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源



摘 要:滇文化的特征幾乎全部是以墓葬的形式表現出來的,棺槨作為古代喪葬禮儀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通過對滇文化代表性墓葬—江川李家山古墓群中的棺槨進行整理、研究,可以更全面地認識和研究滇文化。
關鍵詞:滇文化;李家山;棺槨制度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3.06.029
棺、槨一直以來都是我國古代喪葬習俗中盛放死者的葬具,是中國古代喪葬禮儀的重要組成部分。《說文解字》中對于“棺”的解釋為:“棺、關也,所以掩尸。”對于“槨”的解釋為:“槨,葬有木郭也。”對此段玉裁注釋道:“木郭者,以木為之,周于棺,如城之有郭也。”①《禮記·檀弓上》中對墓葬也有詳盡概述:“葬也者,藏也。藏也者,欲人之弗得見也。是故,衣足以飾身,棺周于衣,槨周于棺,土周于槨,反壤樹之哉。”②古人多以木制作棺和槨,棺被圍于槨內,類似棺為內城,外部圍有的外郭城即是槨,反映出先人自古便注重死后葬身之處的埋葬與陳設。
在中華民族傳統的喪葬觀念里,生前輝煌富足的人希望自己死后也能同樣享受榮華,所以棺、槨作為人們死后埋葬的隱蔽空間,在某種程度上它對亡人生前的生活環境具有一定的象征意義,而這種象征意義一直與棺槨制度的發展相始終。因此,棺、槨制度從一開始萌芽就與社會內部的分化密切聯系在一起③。棺槨從無到有,從簡單到復雜,再到形成嚴格的制度,中間經歷了漫長的過程,在不同的時代和民族文化中有著不同的演變特征和文化內涵。
1 李家山古墓群的棺、槨出土情況
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分別于1972年初和1991年12月—1992年4月進行過兩次考古發掘,共發掘清理墓葬87座④,出土有棺、槨或棺槨痕跡的墓葬共有27座,并出土了包括牛虎銅案在內等眾多青銅器和滇文化器物。
1.1 第一次發掘
李家山墓地的第一次發掘主要集中在李家山頂部及其西南坡,共發掘墓葬27座,有棺槨痕跡的有10座。全為豎穴土坑墓。位于山頂的墓葬,墓坑較深,地勢平坦,原生土壤厚,不易受山洪沖刷,保存較完整,其中以M24最大。而西南坡墓坑較淺,又處坡段,水土流失情況惡劣,墓葬受破壞程度較嚴重。M3、M7、M18墓底有成片的紅色漆皮,應為木質漆棺。其他墓葬只是零星發現棺槨的痕跡(表1)。
1.2 第二次發掘
在第一次發掘的20年后,1991年12月至1992年5月,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及其他有關部門對江川李家山進行了第二次發掘,這次清理了墓葬58座,有棺槨痕跡的17座。1994年4月至5月,因工作需要,考古隊又清理了一座墓葬,編號為M85。1997年3月至4月,又一座墓葬遭到破壞,部分器物隨之散失,考古隊出于保護目的對該墓進行清理,并收回部分散失器物。1991年底的第二次正式發掘和其后兩次清理,共清理墓葬60座,全為豎穴土坑墓。
根據上述清理情況,大型墓內大多都發現了木槨、木棺的痕跡,部分中小型墓墓底發現有木棺殘痕。雖然這些木質葬具已經朽殘嚴重,但結合多座墓葬發現的朽木灰痕、零星的殘片,并綜合田野發掘的其他情況進行分析,大致可知木質槨、棺的形狀和結構(表2)。
