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冰潔
摘 要:豫劇沙河調《郾城大捷》是編劇陳涌泉以南宋時期的歷史事件郾城之戰為原型創作的歷史劇,其深刻的歷史內涵引發了戲劇屆與廣大觀眾的好評。《郾城大捷》以“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的敘事風格,塑造了特色鮮明的民族英雄形象和個人與國家共命運的歷史精神,共同構筑起歷史題材戲曲作品“以史敘實”的精神品格和美學追求。
關鍵詞:沙河調;歷史劇;《郾城大捷》
豫劇沙河調《郾城大捷》,是漯河市豫劇團傾力打造的一部新編歷史劇,由著名編劇陳涌泉執筆,榮獲河南省黃河戲劇節金獎。該劇以細膩的手筆真實再現了南宋年間“郾城大戰”這一歷史事件,形象完整地講述了岳飛率領的岳家軍與金兀術率領的金軍之間“只解沙場為國死”的家國守衛戰,不僅塑造了殫精竭慮、憂國為民、驍勇善戰的民族英雄岳飛,還展現了將領們保家衛國、不懼生死、疆場廝殺的英雄群像,演繹出一曲壯懷激烈的英雄悲情史詩。該劇在歷史敘事、人物敘事和家國敘事方面有著獨到之處,是一部值得品鑒的優秀戲曲作品。
一、大事不虛的歷史敘事
歷史劇的創作是要借用歷史為戲劇原型,將之化作戲劇,這就要求編劇在劇本創作上符合歷史真實,以真實的事件和人物去搭建起真實的歷史氛圍。沙河調《郾城大捷》講述了南宋抗金名將岳飛率領岳家軍于郾城大破金軍收復中原失地的故事。細節上把握了歷史真實,以“大事不虛”的歷史敘事手法講述抗金的不易,以時間脈絡為走向展開故事情節,進而完成對這一歷史事件的還原。作為新編歷史劇,作者采用第三視角對歷史脈絡深處的那個金戈鐵馬、奮勇抗敵、民眾避難逃戰的年代進行了細節化的還原。學者楊義曾言:“源遠流長的歷史敘事,在總體上是采用全知視角的,因為歷史不僅要多方收集材料,全面地實錄史實,而且要探其因果原委、來龍去脈,以便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對于歷史的真實呈現,陳先生應該是在閱讀了大量的歷史文獻后,以其自身對歷史的認知和把握,藝術地呈現在作品之中。在講述重大歷史事件上,“大事不虛”的歷史敘事,體現在時間、空間以及側面細節的敘事之中。
在時間上,劇作按照歷史事件的發展進行了縱向的延伸。1139年宋高宗在位時,金國的軍隊進攻失敗,岳飛率領的岳家軍已經收復了中原的部分失地,宋高宗卻根本不顧岳飛“宜乘廢豫之際,搗其不備,長驅以取中原”的建議,正月里就簽下了求和書以圖謀求暫時茍安。1139年秋天,金國的主和派被鎮壓,隨時都面臨著撕毀協議的危機。1140年金軍來犯,宋高宗被迫支持岳飛抗戰金軍。使官李若虛宣旨金軍進犯,岳飛迅速部署,有效出擊。
在空間上,劇作也符合歷史真實,且在時間上形成真實緊密的關聯。故事發生地集中在鄂州與郾城,撕毀協議后的金國集結大軍,兵分四路南下攻宋,作者在劇中寫岳飛的部署“牛皋董先和姚政,張憲岳云楊再興……整頓大軍早登程……回頭再把梁興喚,命你火速河北行……中軍隨我奔郾城”,與這一真實的歷史事件在空間上做出呼應。包括岳飛在小商橋所作《滿江紅》和金軍大敗后駐扎朱仙鎮的情節設置,真實的空間橫切面展現出岳家軍眾城備戰的歷史真實。
在側面的描述中,該劇選擇了在戲曲舞臺上并不常見的岳飛部將前軍先鋒楊再興深陷泥沼、英勇獻身的真實歷史事件。在舞臺精彩的武術打斗呈現上也對這一事件進行了細致的描述:身負重劍,淤泥勒馬,以一敵百的戰場實況。不僅如此,對于宋金交鋒時金軍的“鐵浮屠”“拐子馬”,岳家軍的“背嵬軍”,分別在報子來報的念詞“金軍搬來鐵浮屠、拐子馬,正向我軍殺來”和岳飛命兒子岳云的帥令“命你率八百背嵬軍馳擊敵人,只準勝不準敗”之中有所表現,側面交代出歷史真實。
