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古龍武俠小說在日本的翻譯與接受

王曉梅 肖紅

摘 要：古龍是中國新派武俠小說三大家之一，其作品自20世紀90年代末開始譯介至日本。為切實了解古龍武俠小說在日本的翻譯與接受情況，本研究從古龍武俠小說在日本的出版情況、日譯本書名的翻譯策略、副文本特征、翻譯動機、日本YouTube網站的觀眾評論、專業作家推薦、出版社評價、讀者評價等多個方面，考察和梳理了古龍武俠小說日譯本及其相關影視作品在日本的翻譯與接受情況，研究發現古龍武俠小說受到了日本出版業、影視業、觀眾和讀者的廣泛好評，其日譯本的翻譯頗受認可。希望本文的研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為廣大相關研究者以些許參考，以進一步推進中國文學在海外傳播事業的發展。

關鍵詞：古龍武俠小說；日譯本；翻譯與接受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677（2023）2-0083-08

基金項目：貴州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重點課題“‘講好中國故事背景下貴州省優化少數民族文化對外傳播策略研究”，項目編號：20GZZD34。

作者單位：貴州大學外國語學院、日本研究所。

近年來，中國正前所未有地靠近世界舞臺的中心①，國家日益重視文化軟實力的提升，如何提高中國文化的影響力也越發受到重視。中國文學作為中華傳統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何更積極有效地將其推向國外，需要在調查了解清楚國外需要的基礎上，有針對性地提升相關文化產品的品質、適當改變營銷傳播策略，以更好地滿足外國受眾的需求和期待。

自1998年古龍武俠小說《多情劍客無情劍》的日譯本出版以來，目前市面上古龍武俠小說的日譯本已達到8部，涵蓋《蝙蝠傳奇》《借尸還魂》《陸小鳳傳奇》《繡花大盜》《決戰前后》《白玉老虎》《歡樂英雄》《邊城浪子》《多情劍客無情劍》《絕代雙驕》等10部原著作品。參與出版發行的共有小學館、艾尼克斯、學習研究社、角川書店、早稻田出版社以及光榮株式會社等6家出版社，參與翻譯的共有岡崎由美、土屋文子、阿部敦子、寺尾多美惠、中田久美子、川合章子等6位譯者。但是，古龍作品的日本接受情況究竟如何？通過出版商、專業作家以及讀者等多方面的反饋，更能真切地了解古龍作品在日本的接受程度。

國內有關古龍及其作品的研究數量龐大、內容豐富，相關研究內容主要集中在比較分析、創作風格、語言風格以及內容解讀等方面，卻極少有研究關注到古龍作品的翻譯和傳播情況。就古龍作品的日譯情況而言，自1998年至2008年的20年間，古龍所創作的72部作品中的10部被陸續翻譯為日語出版，但如此長時間、多數量的翻譯活動卻極少受到來自國內學者的關注，相關方面的研究工作尚有較大的發掘空間。基于此，本研究聚焦于古龍武俠小說在日本翻譯與接受，一方面從譯本數量、副文本特征、譯者信息等考察古龍武俠小說的日譯情況，另一方面從出版社、專業作家和普通讀者的角度出發，透視古龍武俠小說在日本的接受程度，以期給予中國文學作品如何在外國“走下去”以一定的啟示與思考。

一、古龍武俠小說日譯本的統計與分析

（一）古龍武俠小說日譯本統計

根據“亞馬遜日本”網站的搜索結果可知，現在市面上發行的古龍武俠小說日譯本涵蓋了《蝙蝠傳奇》《借尸還魂》《陸小鳳傳奇》《繡花大盜》《決戰前后》《白玉老虎》《歡樂英雄》《邊城浪子》《多情劍客無情劍》《絕代雙驕》等10部作品（見表1）。在相關日譯本中，《楚留香 蝙蝠傳奇》系列為《借尸還魂》和《蝙蝠傳奇》的合編本，上卷為《借尸還魂》，中、下卷為《蝙蝠傳奇》，2006年的《金鵬王朝 陸小鳳傳奇系列1》和1999年的《陸小鳳傳奇》內容相同，2008年出版的則為《絕代雙驕》的全譯本。

