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大字典》是世界上規模最大、形音義最完備的大型漢語字典,由300多位專家學者耗時15年編纂完成,收錄單字達5.6萬余個。40多年前,中國為何決定開啟這項編纂工程?一代學人又付出了怎樣的努力?
今年3月,國家“十四五”哲學社會科學重大學術和文化工程“《漢語大字典》修訂”在成都宣布正式啟動。未來,四川大學作為項目責任單位,將聯合全國最前沿的學術力量,耗10年之功完成《漢語大字典》修訂。
《漢語大字典》,世界上規模最大、形音義最完備的大型漢語字典。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到90年代,300多位專家學者耗時15年編纂完成,收錄單字達5.6萬余個,成為繼《康熙字典》《中華大字典》之后我國漢語言文字發展史上一座新的里程碑。這項浩大的工程,當年由四川和湖北兩省承擔。
40多年前,中國為何決定開啟《漢語大字典》編纂工程?一代學人又付出了怎樣艱苦卓絕的努力?
四川首批156人加入編纂
1972年,周恩來總理在接見歐洲國家圣馬力諾共和國使者時,客人贈送了一套三卷的圣馬力諾大詞典,周恩來回贈了一本《新華字典》。中國素有辭書編纂傳統,清代的《康熙字典》和民國時期的《中華大字典》都曾是影響深遠的辭書。隨著時代發展,新中國如何改變“大國小字典”的現狀?
1975年5月,“中外語文詞典編寫出版規劃座談會”在廣州召開,會上確定了160種辭書的編纂規劃,其中便包括了《漢語大字典》。由此開始,《漢語大字典》的編纂工作正式列入國家文化建設重點科研項目之一。
一部字典的編纂為何受到如此重視?四川大學教授、著名語言學家趙振鐸是《漢語大字典》常務副主編,他曾如此闡釋漢語字典的重要性:漢字形成的幾千年來,從殷周古文到小篆、隸書、行書、草書、楷書,字體多次變化,形體日趨復雜,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文字體系。幾千年里,字的讀音也有了不同的變革,從上古音、中古音到近代音、現代音。讀音上的分歧,不是專家學者是難以弄清楚的。至于字的意義,更是紛繁復雜。正因如此,漢字研究成為我國社會科學中一門重要的學問,記錄漢字形音義的字典,也因此具有無比重要的作用。
字典編纂工程浩大。為盡快推進該項工程,國務院決定由四川和湖北兩省共同完成這項任務。
《漢語大字典》修訂工程執行負責人、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教授雷漢卿曾專門了解過當年的這段歷史。據他介紹,在工程確定之后,四川很快就安排了四川大學、四川師范學院、西南師范學院、重慶師范專科學校、南充師范學院承編,并要求將這一任務列為各自的重點科研項目。
字典編寫人從哪里來?首批156人中,大部分是從這些高校抽調的老師。此外,還包括了1975年的高校應屆畢業生以及從其他大中小學借調的老師,甚至還有從工廠、部隊借調的相關人員。1976年,鑒于字典編纂工作量巨大,四川有關部門再度批準借調了50多人補充進入編纂團隊。
雷漢卿介紹,當年《漢語大字典》計劃收單字6萬左右(實際成書收錄單字5.6萬余個),比包括《康熙字典》在內的所有字典收字都多,是我國古今單字的大匯編,要求盡可能歷史地、正確地反映漢字字形、字音、字義的發展歷程。為了保證《漢語大字典》的編寫工作能夠順利進行,力爭在1985年前出版,經上級部門批準,在四川成立了《漢語大字典》編纂處,作為川鄂兩省編寫領導小組和大字典編委會的執行機構。德高望重的四川大學教授、著名古文字學家、歷史學家徐中舒在1979年被任命為主編。
“廣搜博采、窮源溯流”的偉大工程
這是一個大家輩出的團隊。《漢語大字典》主編徐中舒,早年受業于王國維、梁啟超等國學大師。早在清華國學研究院學習時,他便將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跟從王國維學習古文字,抄寫甲骨文、金文,并采用王國維提出的“二重證據法”,將古文字材料與古代的文獻典籍相互印證、互相補充,運用于中國古代史的探索。徐中舒主持編寫的《甲骨文字典》,堪稱甲骨學劃時代的巨著。
《漢語大字典》的常務副主編李格非和趙振鐸,同樣是國內知名的語言文字學家。15年里,趙振鐸對字典的編纂投入了巨大熱情。他深入編纂一線查找資料、核對文獻、擬定提綱、撰寫凡例……此外,他還總注意到一般辭書編纂者不太注意的方面。趙振鐸指出,辭書編纂中,書籍出錯的原因主要有“無心之失”和“有心之誤”兩種。無心之失,如校書抄書之人水平不高、抄寫不慎,刻工疏忽等;有心之誤,指書籍整理者因為某種原因竄改原書,這些問題必須要時刻注意,以免影響字典質量。
1975年至1990年,數百人耗時15年的艱難躬耕,最終匯編出8卷《漢語大字典》的成果。字典的學術顧問、著名語言學家呂叔湘在字典出版時欣然題詞,稱這是一項“廣搜博采、窮源溯流”的偉大工程。
與《漢語大字典》結緣,他們的人生也因此改變
《漢語大字典》的出版改變了新中國“大國小字典”的現狀,而當年參與編寫的多位老師和年輕人的人生,也因此更多地和漢語言文字研究結合在一起。
1962年,四川大學教授項楚從南開大學中文系畢業以后考取了四川大學研究生,專攻六朝唐宋文學。1976年,項楚被借調到了《漢語大字典》編寫組,任務是從《敦煌變文集》中摘取編寫字典所需要的例句。撫今追昔,項楚感嘆《漢語大字典》為他開啟了一扇通向學術研究的門,從此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正是在參與編纂《漢語大字典》的十幾年里,項楚得以接觸到20世紀初在敦煌藏經洞發現的大量唐五代通俗文學作品。他興奮地發現,就在唐代偉大作家把詩歌和古文推向前所未有的高峰時,民間也有無數不知名的作者正在創造著全新的通俗文學樣式,如各種體裁的講唱文學、歌辭、白話詩等。它們所代表的文學新趨勢,最終成為中國文學史后半期的主流。項楚的學術興趣因而逐漸從六朝唐宋文學,轉向敦煌俗文學領域。
業內人士認為,項楚構建了古今會通、學科會通和雅俗會通——可稱之為“新蜀學”的學術范式,開創了包含俗語言、俗文學和俗信仰在內的中國俗文化研究甚至是中國文化研究的新局面。
因字典改變事業軌跡的不止項楚。汪春明在被抽調進《漢語大字典》編寫組之前,是四川師范學院(今四川師范大學)中文系寫作老師,結果從編寫《漢語大字典》到退休,一直進行辭書編纂工作。
在字典問世30多年以后,又一批學者將投入到字典修訂這一浩大工程之中。未來,他們將通過對《漢語大字典》的字頭、古文字字形及其解說、注音、釋義、引例等的全面修訂,讓它在新時代煥發新的學術光彩和生命力。
(人民網2023.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