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悖論理論的農戶農藥減量化行為

朱郭奇 李文文 錢冬

關鍵詞 悖論思維能力；過量用藥關注度；規制感知；農藥減量化；PLS?SEM模型

中國是農藥生產和消費大國，農戶過量施用農藥不僅加劇了環境污染，也對中國完成減少化肥、農藥施用量政策（“雙減”政策）實施提出了挑戰［1］。為了推動“雙減”行動有效實施，中國政府對過量施用化學農藥問題的重視程度和整治力度也逐步提高，但由于農業面源污染的分散性、隱蔽性和滯后性，決定了單純運用法律法規等事后措施和點源控制的無效性［2］。農戶是農業生產經營的主體，如何引導廣大農戶主動實施農藥減量化行為是解決過量施用農藥問題的源頭。從經營主體視角來看，綠色績效與經濟績效相互沖突［3］，這可能是農戶難以實施農藥減量化的重要原因。例如，生產型小農會因為追求利潤最大化而選擇過量施藥降低作物減產風險［4］，或會因為轉換成本較高而不愿采納高效低毒農藥［5］，或者考慮到潛在的經營風險而抑制綠色防控技術采納行為［6］。然而，中共中央明確提出力求實現農業綠色可持續發展和農民增收的雙重目標，這就要求農戶在種植行為決策時對綠色和經濟目標的處理是“統籌兼顧”而不是“非此即彼”。因此，揭示當前中國農戶在施藥決策時的目標沖突處理能力和傾向，并厘清其如何影響其實際施藥行為，是找到引導農戶主動實施農藥減量化行為的著力點和有效途徑的基礎，有助于實現種植業綠色發展和農民增收的雙重目標。

1 文獻綜述

Smith 等［7］在組織戰略決策領域提出了悖論理論（Theory of Paradox），按照組織核心活動和對應要素沖突將悖論問題分為目標沖突下的執行悖論、知識沖突下的學習悖論、架構和程序沖突下的組織悖論、身份和關系沖突下的歸屬悖論，其中，目標沖突下的執行悖論指的是，當經營主體進行戰略決策和執行時，不同利益相關者對其提出多個相互競爭的目標要求，目標間矛盾和沖突就會凸顯出來，為準確表達這一概念的內涵并對其進行簡化，該研究將其簡稱為目標執行悖論。農戶作為農業經營主體，在施藥決策和行為執行時面臨的主要沖突就是政府、所在村等利益相關者提出的綠色-經濟雙重目標和其自身經濟目標間的沖突，結合研究問題，文章著重分析農戶施藥目標執行悖論問題。悖論理論的核心是悖論認知（Paradoxical Cognition），即識別和包容悖論的認知框架和過程［8］，可由“隱性悖論-顯性悖論-包容悖論-解決悖論”動態平衡模型刻畫，通過這一過程能使決策者在面臨悖論問題時實現動態平衡的戰略決策，達到組織可持續發展目標［7，9］，而決策者悖論思維能力（Capacity for Para?doxical Thinking），即個體積極并列思考兩個及以上沖突事物的思維能力［10］，會影響其對隱性悖論的識別（隱性悖論顯性化），進而影響其包容、解決悖論的策略［10-11］。也就是說，悖論認知過程中存在“悖論思維能力-悖論顯性化-包容悖論-解決悖論”作用路徑。就農戶施藥目標執行悖論來說，悖論思維能力是指農戶在施藥行為決策中積極并列思考綠色和經濟目標沖突的思維能力。魏澤盛等［12］基于悖論理論，考慮悖論認知過程的動態平衡特性，以決策者過去三年企業戰略決策中對多對悖論問題并列思考程度的主觀匯報值來衡量其當前悖論思維能力（這一研究中將悖論思維能力稱為悖論認知水平，由于這與悖論認知過程容易產生歧義，故文章未沿用這一名稱對其進行評述），如“過去三年強調戰略積極影響的同時努力避免其負面影響”，研究證實悖論思維能力越高的企業戰略決策者，越能將綠色目標和經濟目標視為一對既矛盾又相互促進的悖論關系，從而兼顧兩者，提高綠色績效。可見，悖論思維能力的提高有助于提升綠色績效，但農戶在施藥目標執行悖論問題中的悖論思維能力如何，是否會影響農戶對悖論的識別和包容程度，進而作用于其施藥行為，最終實現綠色與經濟目標的平衡，都尚未得到解答。