（二）古龍小說日譯本分析

1. 出版機構

從出版機構來看，日譯本主要由小學館、艾尼克斯、學習研究社、角川書店、早稻田出版社以及光榮等6家出版社出版，包含了綜合出版、教育出版、游戲發行與經銷等多個類型的出版社。相較于金庸武俠小說在日本的版權被德間書店獨家買下的情況，古龍武俠小說在日本的版權所有較為分散。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當時古龍的作品受到日本出版界的高度重視。這一點從各出版商為古龍作品宣傳造勢時使用的宣傳語也可見一斑，諸如用“中國武俠小說第一人·古龍”“奇才的杰作”等用語來描述古龍在武俠小說方面的成就、極高的創作天賦及其作品的高品質，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明“中國武俠小說”或者“古龍”在日本已頗具影響力。

2. 出版時間

從出版時間來看，古龍武俠小說的日譯本出版主要集中在1998年、1999年以及2000年三年間。此后，只有2006年和2008年分別出版了《陸小鳳傳奇》和《絕代雙驕》系列，自此再無日譯本出版。究其原因，譯者岡崎由美在回復中國外交學院研究生普聰聰的郵件中作出了回答：“但另一方面，當時古龍的版權為中國臺灣多家出版社和多位遺屬各自擁有，導致版權合同的簽訂十分復雜，也因為如此，多家日本的出版社各自展開版權交涉并開始出版古龍作品，缺乏一定計劃性，出版熱潮在古龍系列尚未完成時就結束了”。②這與金庸武俠小說的版權情況完全相反，金庸武俠小說版權由香港明河社出版有限公司全權代理，且早在1996年4月就被日本德間書店買下，有力助推了金庸小說在日本的有序出版。

3. 日譯本類型

從日譯本的類型上來看，不僅有傳統的純文字翻譯，還出現了配有圖書插畫的譯本。由光榮株式會社在2008年出版的《絕代雙驕》系列，就配有精美的漫畫封面和插畫。該公司是日本一家著名的游戲軟件公司，主要發行對象以青少年為主，說明古龍小說在青少年群體中具有一定程度的號召力。

二、古龍武俠小說日譯本研究

（一）古龍武俠小說書名日譯策略

根據表1統計結果可知，書名主要采取了音譯、音譯加副標題，以及歸化加副標題的翻譯方法?！蛾懶▲P傳奇》《邊城浪子》系列和《多情劍客無情劍》系列分別采用音譯的作用。三部日譯本的書名都未做更改，而是直接沿用了中文原版的書名。筆者推測約有以下原因：（1）日譯本沿用原來的書名并未造成不必要的歧義。據筆者所查，『伝奇』和“傳奇”都有指情節離奇的故事和唐宋傳奇的含義；『辺城』和“邊城”同是指靠近國界的城市，『浪子』指離開戶籍所在地流浪他國的人，“浪子”泛指不受習俗慣例和道德規范約束的放蕩不羈的人，有家不歸的人，尤指不務正業過著放蕩生活的人以及漂泊不定的遠方游子，兩者的基本含義都落腳在沒有固定生活場所的人這一點上；『多情』和“多情”同是指情感豐富，『剣客』和“劍客”都有精于劍術的人的含義，『無情』和“無情”都有冷酷無情的含義。基于以上詞匯含義的梳理，可知采用音譯翻譯書名依舊保留了原來書名的含義。（2）最大限度保留原書的韻味。沿用原來的書名，沒有其他多余修飾的成分，保留了書名原有的含義和韻味。日本和中國一樣，同是使用漢字的國家，漢字是日本民眾經常性使用的文字之一，因此在翻譯書名時使用漢字并不會給普通讀者造成強烈的陌生感，相反因為漢字在日本代表古典和優雅，讀者還會因此感受到作品中的典雅氣質。

