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長河》：治水之道與黃河精神

王亞晶

編者按：大河奔涌，九曲連環，萬里黃河，氣象萬千。作為中華文明的發祥地，奔流不息的黃河哺育著中華民族，見證著中華兒女千百年的發展變遷。2019年，習近平總書記在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座談會上指出，黃河文化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要深入挖掘黃河文化蘊含的時代價值，講好黃河故事，延續歷史文脈，堅定文化自信，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凝聚精神力量。

應時代而生，為人民而歌，2022年年末，中國首部以黃河治理為題材的歷史傳奇劇《天下長河》登陸熒屏。作為黃河水利委員會的重點扶持影視項目，《天下長河》不僅勾勒出一部跨越了千年的艱辛治黃史——清康熙年間，靳輔、陳潢兩位治水能臣，歷經數十載風雨，促黃河安瀾、護百姓安寧的故事，更濃縮出一部中華民族的苦難史、奮斗史、治國史，試圖在人與自然、人與時代的關系思考中挖掘和弘揚黃河精神所承載的文化價值和精神內涵。

歷史敘事中的治水之道

康熙十五年，暴雨連綿，黃河下游先后有數十處河口潰敗，洪水咆哮而至，吞噬一切。此時正值削藩的關鍵時刻，康熙派出60萬大軍前去討伐吳三桂。但洪水之下，糧道中斷，前方清軍和吳三桂軍隊激戰正酣，苦無糧草；后方洪水過境，餓殍遍野。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這便是《天下長河》的開篇。

黃河泛濫，首要任務是治河。怎么治，誰來治，這讓20歲的康熙犯了難。在如今的黃河入?？?，屹立著兩座銅像，一個手拿千里鏡眺望遠方，一個手指前方指點江山。他們便是康熙朝有名的河臣一一陳潢與靳輔，二人于朝堂相遇，因治水理念契合而成知己，一生為治理黃河災患而奔波。劇中，靳輔以安徽巡撫的身份出鏡，陳潢是落榜秀才。此時，他們在治水上都還籍籍無名。年輕的康熙帝心系天下蒼生，不拘一格降人才，決定啟用陳潢與靳輔。

陳潢對康熙帝說，治河有“五難”。人事難：一是難有治河大才，二是河道官系糜爛，從道臺到河道總督，有心治河者寥寥無幾；方向難：古籍上關于治理河道的方法數不勝數，哪一種適用黃河，沒人知道；堅持難：治河一事，不經幾十載的辛苦，難見成效；財政難：打仗要錢，武器要錢，河道疏浚也不是小數目，每一樣都是白花花的銀子；百姓難：水災泛濫，家園沖毀，良田荒廢，百姓苦不堪言。不僅在清朝，放到現在來看，這“五難”也是客觀的存在。那既然黃河治理如此艱難，還治嗎？從古至今答案都是當然?！短煜麻L河》便是將視線拉回清朝康熙年間，在漫長史卷中截取了與黃河“較量”的人們．揭開了千古治河人宏闊且厚重的英雄群像。

劇中的治水故事一波三折：巨浪滔天，靳輔在危難時刻沖鋒在前，死守黃河大堤17天，差點葬身黃河。而陳潢是落魄書生，歷經千辛萬苦到京城趕考卻名落孫山，他耿直率真，自稱“河伯投胎”，立志要成為下一個李冰。他們二人兩袖清風，心懷大義，一身孤勇，但都不會“做官”。他們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奔襲千里，沿著黃河的上下游實地考察。每到一處都跟當地治河工匠、百姓、鄉紳們詢問歷史狀況、水利基礎和治河意見。綜合民情和實地考量，他們給出了全新的治水方案。建立綜合防御大堤、加固沿河兩岸、植樹種柳保留水土……這些新的方案不同以往的修修補補，“治河”“保運”兩手都要抓。但這一方案卻要燒掉半個國庫，他們觸犯了貪官的利益，得罪了弄權之人，最后靳輔被人栽贓陷害身陷囹圄，陳潢死于奸臣結黨的污蔑之下，臨死前留下治河的著作——《河防述要》。