2 李家山古墓群出土棺槨的特征
通過對李家山古墓群典型墓葬的梳理,經過分析發現墓葬棺槨均是木質,未現其他材質葬具。同時,墓葬中的槨和棺并非相伴相出,有的墓葬有槨有棺,比如M51為一棺一槨,M47、M69為一槨二棺;有的墓葬有棺無槨,如M3、M7等中小型墓葬。因此,對于棺和槨的具體分析應當分開討論,但這些棺、槨在形制結構、裝飾、擺放以及墓室整體結構等方面又都有著統一而鮮明的特征。
2.1 棺、槨的形制
2.1.1 槨
槨從形制和用途來說,是棺的一個外殼,起到罩護內部棺木的作用。在滇文化墓葬中,一個墓葬中同時發現棺、槨的情況較少,但綜合李家山M24、M69等典型的大型滇墓,可以確定在滇文化墓葬中,槨室搭建已有明確制度,均是由木蓋板、底板和四壁壁板組成:槨壁板多緊貼墓壁,由木板或者原木壘疊而起。槨四角以榫卯結構扣合,四角交叉處有凸出,導致墓室的四角也分別向外略凸,因此槨室平面多為“井”字形,也有槨室僅在一端凸出兩角,呈半“井”字形,例如M85。
根據發掘情況,可以推測槨室搭建方式基本如下:先將準備做兩側槨板的每塊木板的兩端鑿出榫洞,再將備做兩端木板削至適合大小,然后將削尖的槨木插入兩側相對的榫洞中,從下到上,一層一層地將兩側槨木疊置,并在榫洞中塞填青膏泥。部分槨底板下還有墊木,如李家山M47、M51,同時,在M47和M69等墓葬中,沿槨外四周還有發現有槨釘。
2.1.2 棺
由于土壤腐蝕和木質殘朽,李家山古墓葬的木棺也難有完整保留,就出土的棺板情況分析,木棺也同樣具有確定的制度可以遵循。棺木由棺蓋板、壁板、底板組成,且在墓葬中發現的棺板灰痕基本為長方形,由此推測,木棺的形制大多為兩端等寬的規則長方形,也有部分木棺兩端寬窄略有相差,極少數木棺旁還有邊廂。木棺的搭建沒有直接使用原木的,而是由加工過的木板壘疊、拼合而成。棺的四角同槨室類似,用榫卯形式扣合,絕大多數棺的四角平齊不外凸,平面為長方形,少部分四角交叉。棺蓋板由木板縱鋪拼合,中間未現橫梁。棺底板同為木板縱鋪,但M69是個特例,其為一槨二棺,主棺是由整塊寬大木板制成。
在李家山古墓葬中,棺木的擺放位置也各有不同,大致可分為3種情況:
一是單棺置于槨室南側。一槨一棺時,根據棺板灰痕跡和出土隨葬品的擺放位置,可以確定棺應擺放于槨室的南側,如M24、M50。
二是二棺并置。一槨二棺時,兩棺并列擺放于槨內,但位置也較偏向南側,如M47、M69。
三是單棺置于墓坑。李家山絕大部分墓葬僅有棺木,依據不同墓底殘留的板灰痕、漆痕和朽木痕,我們可以看出棺木的放置也不同:多數木棺置于墓坑的南側,如M50、M51、M57;有的棺木置于墓坑偏中部或坑中的棺穴內,如M58;也有部分墓葬因為棺板灰、漆跡殘余不全,無法對棺木放置位置做出具體的判斷。
從李家山古墓群棺木位置的擺放看,滇人葬俗有一定的“尚南”思想,無論是槨室還是墓坑,偏向將棺木置于偏南的位置,其具體原因值得進一步思考。
2.2 棺、槨的裝飾
李家山古墓葬棺、槨的裝飾并不豐富,主要是在棺、槨板上髹漆,以及飾以槨釘、棺釘,極少數大墓會在棺槨上鋪設絲織物或者席子。
2.2.1 髹漆
在李家山古墓葬中,棺、槨上繪制彩繪圖案的情況比較普遍。根據發掘清理出的漆皮顏色可以確定,髹漆顏色多以紅、黑色為主,基本沒有單色漆。漆飾保存極其不易,圖案多己不清晰,較完整的髹漆彩繪圖案目前僅有1處,即M51,其棺木殘片“髹朱紅色漆,繪黑色線條、三角齒、云紋組合圖案”⑦。
