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詩篇（六首）

上 山

不需要玫瑰，也不需要流水

虛妄易逝的事物

已經被踏實的中年摒棄

此時我站在宇宙中央

把群星建在屋頂

柴禾抱進廚房

沒有月亮的夜晚

想象自己是一條魚

身體柔軟，慢慢游進天目山

這里最白的是

薄雪和明月

最好看的人，是你和杜鵑花

湖 上

碧波萬頃，繁花不輟

游人如織的時候

云影給錦繡的西湖縫上銀邊

帆船來來往往

劃槳的人，面目模糊

只有忙碌的馬達

在耳邊運送清晰的聲波

天色尚早，天空抬出巨大明鏡

照出遠處孤山翠綠的細腰

雷峰塔，獨自沉吟

倒扣一頂深灰的氈帽

恍 惚

麻雀一大早就開始忙碌

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

連日陰雨已經過去

它在翻找陽光的小腳

溽熱的風漸次吹過

石榴舉起火紅的鈴鐺

因為親密的摩擦

它們的水晶小屋，開始向大地傾斜

紫薇愈發豐腴，在我們之間

靜靜地站立和呼吸

偶爾抖動皺褶的裙邊

一條魚拖著發亮的尾鰭

從最深的夏天游來

它的自由和活潑

滑過密實的波紋，帶給我一瞬間

無法捕捉的恍惚

和心動

探 梅

我們來靈峰探梅

林中的積雪，在前天

就相約一起融化

天空鋪出一片瓦藍

走至山腰

一群盛裝的女子相迎

我大聲呼喚她們：江梅、黃香梅、朱砂梅

應聲的是幾只蜜蜂

應聲的是樹下的落花

為了上升到美學高度

粉色的杏梅分開眾人

與我比肩站在一起

確認離日落還有三丈

我還要趕往后山

這時她們退到一旁

只讓干凈的石板路，拐著彎，送我

湖 邊

整個上午，我們沿著湖邊行走

人群稠密如繞湖的濃霧

濃霧沉默

也將沉默傳遞給我們

幾只松鼠從濃霧中探出頭

拖來蓬松的尾巴

好奇的人們，總要停下來

有時看樹杈上攀爬的小腳

有時低下頭，與它誠懇交談

我干脆放下背包

追著一只年幼的松鼠奔跑

喂它陽光、清風、礦泉水

喂它人類的語言和孩童的大笑

如 畫

櫻花有繁復的花冠

鴿子雪白，在她的頭頂晾翅

蒲公英很安靜，一朵挨著一朵

在草地上，小心地繡黃花

這么多美好的事物

讓我卸掉心頭烏云，安然坐下

看一滴抒情的露珠

在荷葉的唱盤上滾來滾去

這美妙的尾音

被一只黃鶯的鳴叫穩穩托住

云霧輕擁，煙柳環抱

斷橋上，喜悅的人群，穿紅著綠

在傳說里走來走去

一支正當妙齡的筆

把他們

從宋朝的山水畫里，請下來

作者簡介：李樹俠，安徽桐城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詩歌月刊》《綠風》《散文詩》等刊物。著有詩集《秋天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