為同一部書的分冊取不同的副標題是日本常用以取書名的方法，采用這樣的翻譯方法有諸多好處：（1）降低讀者的理解成本。武俠小說對當時的日本讀者來說尚屬于新事物，采取貼合日本讀者習慣的翻譯方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閱讀門檻，方便讀者在較短時間內掌握書籍的核心內容。（2）增強書籍的吸引力。書名不僅只是對書籍核心思想或者主要內容的概括，同時也是重要的宣傳工具之一。在日本，傳統的紙質書閱讀依舊是主流閱讀方式。據陳建明在2019年發表的《2018年日本出版業發展狀況分析》，2018年，日本新書出版種類多達71661種，發行數量達到3.1215億冊，銷售總額達到3646.65億日元。③若要在眾多書籍中脫穎而出吸引讀者注意力，就必須要充分發揮書名的作用。（3）增強系列書之間的聯系。同一系列書之間雖然人物關系和表達主旨相同，但不同的分冊故事的敘事重點卻不同，副標題提示的重點內容可以在無形間串聯起同一系列書之間的故事主線。

基于以上分析，可知采取音譯加副標題的翻譯方式具有以下兩方面優點：（1）有效平衡了尊重原作和照顧讀者理解之間的關系。采用音譯法是為了保留原書名的含義和韻味，采用副標題的翻譯方法則起到吸引讀者和方便讀者理解的作品。（2）豐富原書名的內涵、強化書籍之間的聯系。副標題有效地補充了原書名沒能展現的如提示情節等內容，而且有效溝通了各分冊之間的內在聯系。

歸化加副標題的翻譯方法采取日語讀者所習慣的表達方式來傳達書籍的內容，如《絕代雙驕》的譯名。筆者推測，這可能和光榮株式會社的出版方向和主要受眾有關。根據該公司以往出版書籍的名稱，可以知道采用外來語作為書名是該公司歷來的習慣和營銷策略之一。且采用外來語譯名，使得譯名更具年輕氣質，更容易獲得來自年輕群體的好感。

（二）古龍武俠小說日譯本副文本特征

古龍武俠小說日譯本的封面設計精美，以下以《邊城浪子》全4冊日譯本的封面設計和腰封設計為個案，簡析古龍小說日譯本的副文本特征。

從封面來看，4冊書封面風格一致，都配有精美圖畫和相應的文字說明，且作為一個系列使用的字體字形字號一致。從圖畫來看，每冊書封面所配的圖畫都畫有兩位男主角葉開和傅紅雪，4幅圖中的葉開均是身穿布衣、頭戴抹額、嘴銜稻草的形象，所持的飛刀不僅是他的武器，同樣也象征著他是小李飛刀李尋歡的傳人。傅紅雪則是身著黑衣、長發披散、面色冷峻的形象，手中的武器則是帶有黑色刀鞘的長刀。封面上分別輔有馬芳鈴、沈三娘、丁靈琳和翠濃4位女性角色，最后一冊書中還有手持快劍的路小佳。這在滿足讀者視覺需求的同時也反映了主題，根據封面的人物可以大致推斷出故事情節的走向，對讀者了解相關書籍的主要內容有一定幫助。就所配的說明文字來看，封面頂頭的“亞洲偵探小說”表明了《邊城浪子》的體裁；下面為書名“邊城浪子”、日語讀音和分冊編號，方便讀者查找；左右兩邊分別是原著作者姓名“古龍”和譯者姓名“岡崎由美”，不僅排版得當而且有效補充了書籍信息。

從腰封設計來看，4冊書一共選用了兩種顏色不同的腰封，前兩卷為黃色，后兩卷為淺湖藍色，上配有出版社小學館的標志圖案和“小學館月刊綜合文庫”“本月新刊”字樣。除此之外，并且每冊書的腰封上都擁有專屬的宣傳標語，其體現了宣傳思想從強調古龍風格到強調古龍風格和小說人物相結合，再到強調小說情節的轉變。第一冊的標語為“頂有趣，沉醉于古龍”，宣傳重點在于“古龍”二字；第二冊為“無情的劍客，濃濃的古龍風格”，宣傳強調的重點在“古龍”之外開始出現和小說人物相關的內容；第三冊為“全滅一武林世家的叛徒們都在哪……?。俊保@句宣傳語指的是神刀門門主白天羽及其兄弟兩家18口人在城外梅花庵遭人埋伏遇害，行兇的叛徒卻下落不明這一情節。該情節改變了葉開和傅紅雪的命運，也是全書悲劇的起點，以此為宣傳語可見出版方對故事內容的把握和良苦用心；第四冊為“凄慘決絕的復仇之后 身世糾葛方明了??！”，這指的是葉開和傅紅雪的身世在故事的結尾被一一揭開，原來白天羽的兒子并非傅紅雪而是葉開，葉開是白天羽和情人魔教公主的私生子，出生即被白天羽的夫人調包，送給葉家收養。傅紅雪是魔教公主的養子，卻一直以為自己是白天羽的兒子，一直以為父報仇作為人生的終極意義，在被葉開告知真相后，陷入無限的痛苦之中。第三、四冊的兩句宣傳語各自獨立又首尾呼應，實在是精妙，足以見出版社在宣傳方面下的功夫之深。