就目前發掘清理出來的漆片痕跡,暫時無法分析棺、槨板上漆層的厚薄和髹漆層數。值得注意的是,M69的槨內也飾有髹漆彩繪,說明滇文化棺槨不僅外部髹漆,內部也可能飾以彩繪。同時,棺和槨之間是否髹漆并無直接聯系,有的墓葬棺、槨皆髹漆,如M69;有的墓葬棺、槨皆未髹漆,如M57;有的墓葬槨未髹漆,但棺飾以彩繪,如M85。由此可推測,當時的滇人對于棺、槨的髹漆裝飾尚未形成嚴格制度。
2.2.2 棺、槨釘
目前,包括晉寧石寨山、昆明羊甫頭等滇文化墓葬在內,所有槨釘均出土于江川李家山,共61件⑧。由于發現于槨痕四周,推測為釘槨板使用的槨釘,但其造型較精致,也有可能是起裝飾作用。槨釘特征鮮明,分為兩型:一是A型槨釘,上端為銅鼓形,下端如鑿。其中11件為圓條形釘身,下段漸扁,下端為雙面刃;4件為半圓條形釘身,下端為單面刃。二是B型槨釘,整體為扁平長條形,上段較長,頂端圓,有卷云形裝飾,兩面中線有突起卷曲的高脊;下段為釘,呈尖葉形,與上段相互垂直連接,略有彎曲。部分槨釘表面還有鍍錫,如M69∶1、M68∶166。
棺釘則暫未于李家山古墓群中發現,主要發現于晉寧石寨山M71的槨側板四周,棺釘上端呈扁圓形并飾卷云紋,下端為圓形錐刺,多為棺槨外部的裝飾品。不同地區的滇文化大墓之間,棺槨的裝飾也具有一定的聯系和共同特征,體現出滇文化棺槨的裝飾具有一定的制度性。
2.2.3 泡釘
泡釘,作為飾品常多件共出,形制呈圓形,正面隆起,背空,垂釘足。在滇文化墓葬中,泡釘不僅作為器具、飾品上的裝飾,還作為槨飾使用。在M69出土的木槨板灰痕邊,“槨釘和泡釘相間分布,2槨釘間4泡釘,泡釘發現深度不一,似作上下二排釘在槨外裝飾”⑨。在槨外用卷云形槨釘和銅圓錐形泡釘相間分布進行裝飾,不僅外觀莊嚴,似乎更是滇人的一種精神寄托。卷云型槨釘象征著墓主死后,將被彩云托往另一個世界,而鼓形槨釘則與滇文化的典型器物—銅鼓相呼應,象征擊鼓長鳴,告慰死者,體現滇族對于死亡的敬重,也是滇族社會內部的原始宗教信仰的反映。
2.2.4 絲織物
受制于客觀環境的影響,在棺槨上鋪設絲織物和編織物作為裝飾在李家山古墓葬乃至其他滇文化墓葬中極為少見。一般是鋪在棺、槨頂蓋上,并有綴飾。如:李家山M51,“棺蓋板上和下都發現有人字形編織的竹席痕跡”⑩,與中原地區墓葬中墓主身覆珠襦類似,在棺、槨之上覆蓋絲織物或編織物,應是墓主權貴身份的象征之一。
2.3 棺、槨的附屬設施
2.3.1 墊木
棺、槨下鋪墊木在李家山等滇文化墓葬中比較常見。多數墓底的兩端有基槽,形制相差不大,為木槨或者木棺下放置的墊木所用,起支撐棺、槨的作用,李家山M69便是其中典型。此外,有的墓葬底部放有石塊,作用同墊木類似,也是用于支撐、放置棺木或隨葬品。典型的就是晉寧石寨山M23,其墓底有3塊經過人工打制的大石塊,就是為放置棺木和隨葬品而做的“墊石”k。
2.3.2 邊箱
根據板灰痕跡和隨葬品堆放,可以看出,部分墓葬在木棺旁邊還有放置木質邊箱。滇文化墓葬中共發現有5座墓葬有邊箱,均為李家山的中大型墓,分別為M50、M51、M57、M68、M85。其擺放位置有著固定的規律,即與墓底居南側的木棺相對應,邊箱均放置于墓坑北側。以M68為例,在邊箱西側另有上下疊置的兩個獨木箱,呈長方形,用整段圓木剖開,挖空成槽,頂部加以木蓋板。由此可以推測,滇人常在墓葬中放置單獨的小木箱,以作為棺木之外的附屬設施,用于堆放墓主的小件隨葬品。
3 李家山棺槨制度的演變規律及其反映的滇文化
3.1 不同時期棺槨制度的變化情況
