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琬瑆在網上更新了一條有關改名的動態,評論區內有人問她“有沒有重生的感覺”,她回答“必須有啊”。還有很多網友留言表示,父母離婚,想要改姓。這讓徐琬瑆意識到,對很多人而言,改名換姓或許意味著新生活的開始。
姓茍者從不言“茍”
? 32歲的敬芳想要改姓,緣于登記戶籍時的一處疏漏。她原本姓“芶”,但因為當時的戶籍系統無法識別“芶”字,她便被迫安上了“茍”這一姓氏,因為“茍”和“狗”同音,身邊的人在稱呼她時,總會陷入短暫的稱呼糾結中。芶芳雖不以姓茍為恥,但她卻會在作業本上將名字寫為“敬芳”,向別人作自我介紹時,也會介紹自己是“敬芳”,而非“茍芳”,久而久之,生活中的人也都習慣稱呼她為“敬芳”了。
成年后,敬芳在重慶當地經營了一家文化傳媒公司,用“敬芳”指代自己不再如小時候那樣方便。她在業務上經常會與客戶有資金往來,她不得不在介紹時,聲明自己姓茍,而一些好事之徒在聽到時,會故意滿臉含笑地稱呼她為“茍老板”。而在公司,茍姓也為內部交流帶來不便,敬芳發現,當員工有事情要與她交流時,總會怯于開口稱呼她為“茍老板”。
敬芳無法釋懷成年人稱呼自己為“狗”。在她看來,學生時代同學間的戲稱只是為了表達彼此間的親密關系,而成年人在社交禮儀的約束下,委實不該心無障礙地拿一個人的姓氏開玩笑。她認為,茍姓與趙姓、王姓等并無不同,前者之所以成為別人調笑的資本,最根本的還是社會賦予了這一姓氏其他含義,是人內心的歧視,使姓茍者不敢言“茍”。
敬芳擔心自己的兒子向同學介紹媽媽姓茍時,會受到同學的嘲笑和歧視。2022年6月,敬芳拿著族譜前往當地戶籍科,申請將茍姓改為敬姓,她告訴戶籍科工作人員,茍姓給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帶來了諸多不便,而茍姓原為敬姓。戶籍科的工作人員告訴敬芳,如果覺得姓茍給自己的生活帶來諸多不便,可以申請改姓。
更改姓氏,淡泊血緣
按照戶籍改名規定,敬芳花費三天時間準備了改名資料,資料提交不到一周,她就拿到了更改姓氏后的戶口本。她將有關經歷發到網上,卻意外發現,自己的改名之路比多數人都要順利。
徐琬瑆是在2021年將原名“李雪松”改為了現名“徐琬瑆”的。改名前,徐琬瑆身邊一位在派出所工作的叔叔曾主動聯系并告訴她,改名容易,改姓難。急于脫離父姓的徐琬瑆不信邪,她獨自前往派出所,然而派出所要求徐琬瑆出示無罪聲明,但開具無罪聲明的警官卻聲稱無法證明她是否無罪,若要證明,就必須有出生證明。徐琬瑆從家里翻出了出生證明,結果對方又要求她出示父母的離婚證。徐琬瑆的母親離婚后再婚,母親的離婚證已被當地民政局回收。為證明父母離婚,徐琬瑆只得去民政局翻閱20多年前的檔案。她好不容易開好了離婚證明,對方以一句“辦不了”再次將她拒之門外。
不死心的徐琬瑆在戶政科門口蹲點,終于等來了一位熱心的戶政科科員,對方將她帶到科長面前詢問有關事宜,科長直接讓人帶她去辦理了改名業務。再次進入戶政科,徐琬瑆的改名換姓過程順利得超乎想象,工作人員告訴她,之前出具的各類證明均不再需要,改名立即就能完成。
當天,徐琬瑆拿到了更換姓名后的戶口本,半個月后,她又拿到了名為“徐琬瑆”的身份證——改名意味著重生,她似乎離缺席的父親和重男輕女的姥爺都更遠了。
徐琬瑆父母的婚姻在她4歲時,因父親長期酗酒而走到了盡頭,她隨母親回到姥爺家生活,父親經常在周六、周日將她接到身邊,然后帶她在外就餐。
