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規制下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研究

童永峰

摘 要：我國目前產生大量銀行不良金融資產、民間涉眾型糾紛、破產等金融案件，從而引發系統性風險的產生。作為處理糾紛的法院，如何進一步解決法院審判職能與金融特性、金融審判思維與傳統商事審判思維之間的沖突，擢升金融審判質效水平，是有效地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危機探究的一項龐大課題。立足于系統性金融風險基本知識的基礎之上，從司法規制維度對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進行研究，主要解決法院如何依靠信息化建設，推進創新金融審判機制，為防范化解金融危機和推動金融變革成長提供強有力法律保證。

關鍵詞：金融風險；防范和化解；司法規制

中圖分類號：D9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23）02-0066-03

2022年3月5日，在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上，李克強總理做的政府工作報告中說起“金融”16次，要求繼續按照穩定大局、統籌協調、分類施策、精確拆彈的基本方針，做好經濟金融領域風險防范和化置工作。各地方、有關監管部門切實擔負起主體義務和責任，加強風險預警、防控機制本領，設立金融保障基金，運用市場化、法治化方式化解風險隱患，緊緊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風險的底線[1]。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周強向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做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談及2021年主要工作時，周強表示，積極服務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促進金融市場健康發展，同時打擊各種金融證券犯罪，審結金融糾紛案件155.3萬件，防備化解了金融風險[2]。

一、司法規制對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方面的意義

（一）司法規制與行政規制互為補充

行政規制和司法規制本是防范化解金融系統性風險兩種手段。20世紀二三十年代經濟大蕭條之后，傳統市場經濟模式開始向宏觀審慎監管模式國家干預經濟學轉變，其中最重要就是對金融行業進行合理宏觀審慎監管，對于避免引發系統性金融風險具有重要意義，這里面研究典型代表如凱恩斯、Jean Tirole、 Mathia S Dewatripontand、 JeanTirle、 Fre1xasand RoChet等[3]。我國經濟學家把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聚焦在改進宏觀經濟戰略、強化市場紀律、監管改革金融監管框架、對系統重要性金融機構的流動性監管等，典型代表如經濟學家黃益平、王國剛[4]?？v觀國內外研究現狀，不管理論還是實務層面都更加傾向行政規制而輕司法規制，去防范化解金融系統性風險。但事實證明行政規制方法在防范化解金融系統性風險方面越發暴露出監管乏力，效果不明顯。經濟學家陳志武、王勇華指出：“法律秩序是早期市場經濟發展偶然條件，但卻是后期經濟市場成熟發展的必然前提條件”。如今的司法權不僅是被動性定分止爭，解決社會沖突的工具，已潤物細無聲般規制著金融風險，潛移默化地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

（二）司法規制能夠有效識別金融隱性風險

美國經濟學家Crockett等學者指出：一些經濟體由于資產泡沫和高負債經濟致使自身金融體系具有脆弱性，進而在外部沖擊下極易產生系統性風險。以早些年盛行P2P網絡貸款平臺爆雷為例，由于行政監管缺位，P2P平臺在2018年出現了嚴峻的兌付危機，累計侵害債權人資金達到上百億，呈現出“爆雷”現象，金融債權保護問題成為亟待解決的重點。還有，在金融危機處理過程中，部分債務人經過不實訴訟、行政干擾、假借倒閉、先刑后民等方式[5]，惡意逃廢債務。司法能很好解決此類糾紛，在這一過程中通過個案化解了風險，從而防止系統性風險的產生。

（三）司法規制能夠彌補金融風險立法的不確定性

風險與法律在時間結構的表現是相區別的：風險的時間結構是面向未來不確定性；而法律具有確定性、可預期性、引導性等功能，但同時又因自身具有空白性、滯后性、漏洞性，表現在時間結構上多是以過去為取向，借助于過往經驗、規范來處理現在問題。風險在時間構造上多表現是對將來導向后果，就形成了與法律體現“已往導向”相沖突，造成法律在防范金融性風險規制方面的滯后性。司法規制具有填補立法滯后性優勢，當如今法律不能很好解決新沖突的時候，可通過吸收社會管理，規范金融市場秩序行業慣例、規則、規章及時發布最新司法解釋方式，啟動自我適應機制有效化解沖突。通過這種方式，實現現實導向的司法規制，能夠有效彌補法律的過去導向所帶來的不確定性，從而對未來導向的風險加以識別并防范化解。