悖論理論指出，悖論思維能力高的個體更傾向主動面對悖論，把悖論視為持續存在且無法消除的問題，將隱性悖論識別為顯性悖論［13］。農戶施藥行為中目標執行悖論的顯性化，意味著農戶關注并正視過量用藥問題。為有效衡量農戶施藥目標執行悖論顯性化程度，文章基于環境關注度（Environment Concern）概念，提出過量用藥關注度概念。具體來說，環境關注度是個體親環境行為的一個有效預測因素，對環境問題的關注程度在一定程度上會促進個體行為意圖的改變［14］，Dunlap等［15］綜合了多種環境關注度概念，將其定義為人們意識到并支持解決生態環境問題的程度和/或個人為解決這些問題而作出貢獻的傾向。Spence等［16］針對公眾對氣候變化問題存在漠視、懷疑現象，將環境關注度引申為氣候變化關注度來衡量個體正視氣候變化問題的程度，并根據人們主觀上對氣候變化影響范圍和程度的判定，將氣候變化關注度分為個體和全社會兩個方面，即“考慮氣候變化對您個人/全社會的潛在影響，您對這一問題有多關注”，研究發現關注度越高的個體其應對氣候變化意圖越強。農戶對過量用藥影響的判定同樣存在主觀差異，因此，文章基于上述研究，將過量用藥關注度定義為農戶意識到并愿意正面應對過量用藥問題的程度，并將其分為個人和全社會兩個方面，以此衡量農戶施藥行為中的悖論顯性化程度，并檢驗悖論思維能力對其的影響。

悖論顯性化會進一步促使個體包容悖論（Acceptanceof Paradox），即會觸發“克服”（Working?through）策略來容納悖論，而不是“防御”（Defensing）策略來規避悖論［7， 17］。就目標執行悖論來說，包容悖論需要克服困難，接納利益相關者的目標訴求，結合中國農藥減量化行動實際，農戶對施藥目標執行悖論的包容主要需要接納來自政府的正式環境規制和所在村的非正式環境規制對其施藥行為的訴求和約束。李芬妮等［18］采用“某環境規制對我（農戶）的影響”測量正式與非正式環境規制，研究發現農戶主觀匯報受到環境規制的影響越大，越傾向于實施親環境行為，也就是說，農戶感知到的規制影響可以表征其接納規制中訴求和約束的程度。因此，文章借鑒這一測量設計，將農戶感知到的政府農藥減量化規制對其影響程度定義為正式規制感知，將農戶感知到的所在村綠色生產村規民約對其影響程度定義為非正式規制感知，以此來衡量農戶對施藥目標執行悖論的包容程度，并檢驗悖論思維能力和過量用藥關注度對其的影響。

解決悖論的方式體現在個體最終的行為選擇上，個體可以選擇相互沖突的目標之一采取行動，也可以選擇將兩個目標整合［7］。那么，農戶施藥目標執行悖論的解決結果即為農戶選擇綠色目標采取犧牲經濟目標的農藥減量化行為，或選擇經濟目標無視農藥減量化行動，或選擇綠色-經濟雙重目標采取遵從農藥減量化規制的施藥行為。結合前文分析，文章基于悖論理論，利用陜西省糧食主產區402份糧食（小麥、玉米）種植戶的調研數據，應用PLS?SEM模型，提出并檢驗“悖論思維能力-過量用藥關注度-農藥減量化規制感知-農戶農藥減量化行為”影響路徑，以揭示農戶在施藥行為決策中對綠色和經濟目標沖突的識別、包容、解決過程及程度，從而找到在當前農戶悖論思維能力下引導農戶主動實施農藥減量化行為的著力點和有效途徑。該研究為解釋和推動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提供一個新的思路，為系統性認識和分析農戶目標執行悖論處理過程提供一個研究框架，并通過對農戶施藥悖論處理過程的實證分析檢驗這一研究框架，同時，這一研究框架為悖論理論實證研究提供悖論識別、包容、解決程度的量化思路。

2 研究假設

2. 1 悖論思維能力與農戶農藥減量化行為

高晶晶等［19］基于微觀農戶要素投入視角，利用全國微觀農戶數據對中國農業生產方式變遷的研究發現，農藥的產出彈性為0. 06，且沒有呈現出增加趨勢，其在糧食作物中的產出作用進入平臺期，成本收益核算結果表明目前整體上主糧作物中農藥邊際成本基本遠大于其可帶來的邊際收益，也就是說，不考慮環境效益，僅從經濟意義上看農藥用量也是過量的。因此，就目前中國農戶糧食生產情況來看，合理的農藥減量化有助于達到環境與經濟雙重效益目標。