在滇文化的不同發展時期,墓葬中的棺槨情況必然有所區別。有研究者通過對昆明羊甫頭墓地出土的典型陶器進行類型學分析,將昆明羊甫頭墓地劃分為三個時期,并將石寨山和李家山墓葬出土的銅器組合與羊甫頭墓地進行比較,對晉寧石寨山墓地和江川李家山墓地也進行了斷代和分期l。
本文綜合此分期方法和各發掘報告,同樣將李家山古墓群的墓葬劃分三期:第一期墓葬年代為戰國中晚期;第二期墓葬年代為西漢早中期;第三期墓葬年代為西漢晚期(表3)。
通過墓葬分期,可以看出不同歷史時期滇文化墓葬中的棺和槨使用并無明顯區別,同時使用棺槨和單用棺木的現象一直并存。棺、槨的大小也沒有明確的演進變化,但因墓主的等級不同,棺、槨的形制存在明顯差距。在早期墓葬中,滇人就已掌握較為成熟的棺、槨構建技術:即槨室為長方形扁箱,由槨蓋板、四壁壁板和底板構成。槨壁板以粗大原木或木板疊壘,并用榫卯方式扣合。槨蓋板和底板用木板或剖開的原木鋪成。棺木構建方式基本類似,只不過壁板、底板或為整塊木板。部分棺室、槨室下有墊木支撐,這種系統的搭建方式在整個滇文化時期一直沿用。
對于棺槨的裝飾,在早期滇文化中比較簡單,髹漆情況較少,隨著滇文化發展,髹漆的棺槨逐漸增多,并且出現卷云形、鼓形的棺釘和槨釘進行裝飾點綴。后期滇人對于隨葬品的放置已不局限于棺、槨內,部分墓葬內還增設有邊箱,且均在棺木北側。
總之,在不同時期的滇文化墓葬中,棺槨制度一直相對穩定,從早期到晚期發展緩慢。棺、槨并用的情況并未隨社會發展得到普及,更未形成定制。棺、槨構建技術基本沒有變化,其在早期就一直保持著較高水準,而棺、槨的裝飾和附屬設施則逐漸趨于豐富和成熟,但并不全面,在大型墓葬中也沒有得到全面普及。
3.2 棺槨制度所反映的社會形態
棺槨制度僅是燦爛滇文化中的一小部分,但透過這一小部分可管窺滇文化之一斑。通過不同等級、不同時期的棺、槨,分析得知在滇文化早期,滇族內部就已有明顯的階級分化。如李家山M51的棺蓋板上和下都發現有人字形編織的竹席痕跡,還發現有作為墓主身份、地位、財富等象征的珠襦,這直接反映出當時社會經濟的繁盛。同時,高規格的棺槨制度與大量小型棺槨和無棺墓葬形成了鮮明對比,體現出滇國內部的階級分化懸殊,有的墓葬內還有殉葬現象,進一步說明滇文化社會應處于一個奴隸制時期。
對于棺槨的形制和裝飾,從早期的木板壘疊、拼合,到后期的髹漆、繪飾圖案、棺釘等棺、槨裝飾開始增多,反映出滇文化手工業在不斷開創、吸收新的技術。但從整體的滇文化墓葬來看,棺、槨的使用并不普及,棺、槨規模與隨葬器物的等級和數量有直接聯系,即完備的棺、槨形制多見于大中型墓葬,滇文化先進的手工業大多還是被貴族統治階級壟斷。縱觀現已完成發掘的滇文化墓地,各大中型墓葬間的打破關系非常少見,而小型墓與大中型墓之間則時有疊壓打破關系出現,小型墓之間的打破關系則更為普遍,這一方面說明滇文化各墓地有較長延續性,另一方面也說明了滇族內部已經有了明顯的等級分化。但后期小型墓葬疊壓大中型墓葬反映出當時滇王及貴族并沒有像中原地區的統治階級一樣具有獨享、不可以冒犯的陵區,側面表明滇族社會內部尚未形成嚴格的宗法制度。
滇文化棺、槨內出土的隨葬品器物大致可以分成兩大類:一類是以青銅兵器為主,如銅劍、銅斧等;一類是以生活用具為主,如紡輪、銅釧等。由此可以推測,墓主性別不同,隨葬品組合也不同,不同性別的墓葬,其棺槨制度并無區別,但兵器更多地出現于大中型墓葬中,可能在滇族內部男性社會地位略高。同時,墓葬內普遍出現的各式農具,反映出滇國農業生產技術發達,農業分工細致;大型墓葬中不可或缺的執傘人俑也反映出整個滇國內部社會分工、分層明確;而大量兵器的出土和貯備器上的戰爭圖像,也映射出當時滇族頻繁地對外族進行戰爭與征服。