真實的歷史敘事與歷史中岳飛英勇抗金奪回失地形成互文,交代清楚了劇情發生的時代背景和戲劇人物得以成長的土壤。時間、空間和側面圍繞郾城大戰這一歷史事件進行了真實的歷史敘事,不論是時間地點的真實講述,還是戰場打斗的細節穿插,都對岳家軍英勇抗敵的歷史進行了生動有力的還原,真實地交代了歷史的發生地與時間節點,各方勢力的狀況與立場,時局的緊迫感、復雜性,以及岳飛面對國家憂患的救亡之心及其所處的內外交困的境地。
二、注重完整的英雄敘事
英雄人物是戲劇作品核心價值、思想觀念的外化顯現。郭沫若在評判歷史劇時曾說:“歷史劇的創作是注重在構成而務求其完整,愈完整才愈算是構成。”人物是戲劇創作中的重要因素之一,也是劇作內容價值建構和主題的重要表達。劇中的人物形象是戲劇創作中重要的一部分,其完整性也對戲劇的完整性起著很大的作用。《郾城大捷》賦予岳飛英雄的冒險精神和歷史使命感,體現出歷史劇宏大的戲劇張力,在塑造英雄人物時,以具有完整性的英雄敘事深化了人們對于民族精神的深刻認同。
首先,在進行英雄敘事時賦予岳飛英雄的冒險精神。英雄冒險致力于解決對于人類集體利益和命運有關的重要問題。劇中的岳飛便經歷了英雄考驗與選擇之路。在第一場中,宋高宗接受以番邦身份同金國議和謀求茍安,并且給岳飛加官授爵,岳飛言:“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若自此與和,日月侵尋,人情削弱,國勢委靡,誰復振之……恕飛不受。”從拒絕接受封賞開始,已經言明了英雄主體守護國家集體利益的立場。使官李若虛的宣旨代表著以投降妥協為途徑尋求溫逸生活的高宗,而岳飛的拒絕則代表著以挽救國家淪喪、拯救戰火荼毒為己任的英雄冒險精神。此時的英雄主體與他不可抗爭的王權力量之間的矛盾也已顯現出來,縱使作為臣子的岳飛無法反抗君王的旨意,但他真誠收復失地的夙愿和憂慮國家命運的英雄赤子之心卻在閃耀著光輝。
其次,賦予岳飛歷史使命感。英雄人物身上背負著拯救生死存亡困境的歷史使命和發展崇高事業的重要責任。正如第二場中,岳飛與夫人李娃之間的對話“朝中還以為合議可恃,依舊歌舞升平,思之憂心如焚,難以安枕”“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作者此時借由與妻子的對話將筆觸深入到人物內心,以人物自述的方式,揭露英雄主體孤獨而又堅定的內心世界,打通了英雄主體精神世界與抗金作戰之間的壁壘,生動地詮釋了岳飛的個人精神層面,從更深的層次講述了岳飛此時“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責任擔當,展示了英雄人物對崇高救國目標的堅定。這種堅定也源于他自小的成長動因,在第六場中岳飛言:“岳飛自幼受高堂教誨,‘精忠報國刺于背上、銘刻心頭。”幼時,母親在他背上刻下“精忠報國”的訓言,也刻在了他的心上,報國護疆便成為了他的成長動因,這一動因也使得英雄主體的愛國之心堅如磐石,以拯救國家危亡為己任。
再次,較之以往關于岳飛的戲曲作品,本劇加入了軍民魚水情的細節描寫,使得英雄形象更加豐滿。岳飛堅貞不渝的愛國英雄形象在作者筆下更具有啟發性與感染力。也正是如此,使岳飛這個榜樣式的英雄人物形象被塑造得飽滿有力,顯現出人物背后蘊藏的具有強烈感染力的英雄氣質和偉大人格。廖奔先生曾言:“歷史劇本身的目的不在于對象的歷史評判、道德評判,去灌輸一種結論,而在于真實揭露人性的存在狀態,為觀眾提供一個馳騁感覺與思想的審美場。”完整英雄敘事中的岳飛能夠給予觀眾一個正確的人生價值啟迪和對歷史的反思。