Ingram等［10］分析了家族企業傳統與變革等悖論對其創新行為的影響，定義悖論思維為對兩個及以上沖突事物積極并列看待和思考，認為悖論思維是一種更流暢、更全面的心態，利用要素之間的區別和協同作用來尋找“統籌兼顧”的解決方案，而不是權衡雙方利弊，做出“非此即彼”的決定。Ingram等［10］研究發現，悖論思維能力高的領導者能夠以“兼顧”思維方式試圖創造性地解決沖突，接受并整合競爭性需求，挖掘悖論的積極潛力，推動企業創新行為。農戶與家族企業經營控制權結構類似，當農戶在施藥行為決策過程中面臨綠色與經濟目標沖突，悖論思維能力高的農戶，會在施藥決策中積極并列思考經濟和環境目標的沖突，通過自身努力盡量了解二者的區別和協同作用，從而降低沖突，并試圖創造和利用資源進行合理的農藥減量化；相反，悖論思維能力低的農戶不會積極并列思考綠色與經濟目標，更傾向于根據過往經驗不實施農藥減量化來保障施藥效果［1］。據此，提出假設。

H1：農戶悖論思維能力的提高會促進其實施農藥減量化行為。

2. 2 過量用藥關注度的影響作用

根據悖論認知過程模型，悖論思維能力越高的農戶，越傾向于將隱性悖論顯性化［13］，即越會將施藥綠色目標提高到與經濟目標并列的高度，積極看待二者間關系，正視并愿意努力解決過量用藥問題，這體現在農戶對過量用藥的關注度上。同時，已有研究證實環境關注度對個體的親環境行為具有顯著正向影響［16，20］，據此，提出假設。

H2：農戶悖論思維能力越高，過量用藥關注度越高。

H3：農戶過量用藥關注度越高，越傾向于實施農藥減量化行為。

2. 3 規制感知的影響作用

農戶過量用藥關注度的高低體現其目標執行悖論顯性化程度，根據悖論理論，這會導致農戶包容利益相關者目標訴求程度的差異［7］，這些目標訴求是趨于一致的，主要通過政府正式規制與村里非正式規制傳達到農戶。正式規制手段包括補貼、征稅、禁令、宣傳教育等［21］，非正式規制主要來自村委對綠色生產的獎懲措施，以及由于地緣關系而形成的村民間社會規范［22］。對過量用藥關注度高的農戶，會相對積極配合各類正式規制及村規民約，即農戶會感知到較大的規制影響。同時，已有研究證實，政府需要通過強制性的制度促使行為主體提高綠色績效［12］，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有積極影響［23］；非正式制度對種植戶行為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且具有強烈的粘性效應［24］，并能有效推動農戶參與綠色生產行為［18］。據此，提出假設。

H4a：農戶過量用藥關注度會正向影響其正式規制感知。

H4b：農戶過量用藥關注度會正向影響其非正式規制感知。

H5a：農戶正式規制感知越強，越傾向于實施農藥減量化行為。

H5b：農戶非正式規制感知越強，越傾向于實施農藥減量化行為。

綜上，該研究概念模型見圖1。

3 研究設計與數據收集

3. 1 構念設計與測量

3. 1. 1 悖論思維能力

借鑒Ingram等［10］在家族企業創新行為研究中的悖論思維概念，結合魏澤盛等［12］對企業可持續發展戰略決策者悖論思維能力的測量設計，以過去三年農戶用藥決策中對目標沖突的并列思考程度，來衡量農戶目標執行悖論思維能力。

3. 1. 2 過量用藥關注度

借鑒Spence等［16］對公眾氣候變化關注度測量指標設計，分個人與全社會兩個方面測量農戶對過量用藥問題的關注度。

3. 1. 3 規制感知

將規制感知分為正式規制感知和非正式規制感知兩類，借鑒李芬妮等［18］和夏佳奇等［25］研究農戶綠色生產行為中環境規制的測量題項設計，對正式規制感知和非正式規制感知各分為三個方面進行測量。