3.3 從棺槨制度看其他地區文化對滇文化的影響
在以滇池和玉溪三湖為中心的滇文化核心分布地域內,并未發現具有明顯棺、槨的新石器晚期墓葬,而滇文化作為青銅文化,在其早期的墓葬中就已具有相當成熟的棺、槨搭建、裝飾技術,這說明滇文化的棺槨制度并非由當地的土著文化演進發展而來,而是受其他地區的文化影響才逐漸完善形成的。
3.3.1 滇西地區
云南省中部的楚雄市萬家壩曾于1975年發掘清理了79座墓葬,這些墓葬中的大型墓均有葬具,有用原木拼搭的,也有用獨木刳成的。考古學者們推測其年代為春秋中晚期至戰國前期m。萬家壩古墓群總體上早于滇文化,其墓葬同為豎穴土坑墓,墓中有生土二層臺、腰坑、墊木等,這些均與滇文化的墓葬棺槨制度非常相似。但萬家壩墓葬中不見槨木,在木棺四周立有木質邊樁以代替木槨。同時,萬家壩出土的銅矛、銅戈等與江川李家山墓群出土的相似,但其制作工藝較李家山墓群落后,這都說明滇文化有部分文化因素承襲萬家壩,棺槨制度也受其影響。
祥云縣大波那墓地作為滇西洱海類型青銅文化的主要代表,同樣出土有棺、槨,棺和槨的構建也與滇文化類似,甚至還出土有木槨銅棺,年代大致在戰國初至戰國中期n,略早于滇文化。汪寧生先生曾指出,滇西地區的萬家壩和大波那代表的是云南青銅文化較早階段,而滇池區域的石寨山和李家山代表的是云南青銅文化的鼎盛階段o。通過橋聯法,分析對比這幾處墓葬的棺槨制度,可以肯定滇文化與滇西的青銅文化有著密切聯系。
3.3.2 中原地區
云南東部曲靖市發掘的八塔臺古墓群中,同樣發現有大量長方形豎穴土坑墓,雖出土棺槨情況較少,且多朽壞,但依據朽木痕可以辨認木棺多為頭端大、足端小的方形p。受限于八塔臺古墓群中棺槨資料較少,故無法與滇文化棺槨進行直接比對,但通過墓葬中出土的隨葬器物,可以發現青銅短劍、銅斧等隨葬品的形制與晉寧石寨山和江川李家山等滇文化墓地出土器物相同,但一部分器物則與滇文化存在明顯差異。例如八塔臺出土的陶鼎,在典型的滇文化墓葬和云南其他地區的青銅時代墓葬中均未發現,而在中原地區墓葬中,陶鼎是常見器物,這說明中原文化對于滇文化的影響不是一蹴而就的,滇東地區作為從中原進入云南的要道,首先接收到許多中原文化因素的影響,然后這些文化因素才逐漸傳播到滇中地區,進而影響滇文化發展。
自從安陽殷墟晚商文化遺址被發現并被確定以來,考古發現的商墓達3000多座,它們分布在商文化不同地域和各個時期q,大部分墓葬為豎穴土坑墓,有二層臺、墊木、邊箱,這與許多滇文化墓葬情況類似,甚至連木槨板榫卯套合的方式也類似。而早在偃師二里頭文化時期,其墓葬就已有二層臺和腰坑,這些中原地區早期墓葬的形制也均在滇文化墓葬中得以反映。
在滇文化大型墓葬中,部分墓主身上覆有用瑪瑙、軟玉、綠松石、琉璃等精美飾物串聯在一起的長方形覆蓋物—珠襦,這種精美奢華的葬俗也應來自中原地區,例如,在春秋末戰國初期的河南固始侯古堆宋景公之妹勾敔夫人墓中,就已發現墓主身上覆滿玉石料珠r。部分滇文化墓葬甚至還在木棺或者木槨上鋪設絲織物和編織物作為裝飾,在云南此前的墓葬中并未發現有類似的葬俗,而在山西、河南等中原地區,商代時就已有這種葬俗,例如,殷墟遺址中部分墓葬棺槨上就覆蓋有絲織物,絲織物四角還有綴飾s。綜合來看,滇文化的墓葬棺槨制度受中原文化影響深刻,中原文化除了向滇國輸出生產技術之外,還對滇文化的社會思想帶來一定的影響。
3.3.3 江漢地區
