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組詩）

清明

四月所有的輕

起先的一瞬，都游在空中

茶香、柳絮、桃花的落瓣

我們凝神——

絮叨和思念，也輕了

我們已習慣拿它們揉在小路上

雨絲，蒿菜，或米面里

所有的春色，都放嘴里嚼一嚼

重的，將不再重

心，也落了地

青果

一粒蛋黃般的杏

與一枚蛋黃般的太陽

貌似大致相同的命運。那

便是重新吐出核，沉入山谷或漫漫長夜

再次，作為種子，回歸與待發

如此，請珍惜四五月吧！

你還微澀，堅硬，還不被鳥兒

和饑饞的嘴們惦記和眺望，還可以青綠

藏于繁茂的枝椏

還磨不圓一粒語詞，一首詩

還徘徊在路上，一段毛絨絨

——青果時光

光

我無從知道一些細節

我所遭遇的人們，是如何蹚過他們

各自不同漫長的暗夜的

像種子終究越過寒冷的冬季

他們休眠，等待，或躬身勞作時

會否如我

像即便大風刮過田野

也有大部分未倒伏的麥子

曾給與我希望時那樣——

一些蛻變，飛翔，爬行的弱小者們

如蠶之卵，飛蛾的幼蟲，前赴后繼的蟻群

光如蝶。如約，再次飛進五月

藏入秧苗之前，已事先藏入一片片甘果的密林

藏入那些杏子，桃，或

枇杷的清冽

蟬歌

它驟歇

像激浪過后大海的平靜

天空，將藍嵌進白，鋪成了

平和的花布

風漫過，如柔軟的大手

所有燒焦的、卷曲的、塌陷的

所有渴求水分的，以及被水濯洗過

湮埋過的，和那翠綠的、嬌艷的、滋潤的

昂揚的，又在人間

被一齊撫摸

聽無分別的愛

向晚寂靜，也聽再起的歌者

不像那時的晚上，只覺“夜空哞哞鳴叫

我們偷擠著宇宙的奶茍活”

十月的樣子

面對面，我們

看得見彼此清晰的枝椏

只寂靜

有種蕭瑟，就是十月的樣子

偶爾掰落幾枚言語

紅透。也

熟得近乎爛了

故而我們，一致贊同——沉默

讓語言回家。如同

讓柿子回到樹上

憑鳥兒啄食

掩飾不了的寒

鳥雀只能

啄動黃昏的外殼。像風

只蕩起樟樹最表層的綠漣漪一樣

事物的內里

有著根深的鋼鐵的內質……

——我堅持這樣書寫

并確定杯中的滇紅寶塔這些明亮的紅色液體

起碼是溫性的火。可壓制這個黃昏

鞭炮一樣不時炸響的寒

那些圓顆粒

太陽，是最大的圓

竟來不及逗留。也掩飾不了

一兩撮冷風撲面

大暑日記

喂奶的時候

一只貓也是值得尊敬的

我這樣抒寫——

蟬聲正在摹古

實則，萬物亦如千年前一樣

大暑日

它們一邊被炙烤，一邊呼號，一邊生長

而那些正當繁盛的花，已成熟的果子

與它們相望，皆一副慈容

它們諒解，并接納我

依舊年輕的詩

七月

與其說著

今日將逝，此時將逝，此秒將逝

不如說說

明早你去故鄉時

云朵、大巴車、路上的紫薇，所有物事

都將身披新的晨風或時光的外衣

不必耳語

你知道：

輪轉，或回還

就像明年此時，石榴季前，我們

將有新的蜜桃可食

都無懼小別。太陽與湖水

我與你

或與七月

三月

麥子青綠，婆婆納紫藍

我在茶園，與茶，與不遠處的海棠

杏花、桃株們站在一起

微風中，它們翹首

清白、粉白、粉紅或酡紅

我勞作，躬身不語

阿漫，本名成菲，現居江蘇常州。常州市作協會員。有作品發表于《作家天地》《西南文學》《金山》《都市》《詩歌月刊》《翠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