（三）古龍武俠小說日譯動因

譯者們同時兼有的學者身份是她們選擇翻譯古龍武俠小說的重要原因。而受武俠小說改編的影視作品在日本播出的影響，中國武俠小說開始受到日本出版界的注意，由此開始陸續被譯介至日本。

1. 譯者的學術興趣與相互合作

古龍武俠小說日譯本的譯者同時也是從事研究中國文學、歷史、文化等領域的學者。根據筆者所查，岡崎由美和土屋文子都任職于早稻田大學。其中，岡崎由美是日本知名的中國文學研究者，專門研究中國大眾文學，專攻中國武俠小說和中國明清小說等等，同時兼任中國古籍文化研究所所長，還是早稻田大學中國文學會、日本中國學會等學會的重要成員。此外，她還是金庸武俠小說日譯本的主編，主編過多本有關中文和武俠小說的專著。土屋文子的研究主要圍繞著《三國演義》的人物角色和三國時期歷史展開，她曾發表過《人物故事和傳承的土壤——以“三國演義”的成立為例》④《蜀漢南征故事考——三國故事遺跡二探》⑤等論文。另一位譯者是阿部敦子，目前與阿部敦子學術背景相關的資料較少，但從其翻譯歷史小說《喬家大院》和《還珠格格》，以及與岡崎由美、土屋文子之間保持的密切合作關系來看，阿部敦子可能也從事有關中國文學、文化或歷史方面的工作或研究。譯者川合章子畢業于京都佛教大學文學部中國近代史學科，曾有在中國武漢大學和北京語言學院（現北京語言大學）的留學經歷，留學歸國后一直致力于中國古典文學翻譯和平安文學等方面的研究。

譯者之間的合作也是推動古龍武俠小說在日本出版的重要原因。岡崎由美、土屋文子和阿部敦子是早期將中國武俠小說譯介至日本的日本學者，三人的共同合作可以追溯到1998年，在岡崎由美的帶領下，三人分別翻譯了《蝙蝠傳奇》《邊城浪子》以及《陸小鳳傳奇》等3部古龍武俠小說，這也是古龍武俠小說第一次正式被翻譯到日本。2006年，三人又重新翻譯了《陸小鳳傳奇》系列。三人的合作不限于此，在翻譯古龍武俠小說之前，岡崎由美和土屋文子曾在1996年共同參與過《三國演義詞典》的翻譯工作。之后，二人還分別與阿部敦子合作翻譯過金庸和梁羽生的武俠小說。

由此可見，譯者們的學術研究和翻譯事業是相輔相成的。譯者們選擇的翻譯對象，與其個人學術興趣和經歷有著密切聯系。同時，譯者之間的相互合作對翻譯工作的完成也至關重要，譯者間合作關系的形成也應該受到足夠的重視。

2. 武俠小說影視化的推動

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由于影像制作、信息媒體的進一步發展，中國與日本之間的娛樂信息交流越發頻繁，日本引進了多部由武俠小說改編的中國古裝影視作品。⑥其中，由古龍編劇、或改編其武俠小說的影視作品有《飛渡卷云山》《武俠怪盜英雄劍·楚留香》《成龍拳》《新流星蝴蝶劍》《決戰紫禁之巔》等等。此外，古龍的《怪盜楚留香》在2013年由日本寶冢歌劇團改編為舞臺劇進行公演。金庸小說改編的作品也很受歡迎，1994年《笑傲江湖II東方不敗》在日本上映，憑借精彩的武打動作和精致的人物扮相收獲了許多日本觀眾的喜愛，甚至引發了日本出版界的關注，促進了中國武俠小說的日譯進程。