二、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司法困境

（一）司法金融審判組織非專業化

我國金融市場日趨向新型、復雜金融機制轉變，呈現出區別于以往傳統型金融糾紛的不同專業化性質。疑難、復雜、新類型私募基金、非銀行支付機構網絡支付、互聯網股權眾籌等新型金融類案件，加之近年來疫情影響的經濟下行、不景氣大環境，這類案件已演化成以逃廢債形式大量出現，不僅致使企業、個人不守信用觀念傳播，惡化信用體系，更人為激發了系統性金融風險因子，嚴重威脅金融安全。且這些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修改〈民事案件案由規定〉的決定》（法〔2020〕346號）規定之外的新案由，案件審理涉及專業金融交易規范，金融內部操作細則、條例、辦法，而我國當下又沒有構建出一套完備的金融司法機制，具體表現：一方面由于普通審判組織在審理金融案件時缺乏專業能力，致使金融案件審理訴訟效率低下、裁判不一，影響司法公正和權威。另一方面，近年來金融糾紛案件審理數目攀升，2016年到2021年間，各級人民法院受理、審理金融借款、保險、證券等案件每年均近100萬件。上海金融法院截至2021年8月20日共受理各類金融案件21 000余件，審結20 000余件，涉案標的總額達5 489億元人民幣[6]。僅靠上海、北京、成渝地區三家金融法院難以快速有效化解上述案件。普通審判組織已經無法適應當前司法實踐，構建一套完備的金融司法審判體系可以有效防范和應對金融風險案件，確保金融安全成為迫切需求。

（二）司法金融法院（庭）設立、管轄區域標準不一

目前，金融法院（庭）設立沒有統一標準，仍處于探索階段，如廣東、浙江、遼寧等地區相繼設立專門性金融審判庭，在受案范圍、管轄區域等方面各有不同，比較混亂。我國現在管轄制度，根據《最高院關于審理證券市場因虛假陳述引發的民事賠償案件的若干規定》第9條、第10條之規定：上市公司或者發行人作為被告時，集中由發行人或上市公司場所地中院管轄外，其余金融類案件在受案管轄地區上還是苦守原告就被告管轄規定。一方面給案件人帶來不便，另一方面客觀上會致使同案差別判，給金融危機發現和處理帶來困擾，尤其是面臨散布至不同地區關聯案件，法院難以統一去分析識別、處置風險。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上海金融法院案件管轄的規定》《關于設立北京金融法院的決定》《關于設立成渝金融法院的決定》之規定，三家金融法院，當前受理金融民商事、行政兩類案件，關于金融領域內刑事案件不以受理。這種專門管轄劃分對于金融領域內行刑交叉、民行交叉、刑民交叉類案件，如證監會對涉案金融公司、自然人做出行政處罰后，這類案件可能還涉及民事訴訟、刑事訴訟等賠償糾紛，由于金融法院只審理行政案件，很容易造成其余法院事實認定、法律適用不統一問題，亦與《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建立法律適用分歧解決機制的實施辦法》立法精神相違背。

（三）傳統民商事審判與金融案件審理思路存在矛盾

法官在審理金融類糾紛案件中，受以往民事、商事案件審理思維影響，沒有與傳統案件相區分，沒有穿透式司法審查意識，化解防范金融風險思維還有待加強。以往民商事案件審判思路嚴格遵守意思自治原則，非常適合市場經濟大背景，充分活躍了民事商事主體活力，給經濟活動提供良好環境。但目前金融類案件，呈現出部分經濟主體為追求最大化利益目的，過度盲目進行業務擴張，往往會利用金融法律條款不完善，在金融產品構建上用一些晦澀難懂的交易結構、格式條款，試圖逃避金融機構監管或者實現監管套利。另一方面，交易主體相對方為了自身利益，小心翼翼躲避金融發行方交易風險，要求交易主體提供超額擔?；蛟诤贤镌O置保本兜底保障條款，如若交易方出現流動性困境，會觸發金融風險迅速傳播。如果法官在審理這類金融糾紛案件時，完全遵守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沒有穿透式司法審查意識，輕則造成冤假錯案、阻礙監管目標實現，重則助長市場主體出現大批量逃廢債行為，市場經濟由實向虛趨勢增加，進而演變成金融風險。

