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樂場
走出時間,走向游樂場
低低交談,高聲朗讀
占據它的清晨與黃昏
像這些輕捷的輪滑少年
一次次從時間出發,等風來結束
法桐勾勒夕照余暉
與大理石的線條明暗交疊
無阻礙,像吞吐時間的魚群
當生活一天天沉淪般重復
像充滿明滅與堤岸的湖
藍色的廣場發出清醒的光
在游樂場上像三月像風箏
靈魂在風中有力地飛翔
廣場也給予自身足夠的時間
衰老,凋敝如云影落照
黑墨水
我在黃昏時路過游樂場
噴泉銀色的燈火已經熄滅
暮光是一層黑金的水
從西邊天際,慢慢溢上來
幾棵樟樹在東邊出口
收攏細碎、清香的黑暗
看不清滑輪少年的臉
一道揚起塵粒的弧線
讓黑夜的到來緩慢了許多
時間走到這里停下腳步
那些智者的石頭雕塑
將生命無限延續
晨光里生長,晚風中沉默
手牽手走過游樂場的男女
茶色的黃昏將走向哪里
一塊蜜糖融化開來
晚風如枝,懸停湖岸邊
夾竹桃叢中的鳥鳴
溫暖的黃昏還能做些什么
誰若獨自停留在那里
她將成為一滴黑墨水
記一段生活
下意識分出一些時間
拍照、約會、閑逛、人員散盡
繞過曲橋亭閣,經停
開過繡球花的一片坡地
立于數株海棠花之地
沒來由,一直喜歡史湘云
比喜歡林黛玉多一些
如果是晴天下午,我就在
花樹下睡一覺,花瓣很輕
拂過時間古老的門檻
旁人看起來無用的行為
乘著春天,雨后,昏冥
濕漉漉的草地上擁有一會兒
不能再短暫的時間
孤獨者的天賦讓我遠離
人群和它浮華下的索然
燕子飛上滕王高閣彩繪的畫梁
清俊無聲,不遠處的池塘
黑幽幽一片連著一片荷葉
從枯萎與泥濘中跋涉至此
灌木
我像一個臨時群眾演員
這感覺隨著行走隨時冒出來
比如暮春的一個周末
穿運動服,戴棒球帽
與地鐵站等人時的我無二致
被迫出演冒犯春天
單調而枯燥的角色
他不知道我喜歡不修邊幅
甚至沒有性別的自己
那時演員這職業離我很遠
甚至不需要本色出演
前一種情形發生之前
因為不甘心,戴耳機聽圓舞曲二號
那也是迫不得已的陪伴
其實聽不聽都一樣索然
我知道,但為了迷惑對方
至少看起來聽得很投入
生活在設定好的鏡像中
我和身后的灌木沒兩樣
白裙子庸常無比
然而,無論春夏秋冬
它是必備的穿搭
它是德彪西音樂里
遠處的大海與近處的浪花
大海在心里,浪花
是一朵柔和,充滿試探的音律
然而時間缺失的白裙子
通常搭配紫色襯衣
或者深綠刺繡衛衣
小白鞋、黑色短靴、運動鞋
那年夏天經常穿白連衣裙
臆想交響樂中的海鷗
難道我一直扮演“亞麻色頭發的少女”
因為擔心記憶褪色,找不到
一份難遇的回憶
如果你經常習慣性看云
那匹馬的毛色像地中海的落日
那匹馬的毛色像地中海的落日
站在一株松樹下
女孩舉起毛刷,替它清潔夏日的汗液
幾片落葉喬木的影子搖擺
在海面上,像游蕩的小舟
像載滿黑胡椒的小舟
所以馬兒在秋日依舊雄健
秋風中,某種鎧甲的硬度是它渴望的
鼻息微涼,是千年來祖先的溫度
沿著伊犁河流域的遷徙
一匹馬并沒有特別清晰的記憶
泥土愛著每一種無用的感情
思念嘩然,已落下一半
路上,田野里,伊犁河支流的旁邊
整個夏天,翠綠像一個夢
現在秋風爽勁。夢醒,幻境一般
金色的殿堂
在大地上建起,思念終也落地
美一片片,細致地命名
雖然終無用處
但泥土不會覺得。泥土愛著每一種無用的感情
薛菲,甘肅甘南人,現居伊犁。有作品發表于《詩刊》《星星》《伊犁河》《揚子江詩刊》《詩潮》《西部》《詩探索》等。著有詩合集《在甘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