與此同時，出演這些影視作品的演員在日本也取得了相當的人氣。如鄭少秋、成龍、楊紫瓊、甄子丹、劉德華、鄭伊健、梁朝偉、王祖賢等，他們都曾在多部武俠電影或電視劇中飾演主要角色。他們在日本的影響力從宣傳策略上也有所體現。例如，《決戰紫禁之巔》在日本上映時著重報道了主演劉德華和鄭伊健，兩人的畫面也在電影海報中占有絕對篇幅，足以見兩人的人氣。

由于武俠小說改編的影視作品在日本市場反映良好，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相應的原著作品在日本的出版。中國武俠小說也因此被引入日本，開始進入日本讀者的閱讀視野。

3. 出版社資本的助力

如上所述，1994年《笑傲江湖II東方不敗》在日本的成功上映，引起了日本德間書店的注意，并于1996年收購了金庸武俠小說的全部版權，聘請岡崎由美為日譯本的總負責人，這也是中國武俠小說的首次正式日譯。⑦

古龍的武俠小說日譯在出版社的推動下也陸續開展起來。據報道，1998年，風云時代出版公司與岡崎由美簽約，聘其負責古龍部分作品日譯本的監修和潤筆工作。負責此次日譯本出版發行的是日本小學館出版社，這也是古龍武俠小說第一次被正式翻譯到日本，引入的作品有《蝙蝠傳奇》《邊城浪子》以及《陸小鳳傳奇》。⑧此后，日本的艾尼克斯、學習研究社、角川書店、早稻田出版社以及光榮株式會社等出版公司也先后購買了古龍武俠小說的版權，極大推動中國武俠小說在日本的翻譯與傳播。光榮株式會社是最后出版古龍武俠小說的日本出版社，由川合章子擔任譯者，二者曾有多次合作的經驗，且川合章子有研究和翻譯中國文學的經驗，這可能是光榮株式會社聘請她的重要原因。

綜上所述，受影視作品傳播的影響，日本出版社開始關注到中國的武俠小說，并且在版權購買和日譯本譯者選擇等方面都起到了重要作用，是古龍武俠小說在日本翻譯與傳播的重要動力之一。

三、古龍武俠小說在日本的接受研究

（一）基于日本YouTube網站的播放研究

筆者以“古龍”為關鍵詞于日本Weblio辭書網站上檢索，得到日本版古龍小說相關影視衍生作品20部（見表2），其中電影11部，電視劇9部。根據表2中的影視衍生作品名稱為關鍵詞于日本YouTube網站進行搜索，得到日本觀眾評論17條。

所得的17條評論中，就有12條是關于1978年由香港歌手羅文演唱的TVB電視劇《小李飛刀》主題曲。該段視頻于2008年4月29日由網友“YJHP”上傳至YouTube網站，13年間播放量已達到786501次，是筆者所檢索到帶有日本網友評論視頻中播放量最高的視頻。網友對羅文所演唱的《小李飛刀》給予了高度評價。有人稱贊他為“香港的珍寶之一”“偉大的歌手，當世難得”，夸贊他的歌聲為“絕贊歌聲”，更多的人借羅文的歌聲回顧過去，感慨自己的青年時代。還有少數評論討論這首歌的歌詞，認為這首歌的歌詞十分貼合男主角“小李飛刀”李尋歡的人物形象。可想而知該部電視劇在當時所引發的狂熱追捧，時至今日仍然有人在不斷地懷念這部經典。

另有4條評論是關于電影《決戰紫禁之巔》的解說視頻。該視頻于2020年12月15日上傳，目前播放量僅177。該電影由劉偉強執導，參演人員包括劉德華、鄭伊健等一眾實力派演員，耗資6000萬港幣，可以稱得上是當年的大制作。雖然在中國豆瓣網站上評分只有5.4分，但仍有日本網友評論這部電影為“宛如動作片大作合集”。可見，日本網友對中國武俠電影的接受度較高。