三、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司法新路徑

（一）創新金融審判組織架構，構建完備的金融司法機制

縱觀研究近況，理論界、實務界都在倡議推動金融審判體系變革，成立專門的金融法院或審判庭，完成對金融案件的集中管轄，使金融審判專業化水準升高，創建公平、高效的金融審判體系。域外很多金融法庭（院）的設立都以出臺法律為基礎，且都具有很強的獨立性，多數都隸屬于司法體系而非行政體系。我國按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進一步加強金融審判工作的若干意見》第28條：“根據金融案件特點，探索建立專業化的金融審判機構。根據金融機構分布和金融案件數量情況，在金融案件相對集中的區域選取部分法院探索實行金融案件的集中管轄。在其他金融案件較多的中級人民法院，可以根據案件情況設立專業化的金融審判團隊或者金融審判合議庭。”于是上海金融法院、北京金融法院、成渝金融法院揭牌成立，標志著我國金融審判專業化進入新的階段。除了要構建專業化金融審判法院（庭）外，法官專業化建設也是金融司法規制改革重要要求。司法實踐中，對審理金融案件法官培養方式多是短期交流參觀、培訓為主，已不能滿足審理金融案件多變的情形，因此亟須通過完善建立專業金融陪審員咨詢庫制度，發揮專家智慧，確保金融審判專業化，切實提高金融法院（庭）專業隊伍素質。另外建議加強專家陪審員在案件審理過程中支持，完善專家陪審制度，為實現專業化審判保駕護航。

（二）探索金融案件受案范圍、程序，統一法律適用

按照最高人民法院對海南自由貿易港設立提供法律服務要求，要推動海南自由貿易港知識產權法院、?？诤Ｊ路ㄔ簩徟小叭弦弧备脑?，即在商業港知識產權法院、海事法院逐步推進以民商事、行政案件為主，涵蓋特定刑事案件的“三合一”專業化審判機制設計[7]。一方面審理金融類案件需要懂得金融領域法律內容，如“行刑交叉”“民刑交叉”等，一個案件就需要多領域知識。這也就迫使法官不得不去主動接受金融知識，通過對金融類交叉案件辦理，實現金融案件法官專業化。另一方面，“三合一”審理將起到典范作用，案件審理后，金融法院（庭）能夠將違法犯罪的問題及時向銀保監會進行反映，有利于強化金融監管機構執法。如威海市自2021年4月1日起，將原來威海幾個區人民法院管轄以銀行為原告提起金融借款合同糾紛、信用卡糾紛案件，統一交由威海市人民法院金融審判庭審理集中管轄[8]，極大提高了金融案件審理效率，實現了良好社會效果、法律效果。另外，新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41條第2款規定：中院對一審適用簡易程序審理或者不服一審裁定提起二審民事案件，涉案當事人同意的話，中院可由審判員一人獨任審理。參照此規定，根據金融案件難易程度、性質，在審理案件時可以最大限度簡化審理程序，加大簡易程序的適用率，實現金融案件審理的快捷性、高效性。

（三）擴寬穿透式司法審查邊界，打擊“逃廢債”行為

新冠疫情后，法院受理“逃廢債”案件數量成倍數猛增，銀行債權損失慘重，抑止“逃廢債”“加快不良資產處置”成為焦點，也被寫進2022年政府報告中。法律訴訟是解決“逃廢債”問題的主要手段。依據最高院對強化金融審判工作意見精神：對雙方當事人有掩蓋金融風險、規避金融監管等行為的，法院在審理時不能僅以形式判斷雙方當事人權利義務，要以實質的法律關系來確定。對此，法院在處理金融類案件時，穿透式司法審查儼然已上升為一項審判原則[9]。對于打擊逃廢債行為，防控金融風險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又需要特別注意穿透式司法審查邊界。另外，為切實提高法官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意識，充分發揮績效“指揮棒”引領和助推作用，建議將防范化解重大金融風險納入法院審判執行績效考評指標中，并將法官穿透式司法金融類案件作為推進防范化解重大金融風險績效考評加分項目。

