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水（組詩）

藍色的水

就在這時候你寫下

就在這時候你從光滑的蛋殼爬出

就在這時候，就在這時候，你聽見，你聽見

沒有呼喚，沒有氣息，沒有原野，沒有原野

一顆流星光著腳來到地球

一顆流星不再為了尋覓，不再為了愛情

不再為了觸摸你嘴唇的詞

然后水。藍色的水

上升至黑夜的眼睛，然后女孩

跳著舞像一陣風，跳著舞像一縷光

你覺得渴，因這透明

你吞下發燒的流星

你的喉嚨通紅如大火燒透的天空

你的喉嚨中有層層云靄

就在這時候你被迫寫下

就在這時候你被迫從光滑的蛋殼爬出

就在這時候，就在這時候，城市荒涼如華燈

我們跳起舞直至在藍色的水中消失

線

她在一條線旁邊哭泣

線緊貼她的小腳趾

將她拋進那個世界

她面前是湖。湖里跌落云朵，樹和鳥

后方大廈屹立，玻璃墻是它思想的反面

線切過它們

“只差一點點，我就是不同的。”她說

率領身體眾多部落，小腳趾像一位頭領

最失望，也最靠近想象的國度

杜麗娘

纖弱，蒼白，帽子扣在大白臉上方

像根倒立的大蒜

在夢中也手腳冰涼，只會有氣無力亂喊：

姐姐、妹妹、我的娘

后來他說，那是古老吟誦的顫音，詩詞的

最佳伴侶

事實上我愛許多

一枝帶露的芍藥，一曲蓮花落

翻墻而來，我想象舌頭

一點點濡濕笛膜，我想象嘴唇

輕嘬，他的全部氣息傾瀉于我——

一個小洞，黑暗、澎湃、陷落

我無法抓住的自我，我想象手指

他的手指，飛揚，像展翅的蜻蜓

拂過我荒涼如夜的臂膀

一支懸掛的毛筆也讓我想入非非

一陣馬蹄聲，從花園小窗外響起

——我想象它們的主人

還有什么比想象更加危險？

因為這良辰美景啊，因為這似水流年

因為這生命之瓣一片片綻放，燦若太陽。

我該拿這滾燙的生命怎么辦？

我能拿這滾燙的生命怎么辦！

高墻下，父親說：一根針一條線

就是女人的一生

高墻下，老先生趴在《詩經》上

像一塊豆腐：“關關”“關關”……

兩只水鳥撲騰著，纏在他沾滿口水的白胡須里

所以啊，一場夢，也足以死去活來

一定遺漏了什么

一定遺漏了什么

就在那煙囪里，灰燼，黑，鱗片般

疊了一層又一層。火說的話一直在冒煙

一定遺漏了什么

你看你的手，它多像啞巴

它多像盲者：還有什么地方可以灌溉？

一定遺漏了什么

深夜我聽見玫瑰

站在透明的水里，失去腳

一定遺漏了什么

你追蹤到赭色草原，獵犬般嗅著花

窗簾如風暴掀翻的大海

你躍窗而進，像一朵燒焦的罌粟花

你已消失多年

致友人

親愛的

如果我告訴你

現在我是快樂的

你相信嗎？

生活突然凝固了，成為冰川

寒冷而陡峭

我在冰面拾到一枚影子

像人類對月亮永不厭倦的抒情

這影子是過去幾十年的我

林麗筠，廣東省揭陽市惠來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