《天下長河》中，由于陳潢的溘然長逝，靳輔和陳潢的治黃事業被中斷，充滿遺憾。劇中陳潢有這樣一句臺詞：“我所求不為名利，只為真心，讓黃河安瀾，百姓無憂，創前任未有，利達后世。”在他眼里，所謂治水之道，沒有什么“道”可言，只要埋頭苦干、為民請愿，那么人定勝天。幾百年后的今天，黃河已經安瀾，而這離不開靳輔和陳潢的開拓，也離不開那本《河防述要》，他們即使事業未竟，但也真正實現了自己的誓言：創前任未有，利達后世。

一脈相承的黃河精神

在《天下長河》里，有這樣一個片段令人難忘：靳輔和陳潢席地而臥，看著黑漆漆的天空，呼吸著清冷的空氣，靳輔突然問陳潢：“你真的不想求得功名嗎？”面對靳輔直擊內心的一問，陳潢說出自己的“野心”：“我有，而且很大?！彼Ｍ约撼蔀橄翊笥怼⒗畋?、潘季馴一樣的人，讓自己的名字跟這條河在一起。當陳潢說出那句“我一定要讓黃河安瀾，不輸古人”的豪言壯語后，鏡頭轉向熊熊燃燒的篝火，此刻他的內心正如這篝火，心向光明，充滿期望。

這個片段讓人們看到了士大夫的人生信仰和治河精神，也讓人們明白了什么是家國情懷?！短煜麻L河》里，家國情懷體現在方方面面，劇中，靳輔眼含熱淚說：“此生此命，愿畢于黃河?！标愪暾f：“天下不是皇上的，黃河也不是皇上的。黃河只有一條，在黃河面前，我們是平等的。”字字句句都傳遞出歷史的厚重與深刻。事實上，該劇的創作初衷便是歷史的真實感?！短煜麻L河》的編劇張挺說，“小時候，黃河給我的印象就是龐大泥濘。我見過汛期警備，洪峰過境完全沒規律，防守的人只能等待?！币淮闻既粰C會，河神廟里的兩尊銅像將張挺引向那段歷史。大量閱讀史料后，他為靳輔、陳潢二人為治河奉獻一生的故事深深打動，“為我們民族作過巨大貢獻的人，他們值得被記住。”

《天下長河》的創作理念是以歷史反映現實。張挺說，“天下長河”這幾個字其實有三層意思：第一層是故事的主線，治理黃河；第二層是歷史長河；第三層是文化的融合。題中之“河”既代表了奔騰不息的自然之河，也象征著代代傳續的中華文明之河與民族精神之河。千古治河人，傳承黃河魂，劇中多次提及的大禹、李冰、潘季馴等一代代治河名臣也曾帶領他們的治河兒女，嘔心瀝血疏河道筑堤壩，守護著天下百姓。他們的治河理念和方法雖然未必適應當時的情境，但他們的治河精神一直感染著靳輔和陳潢。而如今，《天下長河》又通過對靳輔和陳潢的塑造，將這種治河精神傳承，讓觀眾在波瀾壯闊的治河史中領略一代代治河人“逆流而上，護衛蒼生”的熱血之情和“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堅毅之情。

棄涓滴，終成巨流。不論是對于前人治水之術的借鑒，還是信仰的傳承，歷史上靳輔和陳潢的結局是悲劇，但他們的精神永存，感染者一代代治河人，也感染者每一個奮斗的中國人。正如張挺所說：“精神比成功更重要”。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短煜麻L河》道盡了治水的艱辛與歷史流動的厚重。魯迅先生曾說，“中華民族從來不缺埋頭苦干的人、拼命實干的人、為民請命的人、舍身求法的人，這是中國人民的脊梁，更是中華民族的脊梁。”而這也正是“長河”燭照之精神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