（四）推進金融糾紛多元化解機制建設，源頭減少風險

要加快建立金融紛爭多元化解體系，探尋法院與多部門聯動機制，打通金融領域最后一公里。如在2021年10月26日，南寧中院聯合當地證監局及證券服務公司掛牌設立證券期貨糾紛調解工作站，推動證券期貨糾紛“支持訴訟+示范判決+糾紛調解”糾紛化解模式落地，有效回應民眾、金融機構化解金融糾紛訴求，收獲了社會公眾的一致認可和好評，同時為立法層面制定《金融糾紛調解條例》打下實踐基礎。法院綜合運用大數據，加強對金融案件分析研判，對金融案件反映出的重大問題，及時向市場交易主體發送司法建議，就金融借款、信用卡、小額貸款等金融業務合同條款，征求金融機構、行業監管部門意見，提出針對性修改建議。如從金融合同訂立進行嚴格審查、合同履行過程中重視動態跟蹤、監管，彌補擔保物合同中空白條款，擢升擔保財產審查意識。同時延伸法院傳統審判職能，擴展金融服務意識，推動金融風險防范意識宣傳進機關、進社區、進校園、進鄉鎮、進企業、進項目等，并依托信息化開通咨詢熱線，從源頭減少法律糾紛、防范化解金融風險。

（五）推動信息化廣泛應用，創新金融司法服務平臺

自《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進一步加強金融審判工作的若干意見》出臺以來，全國各地法院紛紛深入貫徹落實會議精神，以狠抓互聯網大背景下智慧2.0金融司法服務平臺構建為目標，以推動構建金融誠信體系為抓手，以防范化解金融風險為目標，更好發揮審判職能作用，全力為金融風險提供司法服務。目前對于不具備建立金融法院的省份，要充分利用好信息化平臺，發揮金融法庭作用。如焦作中院、珠海中院、蕪湖中院等充分運用“互聯網+金融審判”模式，在市區CBD區域組成專門金融巡回法庭，緊緊圍繞“推動大數據、人工智能等科技同金融司法工作深度融合”目標，構建金融類案智審平臺，實現從立案到審判全流程智能化處理，實現涉案當事人從“跑斷腿”到“一次都不跑”的跨越。金融庭法官通過智能平臺獲得當事人涉案數據、信息，自動抓取生成類案判決書、裁定書等，實現判決書從法官逐字敲打到自動生成智能化，減輕法院壓力。僅蕪湖中院一家法院在成立巡回金融法庭當年度，新收金融案件達到8 142件，結案8 142件，標的額8億余元，高效化解金融糾紛，保護金融債權快速實現，維護了金融穩定。

參考文獻：

[1]胡敏.創新金融審判機制，防范化解金融風險[N].人民法院報，2020-03-05（7）.

[2]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周強：審結金融糾紛案件155.3萬件，防范化解金融風險[DB/OL].[2022-08-08].https：//finance.eastmoney.com/a/202203082300840033.html.

[3]宋亞輝.社會性規制的路徑選擇：行政規制、司法控制抑或合作規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7.

[4]王國剛.防控系統性金融風險：新內涵、新機制和新對策[J].金融評論，2017（3）.

[5]俞蔚.論金融風險防范化解中司法規制的邏輯與進路[J].南海法學，2019（5）.

[6]以法治解決金融糾紛，高效防范化解金融風險[DB/OL].[2022-04-20].https：//www.163.com/dy/article/H5CTP9IJ0519QIKK.html.

[7]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為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提供司法服務和保障的意見[EB/OL].[2022-08-08].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88936178354804321&wfr=spider&for=pc.

[8]威海環翠區法院金融審判庭成立，金融案件集中管轄[EB/OL].[2022-08-08].http：//m.thepaper.cn/baijiahao_12019742.

[9]宋曉燕.論金融風險控制的司法路徑[J].中國應用法學，2019（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