2018年前后,徐琬瑆離開黑龍江老家前往山東工作。第一年父親節時,她在微信上給父親發了一個過節紅包,卻迎來了父親數年如一日的嘮叨,嘮叨的內容同樣與人生道理有關。徐琬瑆覺得無奈,此后她與父親便很少聯系。2021年,徐琬瑆得到消息,父親醉酒后與人發生沖突,對方將一柄螺絲刀插進了父親的腦袋。遠在山東的徐琬瑆得到消息后,匆匆趕回黑龍江。
醫院里,三年未見的兩人并未淚眼婆娑,徐琬瑆坐在病床前和父親回憶過往相處的歲月。她告訴父親,他從未為自己買過一件衣服,即使給自己零花錢,也是摳搜的、不樂意的。更重要的是,他每次喝醉酒,就會拉著自己講些所謂的人生大道理。
徐琬瑆從醫院出來后下定決心,將自己的姓氏改為母姓,同時將原名“雪松”也替換掉。“雪松”是姥爺為徐琬瑆起的名字,不是期待她如雪松堅韌不拔,而是期待她如千萬個被叫做“勝男”的女孩兒那樣,不輸男性。徐琬瑆明白,男性化名字的背后,是家人對她生為女兒身的不甘。因為喜歡星星閃亮又不受約束,徐琬瑆想以“星”為名,但母親告訴她,星星是天體,用在名字里并不合適。翻閱字典后,她發現,同音的“瑆”字寓意“美玉”,同樣契合了自己取名的需求。此后,徐琬瑆便徹底拋棄了原名“李雪松”,雖然身邊朋友偶爾還會那么叫她,但她卻不再似往常那般焦慮。“也許,‘李雪松’只是一個代號了吧。”徐琬瑆說。
改姓會惹怒祖宗?
和徐琬瑆經歷類似,王知蘊在父母離婚后也將自己的姓氏改為了母姓。回憶改名初衷,王知蘊坦言改名是因為2021年她在網上看到了公開征求意見,討論父母離婚后,子女改姓是否需要征得另一方同意的草案。在與該草案有關的評論區,許多女性網友自發團結起來向有關部門提建議,要求父母離婚后,子女改姓可由撫養人自行決定。
彼時的王知蘊還在延續父姓,她的名字是“杜藝靈”,但當時的她已經意識到,延承父姓長期以來都被認為是理所應當的,社會中有改姓需求的多是母親及其子女,將未成年人改姓的條件限制為父母雙方到場,實則是對女性冠姓權的一種剝奪。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規定,自然人應當隨父姓或母姓,但是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選定父母之外的姓氏:(一)選取其他直系長輩血親的姓氏;(二)因由法定扶養人以外的人扶養而選取扶養人姓氏;(三)有不違背公序良俗的其他正當理由。
王知蘊曾和前男友透露過想要孩子隨母姓的想法,結果卻遭到了前男友的極力抗拒,他像被觸碰了逆鱗般暴跳如雷。王知蘊稱他的想法是大男子主義,對方直言“我就是大男子主義,我的孩子就是要跟我姓”。
王知蘊不理解男性為什么對姓甚名誰如此在乎,她的爺爺家里有本代代相傳的族譜,族譜從上到下記錄了多代先祖的名號。早年間,族譜上尚能看到多位女性先人的名字,但在近幾年,女性的名字已很少在族譜上顯現。王知蘊不確定女性姓名的消失,是因為她們普遍短壽,還是因為她們不再被記錄。她印象深刻的是,家族內的后生要按照族譜給定的字取名,但這一條卻只對男性生效,家族里的女孩叫什么似乎并不重要。而她的爺爺曾想讓她的父母再生育一個男孩,父親雖然沒有表現出強烈的生子欲望,卻在王知蘊上大學時和母親提議領養一個男孩。
? 王知蘊曾建議妹妹也更改姓名,當時妹妹曾擔憂地詢問:“如果班級內的其他小朋友問我為什么更改姓名,我該怎么回答呢?”王知蘊問妹妹:“你是否清楚班內哪個同學是隨父姓,哪個是隨母姓呢?大家并不會過多關注我們的姓氏,所以不用過分擔心。”但在抖音上,王知蘊分享自己改名成功的視頻后,一名男性網友在她的視頻下評論:“你把祖宗的姓氏都給改掉了,你的祖宗不會生氣嗎?”
(摘自《新周刊》邢亞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