3. 1. 4 農藥減量化行為

通過測量農戶在種植過程中采納了幾種農藥減量化技術（方法）來衡量其是否實施農藥減量化行為及實施程度。綜合過往研究［26-27］，將農戶在種植過程中可能使用的農藥減量化行為分為：“性誘化誘、生物防治、精準施藥機械施用、單次實際配藥比說明書中的標準濃度低、每畝總用藥逐次減少、農藥包裝專門處理”6種技術（方法）。

其中，性誘化誘包括施用性誘芯、殺蟲燈、飛蛾誘捕器、誘蚜（蟲）板等，生物防治主要指使用綠僵菌、蘇云菌桿菌、苦參堿、枯草芽孢桿菌等綠色、環境友好型生物農藥。進一步地，考慮到不同農業技術存在屬性差異［28］，將農藥減量化行為分為包裝處理、減量技術和減少用量三類，探究農戶悖論思維能力對三類行為的影響路徑差異。

該研究采用李克特（Likert）6級量表對每個構念所包含的各個題項進行測量，被訪者對每個題項設置1～6分值打分，1表示“很不贊同”，6表示“很贊同”，以避免中立回答。基于已有研究對題項進行編制，經過預調研和數據預處理，根據研究需要和調研地區特點進行相應修改，題項完善后形成最終問卷的各個構念，具體測量構念和題項見表1。

3. 2 數據收集

在“大國小農”背景下，考慮到種植規模小、地塊細碎化、兼業化程度高的種糧小農戶給農藥減量化行動帶來了巨大挑戰［29］，文章選取以小農戶糧食種植為主的陜西省咸陽市、寶雞市、渭南市中具有代表性的13個村莊進行實地調研。寶雞和咸陽是陜西的主要產糧地區，如寶雞市的扶風縣、岐山縣、鳳翔縣和陳倉縣與咸陽市乾縣、涇陽縣和興平縣均為中央產糧大縣。渭南市屬于陜西關中平原，是陜西省主要糧食作物種植地區，蒲城縣是渭南市第一產糧大縣。基于樣本隨機性、普適性、科學性的原則，課題組2020年8月中下旬在各村莊內隨機調研，以“一對一”訪談形式展開，共獲取有效問卷402份，樣本分布見表2。

3. 3 樣本基本特征

樣本基本特征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見表3。樣本農戶全部為種植規模在50畝（1畝≈0. 0667 hm2）以下的普通農戶，年齡大多大于50歲，受教育程度集中在初中及以下范圍，絕大部分被訪者為群眾、家中無村干部或帶頭人，72. 39% 的受訪者為全職農民，但78. 36% 的受訪農戶家庭種植業收入占家庭總收入比重低于50%，家庭勞動力較充足，58. 95% 的受訪農戶勞動力占家庭人口比重超過50%。此次調研中，有214位受訪農戶采納了至少一種農藥減量化技術（方法），有183位農戶實施了農藥包裝處理行為，采用其他農藥減量化技術（方法）的受訪者較少。

4 結果分析

文章利用單樣本K?S檢驗法對各個題項進行正態分布檢驗，結果表明樣本不服從正態分布，調查樣本量相對于文章所構建的復雜概念模型較小，且文章研究為探索性研究，故選取PLS?SEM 模型進行數據分析。PLS?SEM主要用于研究目標為理論拓展的探索性研究，允許潛變量和指標為非正態分布，有使用較小樣本估計復雜模型的能力，能夠較好處理共線性問題［30］。

4. 1 各構念因子題項外部載荷與權重分析

首先，運用Smart PLS3. 3軟件，使用自助法，抽樣樣本選取為10 000，取樣方法為偏差校正的非參數百分位法，置信區間的置信度為95%（下同），對構念各題項外部載荷和權重進行探索性分析，以確定各題項是否符合模型分析要求，結果發現“村民對農藥減量化行為的影響”題項外部載荷為0. 487（<0. 5），未達到聚合效度接受域，為了研究的可靠性，剔除該題項，再次進行模型分析，其構念因子載荷和外部權重結果見表4，表中同時列出各題項均值與標準差，以揭示樣本農戶悖論思維、識別和包容水平。

表4結果顯示，樣本農戶整體悖論思維能力、規制感知水平較低（<3），過量用藥關注度略高于3，體現出此次調研的農戶群體在面對施藥目標執行悖論時，悖論思維能力和包容悖論水平較低，但對過量用藥問題的識別程度相對高。另外，各個構念下各題項的外部載荷和外部權重的P 值均顯著，T 統計量均大于1. 96，根據Hair等［31］相關研究，可以認為指標能較好地解釋因子，即因子設計效度較好。另外，采用方差膨脹因子（VIF）對構念的多重共線性進行診斷，結果顯示各構念的VIF 值在1. 000 至1. 390之間，遠小于臨界值10，可知構念之間不存在嚴重共線性問題。