（二）推薦與讀者評論

1. 出版社評價

作品的宣傳重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制作方對作品的評價，因此從出版社制定的相應的營銷宣傳內容中，也可以窺見些許古龍及其作品在日本的被接受程度。筆者擬以相關日譯本在“亞馬遜日本”網站上的宣傳語為例，對相關作品的接受情況做一分析。

根據書籍封面的宣傳語，可知自1998年開始，“古龍”就一直是各出版社的宣傳重點之一。例如“古龍的代表作，首次被翻譯引入日本”“大師古龍的武俠推理”“古龍式的完結篇”“強烈的古龍風”“中國第一作家古龍的快意杰作”“中國武俠小說第一人古龍之杰作”“古龍的代表作”“古龍的人氣小說《絕代雙驕》譯作”等宣傳詞皆是強調相關日譯本的原作者是古龍，可見在有日譯本出版之前，古龍的名字在日本就已經具有相當的知名度了。但是，不同的時期“古龍”這一宣傳重點被賦予的宣傳重心又有所不同，如1998年的宣傳語只強調“古龍”這一個詞，這之后則變成了1999年的“‘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奇才古龍”“中華第一作家古龍”，2002年的“中國武俠小說第一人古龍”。可見在這一時期，古龍的文學創作水平獲得了日本方面的極大肯定。但是情況卻在2006年和2008年發生了轉變，宣傳語在2006年和2008年分別變成了“與金庸比肩而立的中國臺灣武俠小說家古龍”“中國臺灣人氣作家古龍”。除了“古龍”，另一個宣傳重點是原作的高品質。例如，宣傳語中不乏“古龍的代表作”“杰作”“超級有趣”等高度評價作品質量的用詞，可見日本出版社方面對古龍武俠小說質量的認可。

第三個宣傳重點是“亞洲偵探小說”或“推理”。1998年的《楚留香 蝙蝠傳奇》系列和1999年的《邊城浪子》系列都選擇了“亞洲偵探小說”或者“武俠推理”作為宣傳語，并被置于書籍封面頂端展示。推理小說一直是日本的暢銷書籍品類，在早期古龍及其作品還未被日本讀者所熟知時，采取這樣的宣傳方法有助于消解讀者的陌生感，拉近讀者和作品的距離。

在以原書作者古龍、作品質量和作品類別為重點的宣傳外，還出現了有關故事情節的宣傳語。從1999年的以情節制造懸念，如“被愛和復仇溢滿的第三彈”“慘絕復仇身世顯”，到2008年更是直接以小說熱點人物制造熱度，如“17歲小魚兒歷險記第1卷”“惡人江別鶴、江玉郎卑劣手段頻現，事態緊急的第3卷”。說明經過近10年的發展，古龍的作品在日本已經形成一定量級的受眾，而且讀者可能已通過相關影視作品或其他途徑，對相關故事情節已經有了一定了解，在2008年《絕代雙驕》系列出版時，日本讀者對情節的熟悉度已經達到通過熱門的小說人物就能夠知道具體情節的程度。

2. 專業讀者推薦

《楚留香 蝙蝠傳奇》系列曾被日本著名科幻小說家田中芳樹高度評價為“天才的杰作”，該評語在該系列被出版時還被出版社印刷在書籍的腰封上作推薦宣傳之用。田中芳樹曾以《銀河英雄傳說》在日本成名，并憑此在1988年以壓倒性人氣獲得第19屆“星云獎日本長編部門”一獎。該系列小說自1982年出版以來已被多次重印，而據日本IG PORT株式會社統計，目前該書銷量已超過1500萬冊，在日本可謂家喻戶曉。除了在科幻小說上的造詣，他還取得了日本學習院大學研究院的博士學位，對中國古代文學涉獵頗深，曾編譯過《隋唐演義》《岳飛傳》《楊家將演義》《鄭和航海記》等描述中國歷史的著作。由此可見，《楚留香 蝙蝠傳奇》系列能得到田中芳樹的贊許，說明該系列作品質量之高。

