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時期開始,大部分有大功之臣都只受到了官職的加封,受封為爵的極少。而與之相反的是,崇禎至明亡這一段時期,沒什么功勞的將領被輕易封爵,甚至還包括有罪之人。明中后期封爵何以走向兩個極端?
明朝嘉靖時期開始,大部分有大功之臣都只受到了官職的加封,受封為爵的極少。而與之相反的是,崇禎至明亡這一段時期,沒什么功勞的將領被輕易封爵,甚至還包括有罪之人。這兩種現象看似處在兩個極端毫無聯系,但其實正是前一種現象導致了后一種現象的發生。
嘉靖之前與嘉靖朝爵位的封奪
嘉靖(明世宗年號)之前的各朝都經歷了戰事與和平時期,逐漸形成了以“一大功”和“累小功”兩種封爵模式為主的封爵制度。其中“一大功”封爵是指在戰事中立下匡扶社稷的重大功勞而被封爵,“累小功”則是都督一級將領,因長期鎮守地方等積功而受封為伯爵,若再有功勛則繼續晉升。兩者分別對應戰事與和平時期,互相補充,形成了相對合理的封爵制度。
然而,在明中葉尤其是嘉靖前朝的正德(明武宗年號)時期,一大批外戚、內官子弟以及佞幸的武官被封賞,打破了原有的合理封爵制度。
明世宗登基后,他與各外戚、佞幸武將關系疏遠,將他們視為潛在威脅。為了集中權力鞏固統治,明世宗下詔裁革正德年間各類無功而被拔擢或冒封的官員與侯爵。由于世宗曾被強迫認明孝宗為父,因此對孝宗的外戚昌國公張鶴齡與建昌侯張延齡也很記恨,將兩人的爵位剝奪。
之后,明英宗外戚安昌伯錢維圻病逝,錢維圻庶兄錢維垣請求繼承爵位,明世宗使其家族世襲錦衣衛指揮使,相當于降了一級。錢維垣的祖母王氏上奏請求恢復伯爵位,被吏部駁回。明世宗便趁機在朝堂上討論了外戚封爵一事,援引軍功封爵這一祖制,規定除有重大軍功之外,其余外戚封爵都只能維持一代,死后子孫不得承襲。此后便少有外戚內官世襲勛爵或冒封的現象。天啟(明熹宗年號)時期,雖然魏忠賢把持朝政,冒封自己的子孫為勛爵,但被清算之后依舊如舊制。
嘉靖時期封爵受到限制的并非只有外戚、內官,還有有重大戰功之人。嘉靖時期,“南倭北虜”侵擾邊境,戰爭頻繁,諸多將領立下了重大戰功。嘉靖時期名將沈希儀斬敵五千余人,之后又任總兵鎮守貴州、宣大、廣西等地,然而最高官職也只是都督。貴州總兵右都督石邦憲斬敵兩千余人,鎮守貴州十多年,死后也才被加封為左都督。長時間擔任大同總兵的周尚文在升至武官最高品級左都督后,又以戰功被授予太保兼太子太傅這類三公職位,可謂是明代武臣中首位擔任三公職位的人,然而也并沒有被封爵。
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明世宗聽從大臣的建議設懸賞封爵的“封爵黃榜”,以激勵將領士兵們離間北虜。嘉靖三十四年,明世宗懸賞俺答、把都兒等北虜首領以及勾結倭寇的汪直的首級,承諾賜予爵位。后來胡宗憲擒獲汪直,但由于胡宗憲手握重兵于地方,為防止胡宗憲失控,明世宗公然背信棄義,只升任其為太子太保、左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同時令其一子任錦衣衛副千戶。
嘉靖后至崇禎前的封爵