4. 2 信度與效度檢驗

為了確定由于相同來源和方法等因素可能產生的共同方法偏差，參考Harmans 單因素分析法進行數據檢驗［32］，對所有構念題項進行主成分分析，共形成四個主成分，四個因子的組合方差占總方差的71. 75%，第一（最大）因子占總方差的33. 16%，未超過40%通用標準［33］，表明共同方法偏差對研究結果效度影響不嚴重。然后，對各構念進行克朗巴赫阿爾法（Cronbachs Alpha）、組合信度（Composite Reliability，CR）、平均抽取變異量（AVE）以及區分效度分析，以分析模型的可靠性，具體結果見表5。

從表5可以看出，所有構念Cronbachs Alpha 數值均大于0. 6，各構念CR 值均大于0. 7，AVE 均在0. 5以上，反映問卷測量項可靠、有效［25］。此外，根據弗奈爾-拉克爾準則，構念標準AVE 的平方根高于該構念與其他任何潛變量的相關性，即對角線上的值大于該行和列上的其他值，表明各構念之間區分效度較好［34］；同時還進行了HT?MT區分效度檢驗，各構念間區分效度檢驗值在0. 138至0. 665之間，小于0. 9［30］，表明模型的各個構念都建立了區分效度。

4. 3 影響路徑分析

4. 3. 1 農藥減量化行為整體實施程度路徑分析

為了檢驗研究假設，構建PLS?SEM模型（1），分析悖論思維能力對農戶農藥減量化行為整體實施程度的影響路徑，其中，農戶農藥減量化行為整體實施程度以采納的農藥減量化技術（方法）種類數來衡量，結果見圖2和表6。

直接影響結果顯示：悖論思維能力對農戶農藥減量化行為呈顯著正向影響，表明悖論思維能力越高，越傾向實施農藥減量化行為，H1得證；悖論思維能力對農戶過量用藥關注度具有顯著正向影響，H2得證；過量用藥關注度對農戶農藥減量化行為具有顯著正向影響，H3 得證；農戶過量用藥關注度對其正式與非正式規制感知具有顯著正向影響，H4a、H4b得證；非正式規制感知對農藥減量化行為具有顯著正向影響，H5b得證，正式規制感知未能體現出對農藥減量化行為的顯著影響，甚至呈現出負向影響，H5a未通過檢驗。間接影響結果顯示，悖論思維能力對農戶農藥減量化行為的影響中，存在過量用藥關注度一步中介和過量用藥關注度、非正式規制感知兩步中介，而正式規制感知未能體現出中介作用。從圖2可知，模型解釋了過量用藥關注度19. 4%的方差、正式規制感知5. 4%的方差、非正式規制感知2. 7%的方差以及農藥減量化行為10%的方差。文章為探索性研究，側重點在探索以往未知的農藥減量化行為的解釋因素，在影響關系顯著的情況下，較低的潛變量測定系數（R2<0. 1）仍可接受［35］。

4. 3. 2 不同類型農藥減量化行為路徑差異分析

進一步，分別分析悖論思維能力對農藥減量化三類行為（農藥包裝是否專門處理、采納了幾種農藥減量化技術、采用了幾種手段直接減少用量）的影響，構建模型（2）、模型（3）、模型（4），分析結果見圖3和表7。

結果顯示，悖論思維能力只對農藥包裝專門處理存在直接促進作用，而對減量技術采納和減少用量未能體現出直接影響；三個模型中，“悖論思維能力→過量用藥關注度→規制感知”影響路徑均顯著，即農戶悖論思維能力會正向影響施藥目標執行悖論識別，進而提升悖論包容度；過量用藥關注度在悖論思維能力對包裝處理和減量技術采納的影響中起到一步中介作用；過量用藥關注度和非正式規制感知在悖論思維能力對減量技術采納的影響中起到兩步中介作用；悖論思維能力未能通過間接路徑影響減少用量行為。