此外，古龍武俠小說也受到日本研究中國殷周史學者佐藤信彌的推薦。他在讀書雜記《古龍的武俠小說》中表達了自己對古龍武俠小說的看法，他認為古龍武俠小說的推理性強，可能受到了歐美偵探推理小說的影響。在日譯本的評價方面，他認為《蝙蝠傳奇》與推理小說《怪盜紳士亞森·羅賓》相似，《陸小鳳傳奇》只有一卷，故事內容不足以完全呈現原著的小說人物，希望能夠繼續出版翻譯。并且，他認為同年出版的《白玉老虎》是幫助讀者了解武俠小說底層社會的珍貴資料。對于《歡樂英雄》，他認為雖然這本書的宣傳不如《蝙蝠傳奇》聲勢浩大，但也是一本值得推薦的作品。而對于《邊城浪子》，他認為這是古龍的代表作，是中國式西部文學的杰作，主角傅紅雪的身世牽動著讀者的心，此外，他還認為另一位主角葉開雖然和金庸《笑傲江湖》中的令狐沖相似，但其實葉開更成熟，和傅紅雪一樣身世迷霧重重，讀起來十分有趣。⑨

3. 普通讀者評價

在普通讀者的接受方面，本節運用知識圖譜可視化分析軟件VOSviewer，以“亞馬遜日本”網站的讀者評論為對象進行聚類分析。聚類結果反映了日本讀者的關注焦點以及焦點間的聯系，可大致分為以下5個部分。

（1）關注作品人物角色和情節發展。故事情節發展離不開人物角色的推動，所以在討論時二者常常共同出現。如表3所示，“主人公”“魅力”“英雄”“描寫”“人物”“燕南天”“江湖”“前作”等反映人物角色和故事情節的關鍵詞占多數。根據聚類結果可知，“書名”最為突出，這是由于日本讀者重視書名與人物角色以及故事內容的貼合程度；另一個較為突出的是“有趣的”，這是日本讀者對人物角色和故事情節進行整體評價時經常使用的詞語，表示對作品的喜愛。

（2）關注作品的題材，如“武俠”頻次為23次、“推理”頻次為5次。結合聚類結果，除了“武俠小說”“推理小說”“本格推理”等詞語外，“少年志”“強敵擊破”等也是在闡述“武俠”和“推理”的基礎上產生的。如有讀者評論道：“金庸的作品是少年志……而古龍是青年志，是從出場就近乎是最強的男人們，因為追逐真相解開謎題、擊退強敵而結成友誼，因為被背叛而相互結識，而共同戰斗的故事?！?/p>

（3）除古龍之外，日本讀者也關注其他中國的武俠小說作家。在從關鍵詞的出現頻率來看，“古龍”和“金庸”的頻次都為9次。而聚類結果顯示，除了“金庸”以外，還顯現了“情感豐盈”“古典”“善于處世”等描述作品風格的詞。具體到讀者評論中，讀者們常將金庸和古龍一起比較，說明日本閱讀金庸和古龍武俠小說的讀者群體可能有重合，也說明在古龍武俠小說譯介至日本時，金庸武俠小說可能已形成一定的影響力，并且對二人的文風已有初步了解。有讀者評論道：“金庸和古龍雖然創作的都是武俠小說，但是兩人的作品就像水和油一樣，各有風格”“金庸的主人公太老實，容易被騙，讓人煩躁，而古龍的主人公處事圓滑的比較多”。

（4）譯者及其翻譯得到顯化。高質量的譯作離不開高水平譯者的用心創作。聚類結果顯示有關譯者的詞為“岡崎”，有讀者評論道：“岡崎由美的翻譯也是本書的魅力之一”，說明岡崎由美的翻譯工作頗受日本讀者認可。有關譯作的“出色的”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龍武俠小說日譯本的質量之高。而“中學生”“動畫風”“原書名”等是針對《絕代雙驕》日譯本提出的。日本讀者認為該日譯本是面向中學生出版的，整體基調偏向動畫風格， 且認為原來的書名更貼合故事內容，有“我贊成原書名更合適?！薄胺饷娌皇呛芎衔业南埠谩ⅰ督^代雙驕》的書名不好嗎？”等評論。

