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日子（五首）

徐曉

在雨中

在雨中沒有風只有雨

無窮無盡的雨沒有風

只有雨一下下地敲打著

冰涼的大地

成串的雨破碎的雨

無法回頭的雨

數月前鉆入你鞋子里的雨

那是熱氣騰騰的雨

你沒有注意到是否有風

在雨中你的意識混沌記憶錯亂

想不起置身何地

在雨中你在等人

等的人朝黑夜奔去了

只有雨空空蕩蕩的雨

沉默的雨刀子般的雨

在雨中看不見淚水也沒有一絲風

偉大的日子

為了昨日照耀過我的太陽

我必須饒恕你

為了在雨水中濕透的發膚

我必須永遠銘記你

為了看似無比正確的錯誤

我必須對謬論守口如瓶

為了確證你的存在

我必須乘上綠皮火車去一座陌生的城市

為了不在旅途中一次次醒來

我必須在夢中長久地哭泣

在一個偉大的日子里

我將像整個世界一樣迎向你、充滿你

為了這遲遲沒有到來的相遇

讀 你

凌晨一點十六分。野貓的嘶嚎

劃破夜空的寂寥，一只喜鵲

驚叫著在窗外一閃而過

我在昏暗的燈光下讀你的詩

這是通向你的唯一路徑

既有高山，也有峽谷

既有火焰，也有溪流

我走走停停，磕磕絆絆

如林中遇大霧，雨中追逝水

如你我之間，遲來的愛

似月色朦朧，卻不需注腳

懷 想

熟悉的九點一刻

圖書館格外空蕩

站在窗前，大雨如注

昏暗中，有些想念涌起

伴著雷聲

似乎在掩蓋一些什么

想問問你這半生

是否也有被雨水困住的時刻

可以一直往前，卻只能停下來

雨勢漸弱，我該走了

你不知道，寂靜的城市

有兩行淚水，專為你而流

正發生

我一動不動地坐在這兒

等待著什么發生

我的眼睛、耳朵和后背

分別長出了翅膀

它們遙遙相望，卻無法交談

像我的嘴巴一樣

被牢牢地裹住，動彈不了

我的雙腳懸在空中

我多想落地休息

我有著無盡的時間

無盡的時間在杯子里望著我

可我必須一動不動地坐在這兒

等待著什么發生

我的杯子空著

一直沒有人來

我有點累，渾身輕飄飄的

仿佛隨時要掛到柳枝上

但我不能離開這兒

我不記得昨天發生了什么

好像有人犯了錯誤

那個人可能是我

但我怎么也想不起來

我時而感到頭暈

骨頭快要散架了

差一點就跌倒在地上

我想回家

但不記得回家的路

現在我必須振作精神

因為身后有一些奇怪的眼神

緊緊地跟隨我

我已經陷在這兒很久了

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長

大地一片蒼茫

清洗著我的眼睛

我的身體

如同一個死寂的孤島

沒有一只飛鳥在此停留

一座火山

在我的胸腔里沉默著

在甜美的酣眠中

醞釀巨大的狂喜

總有一天

它將連同我的心

一起醒來

天上有什么

天上有數不盡的星星

和一彎小小的月牙

如此美妙的夜空

將我的記憶瞬間拉回到童年

一個五彩繽紛的夢

在空曠的街道上

輕柔的晚風

不知疲倦地吹拂我的臉頰

像是遠方來信

又像是命運的低語

我默默地凝望夜空

卻什么也無法說出口

通往高處的路

有跌落的風險

我想走向低凹的山谷

融入溪澗的奔流

聽一片樹葉緩緩墜落的聲音

看一朵雪花是如何

綻放它潔白而脆弱的生命

我愿意邁出第一步

艱難的第一步

尋找一個飄忽的名字

捕捉一縷轉瞬即逝的微光

當眼前亮起來

一些事物就抵達了永恒

我終于迎來了最重要的時刻

是感到輕松，還是悲傷？

沒有人在意這些

也不會有人發現我的行蹤

我的心仿若無拘無束的風箏

在宇宙間來去自由

無邊無際的虛空包圍著我

如此安靜，如此迷醉

這是最重要的時刻：

一切都無法阻擋

一切，正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