上述結果表明，農戶在悖論解決階段，面對不同類型的減量化行為會采取不同策略，對操作相對簡單且易形成習慣的農藥包裝專門處理行為，悖論思維能力高的農戶會直接執行，也能通過自覺提高過量用藥關注度來選擇執行；對于可能帶來更好防治效果、需要改進技術和資源整合的減量技術采納行為，悖論思維能力高的農戶在通過悖論識別和包容過程后，會傾向于實施；對于可能影響防治效果、需要直接改變施藥習慣的減少用量行為，即使是悖論思維能力高的農戶，在經過整個悖論認知過程后，也缺乏實施意愿。

5 結論與政策建議

基于悖論理論所提出的悖論認知模型，利用陜西省402份種糧小農戶數據，采用PLS?SEM模型，考察了農戶悖論思維能力、過量用藥關注度和規制感知對農藥減量化行為的影響路徑，得到的主要結論有：①悖論思維能力對農戶整體農藥減量化技術（方法）采納程度具有促進作用，但當前種糧小農戶的悖論思維能力總體偏低。②對于不同類型的減量化行為，悖論思維能力的作用路徑存在差異，對于農藥包裝專門處理行為，悖論思維能力具有直接促進作用；對于減量技術采納行為，悖論思維能力會通過提升過量用藥關注度和非正式規制感知來促進實施；對于減少用量行為，則沒有顯著促進作用。③相比正式規制感知，農戶對非正式規制的感知能顯著促進其實施減量化行為。這些影響路徑揭示了農戶在施藥行為中對綠色與經濟目標沖突的解決過程和面對不同類型減量化行為的策略傾向。

該研究從悖論思維能力出發構建并驗證的農戶農藥減量化行為概念模型，可以為系統性認識和分析農戶親環境行為目標執行悖論處理過程提供一個研究框架；以過量用藥關注度衡量悖論識別程度，以規制感知衡量悖論包容程度，為悖論理論實證研究尋找悖論識別、包容程度的衡量標準提供了量化思路；悖論思維能力體現出了對過量用藥關注度、規制感知的重要促進作用，縱向延伸了當前環境關注度、環境規制對農戶親環境行為影響的研究；對比分析了悖論思維能力對三種農藥減量化行為的影響路徑差異，為未來研究農戶其他同類型親環境行為提供了實證依據。

群體和個體的悖論思維能力可以通過信息了解和技術學習得到提升［36-37］，由此，結合上述結論，可以得到以下政策啟示：①政府與村委應當將綠色目標與經濟目標并列看待，樹立若干農藥減量化與經濟目標有效融合的村莊和農戶典型，利用這些典型所處的社會網絡，通過社會影響喚醒其他村莊和農戶的內在環境意識，提升群體及個體悖論思維能力，從而提升農戶過量用藥關注度。例如，地方政府可利用微信公眾號、短視頻平臺等手段推送相關典型案例及技術指導信息；村委可深入村民內部，通過座談、上門探訪等手段幫助形成一個個圍繞典型農戶的村民社會網絡。②通過創新綠色生產激勵手段，加強非正式規制與正式規制的有效配合。例如，基于非正式規制的積極作用，地方政府可以簡政放權，鼓勵村委根據本村實際制定綠色生產獎懲村規民約并予以資金扶持和榮譽肯定，依靠基層組織營造農戶綠色生產氛圍；村委可以在構建農戶綠色生產社會網絡的基礎上，調動村民參與制定村規民約，對于被采納的建議給予獎勵并讓農戶監督村規民約的實施，引導更多農戶以達到綠色和經濟雙重目標進行生產。

該研究也存在一定局限。①過往研究發現規制感知正向影響農戶農藥減量化行為［18］，因此，文章以規制感知衡量悖論包容程度，但研究結果顯示正式規制感知對農戶農藥減量化行為呈現出不顯著的負向影響，說明正式規制感知越大，不一定表明農戶更愿意包容正式規制提出的目標訴求，也可能表明其更不愿意配合，未來需要進一步完善悖論包容程度的測量設計和理論分析。②文章證實了悖論思維能力對農戶農藥減量化行為的積極影響，但未來還需進行更全面的研究，例如，悖論思維能力為什么可以將沖突變為機會，以及農戶如何具備這樣的能力，即除了信息了解和技術學習，還有哪些內外部因素對悖論思維能力的形成和提升起到作用。③除了目標執行悖論，農戶面臨的學習、組織、歸屬等悖論可能帶來不同的機遇和挑戰，其悖論認知和處理過程可能需要不同的策略，未來可進一步研究這些悖論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