反復被市場監督管理部門點名,不少品牌甚至不止一次登上“黑名單”。比如,山東德興堂阿膠制品有限公司的即食阿膠糕(玫瑰型)在2017年到2022年期間因過度包裝被多次責令整改及處罰,廣東康富來藥業有限公司生產的康富來牌冰糖燕窩飲品(70ml×6瓶)也曾因過度包裝被下架停售,湯臣倍健蛋白質粉(150g/罐×2罐)也曾被數次檢出包裝空隙率不合格。
從華而不實的包裝盒,到冗余過大的包裝瓶,保健品過度包裝顯然不是個例。相關數據顯示,中國市場每年營養保健品的銷售額超過2000億元,而老年消費者占八成以上。體量龐大的過度包裝不僅將更多的成本轉嫁給消費者,也加劇碳排放,造成資源浪費和固廢污染。過度包裝背后,究竟由誰買單,又該如何整治?
消費者拿到“一瓶不滿半瓶晃蕩”的保健品往往比較困惑,這到底是否屬于過度包裝。其實,對于過度包裝的判定,相關部門有明確標準。
依據《限制商品過度包裝要求 食品和化妝品》(GB 23350 -2021),商品包裝的空隙率、包裝層數和包裝成本是判定商品是否為過度包裝的重要判定標準。以空隙率為例,我們需要通過商品銷售包裝體積、內裝物體積、商品必要空間系數的嚴格測算,來確定空隙率數值,繼而和單件產品凈含量的區間進行比對,來確定空隙率是否符合這個區間的標準。

事實上,過度包裝的話題由來已久。“大概十幾年前,大家已經關注到過度包裝問題了。” 中國包裝聯合會副會長王利回憶,2009年,經過長期的意見征求和編制工作,國家有關部門出臺了第一版針對食品和化妝品的強制性標準,國務院辦公廳也針對治理商品過度包裝工作發出通知。
根據國家《標準化法》,對保障人身健康和生命財產安全、國家安全、生態環境安全以及滿足經濟社會管理基本需要的技術要求,應當制定強制性國家標準。客觀來看,2009年針對食品和化妝品強制性標準的出臺,給監督執法提供了必要的執行依據。
隨著時間推移,標準也在根據市場及管理的需要進行更新。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標準技術管理司相關負責人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為解決食品化妝品過度包裝問題,按照《標準化法》和《強制性國家標準管理辦法》的相關規定,市場監管總局(標準委)會同工業和信息化部等部門,組織相關標準化技術委員會和技術機構,對2009年版標準進行了修訂,制定發布了新的強制性國家標準,即《限制商品過度包裝要求 食品和化妝品》(GB 23350 -2021)。
在王利看來,新修訂的強制性標準和以往相比,最大的區別是進一步細化了食品和化妝品的類別(31類食品、16類化妝品),使標準的針對性更強。
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標準技術管理司相關負責人也表示,新標準極大地簡化了商品過度包裝的判定方法,消費者只需要查看商品本身的重量或體積,并測量最外層包裝的體積,通過計算就可以初步判定商品是否存在過度包裝問題。
據了解,新版標準在包裝空隙率計算方法中,設置了商品必要空間系數,并根據產品特點,給出了不同類別食品和化妝品的商品必要空間系數。
雖然對保健品的包裝有著明確的規格要求,但是對于生產商而言,這樣的規定似乎并沒有太大的約束力,十幾年過去了,過度包裝問題不僅沒有杜絕,甚至愈演愈烈。
對此,王利表示,一方面,標準需要不斷完善,所以才有了新修訂的強制性標準。另一方面,標準并不是萬能的。對于保健品消費市場來說,需求催生供給,有買才有賣。王利認為,“標準只是一種治理手段,但過度包裝卻是一個社會問題。”
保健品屢踩過度包裝的“紅線”,究其原因,根源還在于扭曲的市場需求。一位經營保健品的實體藥店負責人坦言,許多顧客購買保健品是出于送禮的目的,華麗的包裝正好符合送禮“有面”的心理需求。
在這種消費心理的長期引導下,過度包裝也就屢見不鮮。然而,羊毛出在羊身上,過度包裝產生的額外成本最終還是經由市場轉嫁給了消費者。借助精美包裝和花式營銷,保健品不僅“收割”老年群體,也盯上了年輕人。社交媒體上,關于保健品的分享攻略數不勝數,又吸引著更多品牌投入其中。
除了考量成本歸屬的問題,這條“黃金賽道”也在源源不斷地產出垃圾。數據顯示,包括包裝垃圾在內的城市生活垃圾,正以每年8%到9%的速度增長。
回到管理和執法層面,我們究竟能否杜絕過度包裝的現象?有專家表示,短時間內很難。
除了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出臺的相關標準,《循環經濟法》《清潔生產促進法》和《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法》的相關條文都涉及過度包裝。也就是說,從法規層面來講,針對過度包裝的法律法規以及更加具體的強制性標準并不是空白,不存在“無法可依”。
那問題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據了解,針對過度包裝的執法工作是由市場監管部門下轄的執法稽查大隊來進行。通常來說,對于審查到的過度包裝現象,執法稽查大隊先責令整改。然后,對于拒不改正的商家再處以2000元以上、2萬元以下的罰款,情節嚴重者再處以2萬以上、10萬以下罰款。
對此,有專家認為,執法手段相對還是比較溫和的,不是上來就罰,“說白了先是批評教育,然后還不改的,才開始罰,罰得也不算重。”
持同樣觀點的還有上海市消費者權益保護委員會副秘書長唐健盛。他曾表示,當違法成本趨近于零時,為了獲得更大的收益,部分企業當然會繼續選擇過度包裝,不去管什么環保、社會責任。
市場需求催生下的過度包裝,讓一批廠商紛紛獲利。當執法力度不足以抵消這種利益時,過度包裝顯然無法徹底杜絕。
“我沒有聽說過有包裝方面的限制。”近幾年,對于過度包裝相關規范標準陌生的保健品廠商不在少數。在設計包裝時,這些廠家很少考慮包裝層數、空隙率的問題。
事實上,在強制執法之外,通過宣傳教育進行因勢利導,是推進簡約包裝的必要手段。在王利看來,宣教的對象分兩類,一是保健品廠商,二是包裝制造供應商。然而,很多時候,后者很大程度受到來自于前者的需求制約。
有包裝供應商表示,甲方往往會給到工藝方案和技術要求,“甚至細節到用多少克重的紙”,在這樣的訂單模式下,作為乙方的包裝供應商為了企業生存,似乎沒有話語權。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強制性標準的重要性。”王利說,行業協會作為政府和企業之間的橋梁,在和企業的宣傳溝通過程中,發揮著督促企業盡快貫標、達標的作用,“企業別對是否合規都不清楚。”
此外,包裝企業同樣是產業鏈條中的關鍵角色,因為它們事關能否“源頭減量”。加大研發力度,改進生產工藝,主動給客戶提供合規性的設計方案,是包裝企業的“用武之地”。
“要主動作為,不能說人家讓你做什么你就做。”王利說,這是包裝企業需要踐行的企業社會責任,更是廠家和供應商需要一起實現的產業鏈協同。
當然,回到消費端,綠色消費的理念和行動會通過消費結構和消費偏好最終傳導到生產領域。從這個層面來說,決定過度包裝是否杜絕、多長時間杜絕的關鍵要素,是包括你我在內的所有消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