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不到的魚

劉龍飛

新當選的村主任叫程有德，不僅年輕有魄力，還是碩士研究生畢業。

村民王善言是鄉長的妹夫，第一個去找程有德匯報工作，沒想到剛說了幾句拜年話，程有德就打斷了他，直接談起了工作：“善言叔，咱們村不是有個魚塘嗎？就在村后樹林邊上。我記得讀高三時，寒假回家趕上清塘撈魚，因為分配問題鬧得很不愉快，魚塘就撂荒了，我昨天去看了看，發現還荒著呢。”

王善言察言觀色，趕緊問道：“有德，你想重新開塘養魚？”

程有德點點頭，笑著說：“我計劃由村委會出錢買魚苗，過幾年就可以清塘撈魚，也是給鄉親們謀了點福利?！?/p>

王善言立即表態支持，于是程有德就在村民代表大會上說了這件事，還就將來的魚貨分配進行了討論，最后立下了個規矩：村里有一戶算一戶，每家分的魚重量都是一樣的，但誰家平日里管理了魚塘，到清塘時就有權先挑大魚。之后村委會買了魚苗，除了草魚、鯉魚、鯽魚外，還特意放了幾尾長得快、肉質好的青魚。為了防止有人偷魚，程有德在魚塘邊上搭了個狗棚子，從家里牽了只狗過來看守魚塘。

自從池塘里有了魚，被王善言叫作“張老實”的張勞石，就經常過來清理雜草、打滅蟲藥，把小溪里撈的螺螄投進魚塘。起初看塘的狗見他就汪汪叫，后來熟了不但不叫，見他來還搖起了尾巴。程有德住在村外，每天不知道多少次路過魚塘，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轉眼四年過去了，這一年年底，村委會和村民代表商量后決定，三天后清塘。程有德開完會，回家吃飯又路過魚塘，看到張勞石正在清理魚塘邊的雜草，就笑著說：“勞石叔，再過三天就要清塘了，您家肯定能拿上大魚。”

張勞石卻笑著搖搖頭，說：“程主任啊，我拿不了大魚，拿大魚的是王善言。前幾天他找了我，讓我收下五十塊錢，說等清塘的時候，要說是被他雇傭的。”

程有德沒動聲色，問：“您答應了？”

張勞石說：“答應了，我倆平常關系也算不錯，不能抹了他的面子，再說，他是鄉長的妹夫……”

程有德正色說道：“勞石叔，您放心，有我和大家，還有這條看塘狗給您作證，收魚時不會虧待您的。您該拿大的，就算鄉長來了也一樣?！?/p>

程有德說完轉身離開了，張勞石望著他的背影來了精神，更加賣力地干起來，直到活兒都干完才離開。張勞石剛走，王善言就從樹叢中走了過來。原來他剛才也來看魚，悄悄躲在了暗處，聽到了程有德和張勞石的對話。

王善言剛走到魚塘邊，水里就有一條大魚躍出水面，轉身又扎了個猛子。他一眼就看出來，是條大青魚，足有三十斤，不禁馬上動起了心思，喃喃自語道：“上次清塘，就是因為我爭著要大魚，才鬧得村里不養魚了。我這次的心思，張勞石又對程有德說了，于情于理都不該再爭了?？墒沁@大青魚實在誘人啊?！?/p>

王善言正在浮想聯翩，突然，看塘狗狂吠著向他沖來，嚇得他趕緊跑開了。

王善言氣喘吁吁地進了家門，老婆李秀花見他如此狼狽，就笑罵道：“跑成這樣，是被哪家的狗攆了吧？”

王善言說了剛才的經過，李秀花聽罷就唉聲嘆氣起來：“看來過年吃不上大魚了。如果程有德把事情宣揚出去，就會丟我哥哥的臉，還是別爭了?！?/p>

王善言卻冷笑著說：“不爭了，不過我有辦法讓他們乖乖地把大魚讓出來。老婆子，家里還有肉嗎？”

