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詩經》和文物中的鳥

陳汾霞

被神化的鳥

《詩經》是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它不僅記錄了古人豐富的情感世界，也記錄了很多動植物的名稱，堪稱一部當時的“常見動植物名錄”。據統計，整部《詩經》中記載的鳥有30多種，共出現了60多次。

比如在《詩經·商頌·玄鳥》中有“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商代人認為是玄鳥開啟了商的歷史，因此玄鳥也成了他們的祖先。而《詩經·大雅·生民之什·生民》中說，周人的先祖后稷剛出生不久就被丟棄在寒冰上，但是“鳥覆翼之”，有大鳥伸展羽翼擁抱他、溫暖他，當大鳥離去后，后稷放聲啼哭。到了商代晚期，傳說周人定居的陜西渭水邊的岐山一帶出現了鳳凰長鳴的吉兆，后來德才兼備的圣賢周文王果然帶領周王朝走向興盛。

由此看出，鳥在商周時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偏愛，以至于都被神化了。商周的統治者都堅信王朝的興起與神鳥的庇佑密切相關，鳳鳥、鳳凰這些現實中不存在的神鳥在《詩經》中不時出現。《詩經·大雅·生民之什·卷阿》中的“鳳凰于飛，翙（huì）翙其羽，亦傅于天”，描繪的就是一幅鳳凰高飛、百鳥朝鳳的美麗圖卷。

山西省曲沃縣北趙村晉侯墓地114號墓出土的鳥尊，就是一件以佇立回首的鳳鳥為主體造型的文物，是西周初期的一件青銅珍品。這只鳳鳥頭微昂，雙目圓睜，高冠直立，身體豐滿，兩翼微微上卷；鳥背上的蓋鈕也被做成了一只小鳥的形狀，它正在與鳳鳥對望，栩栩如生。

鳥尊 山西博物院藏

戰國時期，位于南方的楚國人也很崇拜鳳鳥。我們在大量楚國文物中都看到了鳳鳥的身影，比如湖北省九連墩2號墓出土的這件虎座鳥架鼓，它的主體造型就是鳳鳥，非常引人注目。這是一件楚地特有的漆木樂器，鼓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只高大的鳳鳥，它們正長腿昂首、引吭高歌，具有濃厚的浪漫氣息。

定格的飛翔瞬間

大部分鳥類會飛，飛翔是它們最具代表性的姿態。在詩經中，有關于燕（燕子）、雉（野雞）、鵲（喜鵲）、脊令（鹡鸰，jí líng）、鳶等飛翔的描述。例如“鴻雁于飛，肅肅其羽”“鳶飛戾天，魚躍于淵”，描繪的都是生命舞動的美麗剪影。

商周時期的很多文物也將飛翔的瞬間定格，跨越千年的時光，呈現在我們面前。

虎座鳥架鼓（復原品） 湖北省博物館藏

鳥蓋人足盉 山西博物院藏

立鳥人足筒形器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藏

匏壺 山西博物院藏

山西省曲沃縣北趙村晉侯墓地31號墓出土的鳥蓋人足盉是一件西周時期的酒器。它的整體呈現扁圓形，頂部的蓋就是一只振翅欲飛的鳥，而底下的足卻被做成了負重的人，這造型是不是既別致又出人意料呢？

與鳥蓋人足盉類似的，還有晉侯墓地63號墓出土的立鳥人足筒形器。在這件筒形器的頂蓋上，有一枚圓雕立鳥形鈕。只見這只鳥彎喙如鉤，雙目圓睜，雙翼微展，仿佛下一秒便會騰空而起，振翅高飛。

可兇可“萌”的鷙鳥

在各種各樣的鳥之中，有一些鳥性情兇猛，古人將它們稱為“鷙（zhì）”，《說文解字》中說“鷙，擊殺鳥也”，可見這些鳥有多么兇悍。

商周時期的古人也在詩句中描繪了這些鳥振翅高飛的形象，比如“鴥（yù）彼飛隼，其飛戾天”，意思是疾飛的隼能沖上九天。這里的隼就是鷙鳥的一種。

古人不僅在詩句中記載這些鳥的樣子，還在青銅器上留下了它們的形象。山西省太原市金勝村趙卿墓出土了一件匏（páo）壺，壺蓋的捉手就被設計成了一只圓雕的鷙鳥。只見它鳥喙大張，雙目圓睜，雙爪緊抓著兩條掙扎扭動的小龍，其勇猛度可見一斑。

而在湖北省九連墩2號墓出土的一件漆木匜（yí）形杯，則展示了更加精彩的場面。在這件通高僅13.1厘米的小酒杯上，古代的工匠在小小的杯蓋上展現了“一鷙斗三蛇”的場景：一只鷙鳥雙翼大展，口中銜有一條蛇，兩只翅膀上各纏著一條蛇，三條蛇扭動不停，不肯坐以待斃，你看，鷙鳥口中銜著的大蛇正奮力甩頭，好像一口咬中了鷙鳥的肩膀……

不過，鷙鳥的形象也不全都是兇猛的，例如“翩彼飛鸮，集于泮林。食我桑葚，懷我好音”這句詩，意思是“鸮（貓頭鷹）”失去了猛禽的氣質，飛來飛去地偷吃桑葚，流淌出“萌萌”的氣息。山西省石樓縣二郎坡村出土的鸮卣（yǒu），它的主體是兩只背靠背的鸮，造型圓潤敦實、形象生動。因為長得有點兒像“憤怒的小鳥”，被觀眾稱為“最萌的文物”。

鳥是人類的朋友。早在人類第一次學會使用火的時候，鳥兒們便已經在陽光下振翅高飛。飛翔的鳥激發了人類無窮的想象力與靈感，更是讓無數人著迷于用文字和圖畫記下這些美麗生靈的形象。在《詩經》里，既有“鳳凰鳴矣，于彼高岡”的嘹亮，又有“交交桑扈”“倉庚喈喈”的婉轉；既有“鴛鴦在梁，戢其左翼”的浪漫，又有“交交黃鳥，止于桑”的靜好。而在那些文物身上，我們同樣看到了古代的能工巧匠如何將這些多姿多彩的生命定格，讓后人驚嘆奇妙的大自然中一曲曲生命的禮贊。我相信，用心的你一定能從中發現更多隱藏的奧秘，與古人共同分享對大自然的熱愛與關切。

漆木匜形杯 湖北省博物館藏

鸮卣 山西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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