明世宗時期不遵循軍功授爵這一制度封賞功臣,并且設立“封爵黃榜”又不兌現,對后世造成了深遠影響,幾乎成為了定例。
萬歷(明神宗年號)二十年(1592年),寧夏哱拜反叛,神宗懸賞擒拿哱拜者“與世封”,承諾給予世襲封爵。同年,日本豐臣秀吉入侵朝鮮,神宗懸賞擒殺豐臣秀吉與他的部下玄蘇者以爵位。后來哱拜自殺,豐臣秀吉逃跑,但將領功勞應當也與擒拿相當,然而他們并沒有得到封爵之賞。
萬歷二十二年,遼東總兵董一元大敗蒙古土蠻,殺敵四百余人,使蒙軍一夜奔逃,明朝的勁敵速把亥的次子把都兒因這一戰而身死,然而董一元也只是被升為左都督,加太子太師太保銜。
萬歷二十七年,播州土司楊應龍叛變,神宗懸賞擒殺楊應龍父子者授予封爵。第二年,兵部侍郎李化龍平定了播州之亂,楊應龍自殺,其子被李化龍擒獲。然而李化龍只被加封為太子少保,神宗并未兌現承諾。
往后各朝也都曾頒布過“封爵黃榜”,然而因為目標過于苛刻,“封爵黃榜”從未真正得到履行,于是朝廷的封爵承諾便也基本成為了一紙空文。
晚明唯一一次正式封爵也與“封爵黃榜”無關。萬歷二年,李成梁因為東州大捷而被升為左都督,萬歷三年在沈陽之戰中大勝被加為太保。萬歷六年,李成梁在劈山、海州抗擊泰寧速把亥以及土蠻各部的進犯,殺敵超過千人,年末又在海州設下埋伏擊敗了敵軍,“使三萬之寇狼狽逃遁”,被稱為“兩百年來未有此捷”。李成梁既符合“一大功”,又符合“累小功”,這才于萬歷七年被加封為伯爵。
崇禎及南明各朝的封爵
封爵本為激勵文臣武將為國效力的措施,然而嘉靖后至崇禎(明思宗年號)前這一段時期,皇帝對于封爵十分吝嗇,設立“封爵黃榜”又不兌現,失信于文武大臣,致使文武大臣失去了為國效忠的進取之心。
崇禎時期,明思宗終于醒悟看清了這一事實,于是開始不吝封爵,希望能夠激勵文武大臣為國效力。崇禎二年(1629年),后金兵至北京城下,思宗封帶兵支援的總兵滿桂為東平侯。崇禎十七年三月,李自成進逼北京,思宗又封吳三桂、左良玉等總兵、都督為伯爵,以期他們能夠率兵救駕。然而,這一手段已失去了對文武大臣的誘惑力,甚至明思宗下詔令吳三桂、劉澤清入京勤王也未得到回應,此時的補救已經太遲了。
之后的弘光時期,弘光帝(南明皇帝明安宗的年號)繼續封爵,封守衛長江、淮河等地的黃得功、劉良佐、高杰、劉澤清以爵位,當時被稱為“四鎮”。但此舉并未使他們更賣力為國效忠,反而使他們以此爭權斗勢,致使內亂頻發,加速了政權的滅亡。弘光帝甚至還封已經降清的吳三桂為薊國公,胡亂封賞現象可見一斑。
往后各朝也繼續實行大舉封爵,被封的雖然有忠心為國者,但更多的是割據和擾亂政局者,因此明朝最后的掙扎便成為無用之功。
嘉靖時期,明世宗為了集中權力對于封爵十分吝嗇,甚至不惜公然背信棄義,而之后的朝廷都盲目沿用這一制度,不愿信任群臣,封爵也是少得可憐,使封爵這一制度失去了應有的效用。崇禎時期雖然改變了這一局面,但為時已晚,封爵制度已基本失效,大明的頹勢不可挽回。由此可知,君臣之間的信任對一個政權十分重要,若執政者對群臣不信任,那自己也將失信于群臣,無法領袖群倫,這是國家衰敗之兆。
(《中國史研究》2019年第3期 秦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