李秀花點點頭，說：“上午去集上買了二斤五花肉，剛燉好了，等著你回來吃呢?！?/p>

王善言笑著說：“那正好。剩下一半等天黑了，我拿去魚塘喂狗?！?/p>

李秀花不高興了，叫起來：“拿自家的肉喂別人家的狗，圖啥？”

王善言卻說：“圖大青魚！這才多少錢。河里有蝦有蚌，青魚本來就長得快，張勞石又總喂螺螄，我看到的那條都有三十斤了。不過去魚塘之前，我先得去張勞石家要回那五十塊錢，這可是要命的證據?！崩钚慊ㄋ贫嵌?，但還是點了點頭。

王善言要回給張勞石的五十元后開始行動了，連續三天晚上，每天晚上都拿著肉去魚塘邊上喂狗，看塘狗果然跟他熟了，一見他來就搖尾巴。

第四天一早，村委會所有成員和好熱鬧的村民都來到魚塘，王善言也來了，遠遠看到看塘狗就臥在樹林邊上，心里頓時放松了。

幾個小伙子拿著鍬鎬準備開挖泄水道，程有德卻攔住大家，發言了：“鄉親們先不忙，咱們先討論下撈到魚，誰挑大魚。按照四年前定下的規矩，我推薦張勞石，他經常來照看魚塘，大魚該歸他。”

別人都點頭，王善言卻上前說道：“有德，我不同意，這誰來了誰沒來，不能光憑嘴說，要有證據?！?/p>

王善言的話一出口，有不少村民表示贊同。程有德望著王善言問：“善言叔，那你說咋辦？”

王善言振振有詞地說起來：“池塘邊上不是有看塘狗嗎？狗記性不錯，見熟人就搖尾巴，見生人就汪汪叫。有德，你就把狗牽過來，讓它做評委吧！”

眾人都說好，程有德也點了點頭，過去把看塘狗牽了過來。王善言趕緊向前湊，看塘狗看到他，就惡狠狠地狂吠起來，還作勢要撲過去，嚇得王善言趕緊躲開。張勞石也湊到前面，看塘狗看到他就連連點頭，還搖起了尾巴，王善言頓時傻了，村民們哄堂大笑，開始挖溝放水。

張勞石走過來，笑道：“善言，對不住了啊，不是我不想幫你，是你自己改變主意了啊?！?/p>

王善言氣得臉都青了，卻沒話可說，眼睜睜看著張勞石笑著下塘去摸魚了。所有魚貨都一一上秤，計算后每家都分了一百多斤，特別是一條三十多斤的大青魚最是喜人，被張勞石抱回了家。王善言只分到一堆小魚，李秀花氣哼哼地把分的魚弄回了家。

再說程有德也分到了魚，回家正在灶上燉著，門外進來一人，正是王善言。程有德趕緊起身迎接，“善言叔來了，鍋里燉著魚一起吃吧。”

王善言搖搖頭說：“我只是奇怪，為什么你家那條我喂熟的狗不認我呢？”

程有德笑著反問：“善言叔承認作弊了？”王善言心里不服氣，但臉上裝出慚愧神色，說：“我認了，沒拿上大魚不冤?！?/p>

程有德點點頭，說：“我家原來有兩只狗，大的是媽，小的是閨女，大的送了親戚，小的被我牽來看魚塘。兩天前的傍晚，我拿剩飯來喂它，結果它不吃，我猜有人喂過肉了，就蹲在樹林里守著。等到入夜后，就看到你拿了肉過來。于是我將計就計找親戚牽回了大狗。昨天你去喂小狗時，我放出大狗去爭肉吃，結果被你踹了幾腳，打了幾樹枝，所以小狗就記恨上你嘍?！?/p>

王善言頓時想起來，不禁心中暗自后悔。他趕緊向程有德道別，回去的路上仍很不服氣，又后悔昨天為啥沒連大狗一起喂了，但是走到魚塘邊上時，他突然喃喃自語起來：“唉，就算我喂了大狗也贏不了，想吃魚不能靠騙啊。”

原來，王善言看見張勞石清魚塘時十足的干勁，就是憋著過幾年收大魚，見旁邊那只看塘狗，圍著張勞石直搖尾巴，這才打起了餿主意，結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