江漢地區主要指楚文化,是在兩周時期分布于江、漢、淮水流域的古代楚人所創造的具有自身特征的文化t。楚文化對于滇文化的影響最直接的莫過于“莊蹻王滇”,《史記·西南夷列傳》中就已記載“莊蹻者,故楚莊王苗裔也。蹻至滇池,地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饒數千里。以兵威定屬楚。……以其眾王滇,變服,從其俗,以長之”u。
在考古發掘中,通過眾多隨葬器物可以佐證滇、楚之間的聯系。例如李家山M50中曾出土一把凹盤圓首,背面有分兩杈,后部近格處有凸起的獸面紋銅劍,有學者認為此劍非滇文化固有,而與楚文化中的劍相類v。晉寧石寨山西漢墓M23曾出土一件內置6件漆盒的漆奩,漆盒呈長方形、圓形等,蓋子上鑲嵌有銀箔制四瓣花紋和指針形花,花外亦有銀箍,這種裝飾與湖北光化五座墳出土的銀花漆圓奩相同w。
墓坑內填塞或涂抹膏泥、鋪設墊木、挖掘腰坑等均是典型楚文化墓葬的形制特征,除李家山古墓群之外,昆明羊甫頭墓地、澄江金蓮山墓地都發現部分墓坑有涂抹膏泥的痕跡,有的墓葬槨板外也用膏泥進行填塞。而在棺槨下支撐墊木、挖掘腰坑的情況在滇文化墓葬中也較普遍。同時,漆器作為楚文化最為典型的器物,我們甚至可以大膽推測,滇文化棺槨上的髹漆紋飾,或許也與楚文化有一定淵源,但這需要為了更多的考古資料和出土器物來加以論證。
任何文化的發展不可能是孤立的演進,通過對李家山古墓群棺槨制度的探析,可以明確滇文化棺槨制度是滇人不斷吸收、借鑒不同文化,并結合自身土著文化和當地環境所形成的,這也進一步佐證滇文化與滇西、中原、巴蜀、江漢等地區文化的交流情況,但不同文化間的交流并非為純粹的單一輸送,文化在傳播的過程中是互相滲透的,每一支文化的背后必然有其他文化相融合的影子,這也正是以江川李家山為代表的滇文化的獨特之處。
注釋
①《說文解字注》六篇上“木部”,見許慎.說文解字注[M].段玉裁,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270.
②《禮記·檀弓上第三》《禮記正義》卷八,見阮元.十三經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0:1292.
③袁勝文.棺槨制度的產生和演變述論[J].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3):94-101.
④李家山墓地的墓葬編號一直沿用第一次發掘時的編號順序,至今排序到M86,但M59為兩墓相互疊壓,分別被編為M59A、M59B,所以李家山總共發掘墓葬是87座。
⑤此銅案即為牛虎銅案,滇文化墓地中唯一出土的一件銅案。
⑥此傘蓋雖銹蝕殘損嚴重,但下有木柄和七根細木骨痕,原埋葬時可能用木柄和木骨支撐傘蓋,木柄置俑手中,即此墓可能葬有銅俑。
⑦⑨⑩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玉溪市文物管理所,江川縣文化局.江川李家山:第二次發掘報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
⑧發掘數據截至202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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