不僅是《郾城大捷》,我國很多歷史劇的主人公也多選擇由濃墨重彩的英雄人物擔當。人們之所以熱衷于傾聽、欣賞藝術舞臺上的英雄人物,是因為這些作品在創作時就很注重人物本身的完整性。如新編歷史劇《蔡襄》中的蔡襄、《義薄云天》中的關羽、《托孤》中的諸葛亮等等。在某種程度上完整的英雄敘事常常把崇高的信仰、人性的光輝、優秀的品質等集中到一個主要代表身上在戲劇中顯現出來。約瑟夫·坎貝爾把英雄故事的深層內涵解釋為生命的流動,人類通過接受英雄故事獲得了一種超脫的喜悅。這種喜悅的體驗來源于完整的英雄敘事打造了一個能與觀眾共情、與觀眾的心靈相通的英雄形象。
三、與時共振的家國敘事
“家國情懷”自古便有,是人對國家的一種崇高心境,也是我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中華民族血液里流淌著的家國情懷觀始終在沸騰,時至今日,仍然是民眾生存發展的強大的信仰。《郾城大捷》在家國敘事中與本土家國情節的元素相融合,將個人命運與國家命運緊密聯系,完成了對“家國情懷”的藝術闡釋。把中華民族的家國基因化為易于被大眾理解的戲劇舞臺表達,將家國情懷置換為欣賞者的情感共鳴,從而獲得與時代同頻共振的主流價值觀。《郾城大捷》中家國敘事體現著我們中華民族的精神,歷史上更是有無數記錄山河破碎、民族危亡的詩句。不論是儒家的“修身、治國平天下”的立場、杜甫“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感傷、陸游的“位卑未敢忘憂國”的擔憂,還是李清照的“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的豪情,都是偉大的愛國主義精神。
從序幕“精忠報國勇征戰,立志北伐定中原。恢復神州驅敵寇,還我河山,還我河山”的幕后伴唱開始,已經奠定了《郾城大捷》家國敘事的節奏。不僅僅是岳飛渴望收復失地,為國盡忠的家國敘事充盈在整部劇中。比如第三場中楊大娘的念白“岳元帥,可把你們盼來了,快嘗嘗大娘給你們烙的油餅。將士們上陣殺敵,百姓們與將士們軍民一心,共抗異賊”,還有第五場中,楊再興馬陷淤泥,為國捐軀后,他的兒子楊繼周便立誓——“我已長成男子漢,要為爹爹報仇冤。與哥哥一同并肩作戰,將敵人趕出咱家園!”更是滿腔熱血,直接沖上戰場與岳云并肩作戰,殺金軍,報父仇,收故土。兩個皇帝被北俘而走,半壁江山落入金人之手,故土的百姓遭受著戰亂之苦,就連國都汴京都已被金兵侵占駐兵,面對如此困境,究竟怎樣才能改變國家的現狀?究竟如何才能救回二帝?究竟怎樣是行之有效的方法能夠讓在臨安的高宗支持自己抗金?同樣的目標使劇中的歷史參與者們凝聚在一起。作者的用意顯然不是想通過這個劇來再現歷史,而是借用歷史來闡述歷史的、哲學的觀點。這部戲曲作品于2021年7月初在河南省藝術中心上演,恰值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之際,觀眾在觀看時很容易便會聯想到無數位像岳飛這樣為祖國謀發展、灑熱血,對國家赤膽忠心的革命先輩。軍民們一同表現出視死如歸的態度和英勇奮戰的家國情懷,與當下所提倡的愛國主旋律協調一致,大大提升了戲劇內涵的豐富性。由戲劇舞臺的表演作為橋梁,讓歷史情感與當下時代愛國情感同頻共振。劇中岳飛對國家命運的憂思與觀眾的審美訴求交織交融,引發根植于觀眾血液深處的家國情懷,完成了戲劇由舞臺走向家國情感的雙向構建。
參考文獻:
1. 楊義:《中國敘事學》,北京:商務印書館,2019年
2. 白立超:《郾城之戰》,《文史天地》,2021年第8期
3.段怡然:《中國西部電影英雄敘事的審美》,《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21年第4期
責任編輯 姜藝藝 王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