（5）受武俠小說影視化的影響。根據聚類結果，有關影視作品的詞語有“映畫”“影像”等，且由此衍生出了“原作”“中國”“傳奇小說”等詞語，有讀者評論道：“作為最喜歡武俠電影的我，喜歡解讀中國武術的部分”“這是香港電視劇的杰出原著，因為視頻很有趣，我很期待原著”。這些說明日本讀者在閱讀相關作品之前，就已經有觀看相關影視作品的經歷。由此可見，影視改編作品對文學作品譯介具有一定的推動作用。

綜上所述，日本讀者在故事情節、人物角色、作品風格、翻譯等方面，都給予了古龍武俠小說充分認可。其次，先行譯介至日本的金庸武俠小說、相關武俠小說影視化對讀者理解與接受古龍武俠小說所產生的正面影響，同樣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內容。

四、結論

古龍作為新派武俠小說三大家之一，其創作的武俠小說長期以來一直深受廣大讀者的青睞。不僅是中國，在日本也有著龐大的受眾群體。自1998年至2008年的10年間，共有10部古龍武俠小說被翻譯成日語并成功在日本發行出版，且獲得了來自日本方面的廣泛認可。

本文主要從日譯本的出版情況、日譯本書名的翻譯策略、副文本特征、翻譯動機、日本YouTube網站的觀眾評論、專業作家推薦、出版社評價、讀者評價等多個方面，系統地梳理了古龍武俠小說在日本的翻譯與傳播情況。研究僅停留在古龍武俠小說在日本的譯介情況這一層面，尚未涉及對古龍武俠小說的文本翻譯、讀者內部接受差異、譯者內部差異，以及其他同類型作家在海外的譯介情況等多方面問題的探討。這些同時也是中國文學作品外譯研究中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希望本文的研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為廣大相關研究者以些許啟示與思考。

① 新華網：《為什么說今天的中國，前所未有地靠近世界舞臺中心？》，http：//www.xinhuanet.com/2017-10/05/c_1121763052.htm。

② 普聰聰：《翻譯目的論視角下古龍武俠小說〈多情劍客無情劍〉的日譯研究》，外交學院碩士論文2020年，第18頁。

③ 陳建明：《2018年日本出版業發展狀況分析》，《出版發行研究》2019年第8期。

④ [日]土屋文子：《人物故事と伝承の土壤——“三國志演義”の成立をめぐって》，《中國文學研究》1992年第18卷。

⑤ [日]土屋文子：《蜀漢南征故事考——三國故事遺跡二探》，《中國文學研究》1998年第24卷。

⑥ [日]中林史朗：《日本における中國文化受容の——形態～文獻·文物·映像、その現狀と未來～》，http：//www.ic.daito.ac.jp/～oukodou/tyosaku/chuugokubunka.html。

⑦ 李光貞：《金庸小說在日本的翻譯與傳播》，《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2期。

⑧ 江忠明：《岡崎由美引介古龍小說》，http：//mingjia.xiusha.com/g/gu_long/01_zl/014.htm。

⑨ [日]佐藤信彌：《古龍の武俠小說》， http：//www.sun-inet.or.jp/～satoshin/dokusho/books/koryuu.htm。

（責任編輯：黃潔玲）

Abstract： Gu Long is one of the great writers of new martial arts fiction in China whose work was introduced to Japan beginning towards the end of the 1990s. In order to gain an actual understanding of what is like for his martial arts fiction to be translated and received in Japan， this article examines and combs through the translated texts of Gu Longs martial arts fiction in Japan and the reception of related film or TV works there in relation to the publication of his fiction in Japan，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of the titles of the books in Japanes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subtexts， motives of translation， reader comments on YouTube in Japan， recommendations by professional writers， publishers evaluation and reader evaluation. Our research finds that Gu Long's martial arts fiction enjoys an extensive good appraisal by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the film and TV industry， viewers and readers in Japan， and the translation in Japanese of it is well accepted. We hope that through this article our research will provide relevant researchers with reference to a certain degree to further the development of transmission of Chinese literature overseas.

Keywords： Gu Longs martial arts fiction， translation in Japanese， translation and recep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