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睡眠“進化掉”的韓國人

左曉晨

前不久，“韓國人為什么不睡覺”的話題很火，這讓我想起當年在韓國念大學時，凌晨和同學進行線上小組討論的畫面。是的，同小組的韓國同學只有深夜才有時間。

那一晚，我們需要構思出一個報告書方案，并提交給早課的教授。眼看東邊的天空漸漸泛白，我突然意識到，韓國人可能真把睡眠從基因里進化掉了。更可怕的是，在韓國，熬夜并不是大學生專屬，而更像是全民的生活狀態。

這種狀態從中學時期就開始了。與中國“無才無以立足，不苦不能成才”類似，韓國也有“四當五落”的說法，即一天只睡四小時的學生會中榜，而睡五小時的學生會落榜。這種社會風氣似乎讓韓國人從小就養成了不用睡太多覺的習慣。

高考之后，這份苦行僧般的刻苦精神接著延續到了大學。

我的大學同學們，哪怕是在冰天雪地的一月份，冰美式咖啡也從不離手。這一度讓我以為手里不端著一杯冰美式，就很難融入當地人。他們之所以把咖啡當水喝，還是因為缺覺。我的韓國同學們下課以后不僅要去圖書館，還要打工，到了晚上，吃飯、娛樂、泡酒吧等娛樂項目也一個不少，有時還要在凌晨趕報告。這樣的節奏，不喝咖啡可真熬不過來。

工作后，熬夜也不會就此停止。韓國職場的聚餐文化無處不在，無論你在大企業還是小企業，領導的飯局總是不能拒絕。從飯店轉場到酒館，再到KTV，時間很快就來到了午夜12點。在韓國，零點后在街邊喝得七葷八素的職場人比比皆是。

但即便是沒有工作的大媽、大叔，也不愿意早早睡覺。在深夜的湯飯店里，我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他們似乎寧愿和老朋友侃大山，也不想夜晚的時光被睡覺這樣“無意義”的事情消磨過去。

我曾好奇，堅信“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長眠”的韓國人，如何應對熬夜的副作用？畢竟，我每次熬完夜就一副氣血兩虛、急需重啟的樣子，而視睡眠為糞土的韓國人，不分男女老少，皮膚和精神狀態似乎都比作息規律的我好得多。

韓國人睡眠時間短但精神狀態好的秘密主要有幾個。首先，當然是遍地開花的皮膚科。韓國人注重皮膚管理全球聞名。以熬夜長痘為例，在國內，人們最多就是開一支藥膏；但到了韓國，當地人可能會求助于打一針抗生素，直達患處。第二天痘一消，歌照唱，舞照跳。即使退一步不管暗沉和爆痘，韓國也有極其發達的美妝產業，各類護膚和化妝品層出不窮。只要你技術到家，隨時可以容光煥發。

除了做臉，內補同樣重要。在國內，提起保健品，大家似乎只會想起老年人；但在韓國，便利店里抗疲勞的紅參及各種護胃片、解酒藥、提神飲料隨處可見。年輕人會像吃零食一樣，在買便當之余順便購置保健品滋養身體。

不過在我這個外國人看來，韓國人拼命熬夜又拼命保養的行為，無異于一邊“作死”一邊自救。如果讓我選，我還是希望擁有規律、健康的作息。

其實，如果有得選，大多數韓國人大概也不想要這樣的生活。究其根本，他們之所以在熬夜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還是和社會階層固化和極高的社會就業壓力有關。

學生時代的“四當五落”是為了考進名牌大學，在大學拼命讀書、實習和打工是為了爭取大企業的就業機會。工薪家庭子女想要跨入中產，只能在學生時代內卷，犧牲睡眠和休息的時間拼命讀書。

到了企業內部，為了打敗競爭對手獲得有限的晉升機會，人們又不得不進入另一輪內卷。命運掌握在上司手中的職場人不敢拒絕下班后的邀約，只能化身為給前輩烤肉、添酒、點歌的“隨從”。午夜12點后，再拖著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的疲憊和深夜的寒氣回到出租屋。

被社會屬性支配了一天的他們，怎么甘心在這可以短暫做自己的黑夜里安睡呢？

（摘自微信公眾號“看天下實驗室”）