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子

楊蓉

南柯子

〔明末清初〕毛奇齡

喜摘唯紅豆，難攀是白榆。百花亭外展氍毹。藏得宜男、臨賽又踟躕。綃帕牽藤刺，緗襕裹露珠。朦朧卻把翠鈿輸。暗揀花枝、插補鬢邊虛。

【賞析】

古來有斗百草的游戲，稱斗草或斗花。據(jù)載，春秋末期宮廷始興此游戲，至周代漸行于民間，到南北朝后則成風俗。

毛奇齡這闋詞所寫便是婦女斗草的事，其中所涉花草有紅豆、白榆、宜男。紅豆是紅豆樹或相思子的種子；白榆是白榆樹的花；宜男是萱草花，也叫萱花。《詩經(jīng)·衛(wèi)風·伯兮》云：“焉得諼草，言樹之背。”“諼草”即萱草。“諼”是“忘”的意思，由此萱草又名“忘憂草”。“背”即北堂，主婦居所，由此萱草又喻指母親。萱草又名“宜男草”，意思是孕婦佩戴此草，可生男子。從后一象征意來看，詞中與眾姐妹一起斗草的大概是位新婦，她把采到的花草用帕巾包著，與眾姐妹們圍坐在地毯上游戲，新婦帕里藏著一枝萱花，本可助她得勝，卻終因害羞，怕人取笑想懷孕生小孩而未敢拿出，或是她本已有孕在身，擔心被人發(fā)現(xiàn)之故，以致最后輸?shù)袅祟^飾，然她卻偏不惱，也不沮喪，轉(zhuǎn)身偷揀了一枝野花補插于鬢邊。“暗揀花枝、插補鬢邊虛”一幕，思來如畫。那補簪的一枝野花，想來亦令她比先時更俏麗。

詞中女子與小說《紅樓夢》里的香菱有一比。某回，香菱與大觀園中很多小女娃一起玩斗草游戲，“大家采了些花草來兜著，坐在花草堆中斗草。這一個說：‘我有觀音柳。那一個說：‘我有羅漢松。那一個又說：‘我有君子竹。這一個又說：‘我有美人蕉。這個又說：‘我有星星翠。那個又說：‘我有月月紅。這個又說：‘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那個又說：‘我有《琵琶記》里的枇杷果。荳官便說：‘我有姐妹花。眾人沒了，香菱便說：‘我有夫妻蕙。荳官說：‘從沒聽見有個夫妻蕙。香菱道：‘一箭一花為蘭，一箭數(shù)花為蕙。凡蕙有兩枝，上下結(jié)花者為兄弟蕙，有并頭結(jié)花者為夫妻蕙。我這枝并頭的，怎么不是？荳官沒的說了，便起身笑道：‘依你說，若是這兩枝一大一小，就是老子兒子蕙了；若是兩枝背面開的，就是仇人蕙了。你漢子去了大半年，你想夫妻了，便扯上蕙也有夫妻，好不害羞！”荳官羞臊香菱的話，大概正是詞中女子“臨賽又踟躕”而不敢拿出“宜男”的原因。就此比較，詞中女子遠比香菱有心機，也通世故。可憐的香菱后來因與荳官扭打掉入一汪積雨里污了嶄新的石榴裙，她提著濕答答的裙子一臉無助立在水邊的樣子同樣思來如畫，也很令人心疼，而她最終的結(jié)局，則更為凄苦。

古來寫斗草的詩詞不少，宋人下筆則最有情趣。如曹組的《翡翠》云：“窺魚潛立小荷圓，照水飛鳴更碧鮮。斗草人歸尋墜翼，綺窗歸去補花鈿。”高翥的《春情》云：“斗草歸來上玉階，香塵微涴合歡鞋。全籌贏得無人賞，依舊春愁自滿懷。”斗草歸來的佳麗也令人印象很深刻。還有，元絳有句云：“五日看花憐并葉，今朝斗草得宜男。”此雖為斷句，故事大概卻可知。“五日”是指端午節(jié)當日，“今朝”指端午節(jié)后某日；“并葉”指并蒂而放的花，“宜男”同上；“憐”是喜見；“得”是喜得。綜合而觀，斗草者之情思宛然可見，且與毛奇齡詞中“藏得宜男”那人亦堪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